东苑,风栖阁。r
飞翼有条不紊的整理着行李中的衣物干粮,俨然一副到了家的从容之态。r
身后的独孤踌躇着,半天没能从牙缝挤出一个字来。r
收拾完毕后,飞翼回头对他客套的笑了笑,“独孤总管是来下逐客令的吗?”r
她知道?独孤一时愕然。r
飞翼把他的讶异看在眼里,淡淡一笑,“你们庄主这些日子一直都这么行为古怪吗?”r
独孤忍不住冒汗,咬紧牙关死不开口。r
飞翼不以为然,走到窗前无聊拨弄着窗台上的百合花蕊,漫不经心道:“你回去告诉他,既然我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开。他一天不来见我,我就一直住下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有的是时间跟他耗。”r
独孤额上终于挂下了三滴汗,犹豫的半晌,无奈道:“爷决定的事情没人可以改变。我劝姑娘还是趁早离开比较妥当。”r
“哼……”飞翼冷笑,眉眼间的气势突然变了,“没人可以改变?他以为他是天皇老子吗?”倏地转过身来,飞翼眸光锐利如箭,“我倒想听听,是什么样的理由非得让他逼的我知难而退?”r
她不是傻子,眼睛看到的也并非是真的,但其中必定有缘故。难道这男人在玩欲擒故纵的游戏?那她倒真该一走了之,让他后悔终生。可潜意识里,她还是不忍离开,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r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走。如果他真能做到无情无义,有的是办法处理掉我,但我绝不会活着离开这里。”闭上眼,再睁开时,飞翼眼中是势在必行的坚持笃定。r
她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哪怕陪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r
独孤迟疑了一下,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无可奈何的离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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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万籁俱寂。r
银色的光辉皎洁如玉,将地上的鬼魅影子慢慢拉长。r
戏子漫无目的的行走在草木葳蕤的绿荫小道上,不知不觉,风栖阁的雕栏画栋已在眼前。他的脚步顿了顿,很快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r
“你来了。”清晰柔亮的声线在寂静的夜色下显得格外灵动悦耳。r
他抬眸,很快循着声音看到了阁楼上倚着栏杆的白色身影,脸上毫无意外的露出惊讶之色,“你没走?”r
飞翼轻泛一笑,难道他是以为她走了,所以才来的?r
一时心情居然舒畅起来,她足尖轻点,转眼功夫已稳稳立在他的面前,轻笑道:“独孤总管告诉你我走了吗?呵呵,没想到他也有阳奉阴违的时候。”r
月光下,他脸色显着病态的苍白,令飞翼心头猛然一震。r
戏子只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身逃也似的离去,却被身后突兀的冷笑震住了脚步。r
“什么时候,苦无山庄的无情先生也学会做缩头乌龟了?”r
戏子微微勾起唇畔,回头时毫不掩饰眸中的邪妄,“又是什么时候,你风间飞翼变的这么不知羞耻了?”r
飞翼目光一凛,秀眉紧紧皱起,片刻又笑语晏晏,“这话从何说起?我不过顺道来看看你这个故人,怎么就变得不知羞耻了?”r
“顺道……”戏子默默念了一声,语气冷漠,“可是我不想见你,你就该马上离开。”r
飞翼无辜的眨眨眼,“你有说过你不想见我吗?我还以为你是忙着宠幸舞姬没空理我呢!我觉得我应该很知趣了,明明是戏爷你不懂得待客之道。”r
戏子气结,回头瞪她,却冷不防的对上她俏皮的笑脸,心猛地失跳一拍,忙垂头沉声道:“独孤跟你说什么了?”r
“独孤总管向来对你忠心耿耿,你不让他说,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会说的。”飞翼打量着他,愈发觉得他清瘦了许多,看着他憔悴的容颜,令她的心都揪疼了起来,声音缓缓放柔,“你生病了吗?”r
