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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我愿意放下所有骄傲来爱你(3)


  其实他那次是主角,他的那一套基本就是所有照片,剩下的就是她父母或者她一家三口的合影了,还有几张她跟同学的合影,她想了想,也拿出来给他看。

  他坐在写字桌前,一边喝汽水,一边看照片,看得很仔细。看了一会儿,他突然问:“我和你一起用刀切蛋糕的那张呢?怎么没看见?”

  那张她照的时候眨了眼睛,像个瞎子,她藏起来了,被他问起,只好撒谎说:“可能切蛋糕时没照吧。”

  “怎么没照呢?我记得清清楚楚照了的。”

  “可能洗漏了吧。”

  他看了她几眼,她尽可能装得白璧无瑕,他没看出问题来,又低下头去看照片,刚一会儿,又问:“还有那张我用嘴喂你吃蛋糕的呢?也没看见。”

  那张她因为扭扭捏捏,又抿着嘴,没照好,也藏起来了。

  他还在查缺找漏,她眼看瞒不住了,坦白说:“那几张都只洗了一份,我照得不好没给你洗。”

  “你照得不好就不给我洗?”

  “给你洗了干什么?让你天天看着我的丑相笑话我?”

  他没说“你哪里丑啊”,却说了一句伤她心的话:“我怎么会天天看呢,我不上班?”

  她气得杀他的心都有了,但他一点儿不知晓,恳求说:“拿来给我看看吧。”

  她拗不过他,只好把那些丑照片都拿出来了。

  他一张一张地看,评价说:“这张是有点丑,眼睛都照成红色的了,像兔子一样。不过这张一点儿也不丑啊,怎么也不给我洗一张?”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觉得真的不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张藏起来,遂大方地说:“你把这张拿去吧,我以后再去洗。”

  他给三分之二的丑照片平了反,把那些他也认为罪大恶极的还给她,说:“算了,这几张我就不要了,是有点丑。”

  她指着被枪毙的照片开玩笑说:“没人教过你,不能当面说女孩子丑?”

  他辩解说:“我又没说你,我说的是照片。”

  她见他那么严肃认真,像在论文答辩一样,不好再逗他,开玩笑说:“你怎么对照片这么感兴趣?是不是准备拿回家哄你父母?”

  结果还被她撞对了,他很老实地回答说:“嗯,是想给我父母看。”

  “为什么要用照片哄你父母?”

  “不哄他们就要给我娶梅伢子。”

  “你不喜欢梅伢子?”

  他还是那个理由:“没见过面么,没共同语言,而且她只上过小学。”

  “那要上了什么学才跟你有共同语言?”

  “医学院。”

  她心一沉:“一定得上医学院才跟你有共同语言?难道你在家里还谈医院的事?”

  “我开医院要帮手嘛。”

  她辩驳说:“帮手是帮手,妻子是妻子,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你开医院,难道不可以雇个人做帮手吗?”

  “谁愿意去山里?”

  她没话可说了,看来他的轨道真的已经设定了,而且是铁定。

  她问:“你以前的那个女朋友是学医的?”

  “嗯。”

  “她愿意跟你去满家岭开医院吗?”

  “不愿意。”

  “如果你娶老婆就是要人家跟你去满家岭开医院,恐怕没人愿意做你老婆。”

  “实在不行,就只好娶梅伢子了。”

  “梅伢子不是没读医学院吗?”

  “我可以训练她当护士。”

  她感觉很哀伤,很无力,看来男人真的是事业的动物,爱情啊,婚姻啊,女人啊,对他们来说,都只是事业的辅助品,能辅助他们的事业的,他们才会去娶,去追,去“爱”。

  她知道自己在他的事业上一文不值,她不是医学院毕业的,她也不愿意跑到满家岭去当护士,他们两人注定走不到一起。

  4

  满大夫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照片,但丁乙突然觉得他像是在看X光片,脸上的表情一点儿都不浪漫,甚至都不家常,完全职业化,只差把照片举起来,对着光看效果了。

  她认识他有几个月了。这几个月来,他的外表一点儿没变,但她的感觉则变了很多,刚见到他时感受到的那份神秘,那份深不可测,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他就是一个从满家岭走出来,而且还会走回满家岭去的男人,他的世界非常简单明了,他的想法非常简单明了,根本没她以前想象的那么复杂和深奥,自然也就不神秘了。

  她感慨地想,也许他这样的人就该娶梅伢子,两个人都不讲什么浪漫,就是在一起过日子。

  对梅伢子来说,能从更边远的乡下嫁到满家岭,而且是嫁给一个年轻英俊的医生,自己还可以学做护士,不用下田,已经是一步登天幸福之极了。

  对满大夫来说,娶梅伢子虽然比娶医学院毕业的女生在学历上差一些,但也就是分工不同而已,娶个医生,满大夫可能要顺带干点护士的活儿;娶梅伢子,满大夫就多干点医生的活儿,没多大区别。

  她努力想象自己跟满大夫在一起的情景,但实在想不出什么细节来,只能看到两人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前不见村,后不着店,漫长而艰辛。她知道跟他没有未来了,只好享受眼下这点温馨。

  柔和的台灯光下,他坐在她床边的写字桌前,而她坐在床上,两人离得很近,房间不大,关着门,完全是一种谈恋爱的感觉。她还从来没邀请男人到她卧室里来过,以前小靳虽然来过她家,但都是在客厅坐着聊天。而满大夫已经几次进她卧室了,还在她床上睡过午觉。她不知道是因为让他进了卧室才产生了亲密感,还是因为有亲密感才让他进了卧室。

  她很喜欢从侧面看他,觉得他侧面的线条一点儿不像个说话硬邦邦的山里人,倒像个满腹诗书的温柔情人。她想,幸亏他这么不解风情,如果他解那么十分之一的风情,今天就不会坐在她的卧室里看照片了,肯定早就被人抢走了。

  她希望他多看会儿照片,无休无止地看下去,而她就这么默默地坐在他侧面,无休无止地看他。

  但他终于把照片看完了,装进纸袋里,一口接一口喝汽水,结果吞得太急,不仅连打几个嗝,还把自己呛住了,一口汽水喷出来,洒得桌上到处都是。他急忙放下汽水瓶,去抢救装照片的纸袋子,结果又把汽水瓶搞翻了,瓶子里剩的汽水都流到了桌上。

  她跑出去拿抹布,顺便又从冰箱拿了一瓶汽水,开了盖子,拿到卧室来,看见他正在小心翼翼地用他的运动衫下摆擦那个纸袋子。

  她问:“照片没打湿吧?”

  “没有。”

  她把汽水瓶递给他:“别喝太急了,看呛着你。”

  “又给我一瓶?我喝不完了。”

  “喝不完带在路上喝。”

  “你不用退瓶子?”

  “退也只退一毛钱。”

  “一毛钱放在我们满家岭,可以买半斤盐了。”他又在桌前坐了下来,开始喝汽水,大概是在为满家岭的人节约半斤盐钱。

  她擦了桌子,坐下跟他聊天:“你刚才说实在不行就娶梅伢子,那要到什么情况下才叫‘实在不行’?”

  “如果我二十九还没找到女朋友,我就娶梅伢子算了。”

  她觉得这个“二十九”挺怪的,怎么不凑个整数“三十”呢?她好奇地问:“为什么二十九?”

  “因为男人三十岁一定要生仔。”

  “如果男人三十还没生仔,就怎么样呢?”

  他答不上来。她估计又是“全岭的人都会骂”之类。

  她狐疑地问:“你还不到二十九?”

  “快了。”

  “听我爸爸说,副高以上职称才能开专家门诊。”

  “你爸爸开专家门诊?”

  “我爸爸是大学教授,开什么专家门诊?”

  “那他怎么这么了解专家门诊呢?”

  “他看过专家门诊嘛。”

  “哦,他什么病?”