“没有!”戏子几乎斩钉截铁的在吼,目光却在触及到她异常明亮的双眼时,慌措的只顾闪躲。r
飞翼微眯起眼,眸中闪烁着熠熠星光,愈加感到事情的复杂,“是吗?”r
戏子显然听出了她口气中的浓浓疑问,握紧拳抬眸直视她,笑容残冷无情,“是不是都与你无关。苦无山庄是收集情报作交易的地方,除了我的下属和女人,一律不留宿闲杂人等。你是自己走,还是要我请庄中武使来招呼?”r
“我也是闲杂人等吗?”飞翼勾唇想露出个笑容,却终是被一声叹息替代。r
对方没有回答,片刻响起微弱的脚步声。r
飞翼侧脸隐在阴影里,眸光迅速闪动,呼吸顿时变的急促,有一种强烈的不安突然在心里蔓延,让她忽然觉得,有些话必须现在说。不说……也许便再也没有机会了。r
“戏子,我有话对你说……”r
他的背影顿了顿,艰难的再次迈出步子。r
“我不是顺道来的。我……我是从湘北一路特意赶来……”r
戏子呼吸一窒,脚步已经不受控制的停了下来。r
飞翼淡淡一笑,掩去心头的局促紧张,漫步走过去。掀起密密长睫,她的眼神清亮干净,深吸了一口清新空气,道:“戏子,三年前的那场赌约,还作数吗?”r
他张了张口,几乎一瞬间,就想把自己深藏于心的秘密说出来。可是这一刻,他居然害怕了。r
飞翼在离他三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微微咏起如水的微笑,声音轻柔的宛如溪水潺潺流淌,“我想,我可能输了。”r
很平静的一句话,却分明溢了欢喜的笑音,好像输的极其心安理得。r
戏子背对着她,成功的掩饰住了表情的波动,品着舌尖的苦涩,好半晌才冷冷道:“一个无聊的玩笑而已,你当真以为我会傻傻的等你三年?呵……该不会是淡云步让你受了什么刺激吧?或者,他不要你了?所以你退而求其次,主动投怀送抱来了?”戏子说的飞快,好像怕自己稍微慢一点就再也说不出来一样,“那你的如意算盘就打错了!我无情戏想要的东西至死方休都会得到,别人不要的东西,尤其是女人,不管她从前如何吸引我,也不过……一株残花败柳而已!”r
别人不要的东西?r
残花败柳?r
飞翼欲待出口的话,突然就梗死在喉中。r
这要她如何相信,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竟然就是她准备托付终身的良人?她突然很想笑,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的恬不知耻。r
理智突然被羞怒淹没,飞翼紧攥着拳头咯吱作响,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r
“当然,我也不介意身边多个摇尾乞怜的女人。既然你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再赶你走,传出去你的名声也不好听。不过,你可别指望我会怜香惜玉……”r
“够了!”冷冷喝止住他的滔滔不绝,飞翼脸上泛着渗人的寒冷,“你没必要一次性把羞辱我的话说绝!我就问你一件事,你老老实实回答我!”r
戏子一时语塞,再无情的话语也被她的强势堵的严严实实,他甚至在想,要怎么把自己无情的一面演的更像个样子。r
“玉露丸新添的药引是什么?”飞翼冷冷质问,笃定的气势不容人拒绝,把他的后路一并斩断,“别睁着眼睛瞎说你不知道!”r
戏子的确想糊弄的说声“不知道”,如此一来,只得底气不足的说了句:“与我何干?”r
飞翼置若罔闻,“你不用急着回答,什么时候想到了再告诉我。到时候,是走是留,我自有主张。”r
戏子便纳闷了,苦笑道:“药引子是什么有那么重要吗?你不去问给你炼药的人,真以为我是无所不知的百事通?”r
“当然重要!它关系着你每一句话的真假,关系到你对我是真情还是假意!关系到我是该全心全意的留下来,还是从此和你分道扬镳恩断义绝!”飞翼郑重说完,深深叹了口气。r
戏子突然笑的讽刺,眸中有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原来她是为了这个答案来……施舍他的?知道了又如何?难道要以身相许来报答他的滴血之恩吗?用这种方式得到一个女人,真是凄凉……r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茫然的回头时,眼前已经空无一人,森凉的夜风从敞开的衣领肆虐的灌进胸膛,熟悉的旋涡在脑中翻搅,他心一惊,皱紧眉头向远处飞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