  “糖尿病。”

  “叫他少吃点。”

  她觉得他说话太不礼貌,回击说:“他是吃得很少啊。你忘了那次你在我们家吃饭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加起来还没你吃得多。”

  他没觉出她话里的讥刺,很骄傲地说:“我们满家岭的人都不得糖尿病。”

  “为什么?”

  “种好。”

  她很不喜欢他这种傲慢的口气,好像在说她家种不好一样。不过她也想不出什么话驳倒他,虽然满家岭的人不得糖尿病可能是因为穷,但她无法证明,所以干脆打住,扯回自己关心的话题:“你们医院提副高职称不看工作年限?”

  “怎么不看?”

  “那你怎么能在三十岁之前就提了副高并开了专家门诊?”

  “我顶替我导师,他出国了。”

  “哦,还兴这样啊?”

  “就几个月么。”他面露得意之色,“他带的研究生也是我在带,他走的穴也是我在走。”

  “你还会唱歌?”

  “不会。”

  “你不会唱歌怎么走穴?”

  “我走的是大夫的穴,是做手术。”

  难怪他这么忙!她安慰说:“等你导师回来了,你就不用顶替他干这些活儿了。”

  但他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前景,情绪骤然下跌,好一会儿才说:“其实病人都说我比他医术好,他们说我导师回来了他们也不找他看了,找我看。”

  她觉得那好像有点危险,搞不好会得罪他的导师,很想提醒他一下,但又觉得病人只不过是临时哄哄他而已,谁不知道姜还是老的辣?现在他导师出国了,病人就来拍他的马屁,好让他给他们精心治疗。等他导师一回来,那些病人肯定都跑去拍他导师马屁去了。

  就她个人来说,她对他和他导师谁的医术更高不感兴趣,反正她没有第二条阑尾要割,其他外科疾患离她也很遥远,就不扫他的兴了,遂又扯回自己关心的话题:“既然你们满家岭的男人三十岁一定要生仔,你怎么不早点结婚呢?”

  他答不上来,茫然地看着墙上的挂历。

  但她猜出来了,很可能是被那个医学院毕业的女朋友给拖惨了,他可能一直以为能跟那个女朋友结婚的,那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个人都是医学院毕业的,夫妻俩到满家岭去开医院,一个搞外科,一个搞内科,或者一个搞男科,一个搞女科,事业婚姻双丰收。

  但那个女朋友去了满家岭一趟,发现那里条件太艰苦了,于是打了退堂鼓,这下就把满大夫给害惨了,一拖就拖到了快三十,大好的光阴都给拖没了。

  她问:“现在只剩下一年多时间,你能担保这点时间里你能结成婚?”

  “能。”

  “梅伢子会在那里等着你?”

  “她等我干什么?”

  “就是啊,如果你二十九岁的时候,她已经出嫁了,你怎么办?”

  “那就她妹妹桃伢子吧,再不行就是她另外一个妹妹杏伢子。”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有三个梯队在那里等着你啊?难怪你不着急。”

  他也跟着笑。

  她问:“你怎么转来转去转不出梅伢子那一家呢?”

  “不是一家,是——一个村的,都是亲戚。”

  “那你怎么转来转去转不出梅伢子那个村呢?”

  他搔搔脑袋:“只有那里的人才愿意嫁到满家岭来。”

  说来说去还是转不出满家岭!谁愿意嫁到满家岭去,他就娶谁,对他来说,娶谁都一样,都是他开医院的帮手,生孩子的工具。

  她提醒他说:“就算你赶在二十九岁的时候结了婚,你怎么能担保一年当中一定能生出伢来呢?”

  他答不上来,准备开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显然是事先准备好的十元钞票,放到桌子上,推到她面前。

  她没谢绝,但也没拿那钱。

  他心满意足地拍拍手中的纸袋:“这些照片哄他们半年没问题的。”

  “干吗要用照片哄呢?不是还可以找人冒充吗?”

  “到哪里找人冒充?”

  “我不是可以冒充吗?”

  他不太相信地看着她:“你国庆——还能冒充?”

  “怎么不能?”

  “你到那时还没男朋友?”

  “有也不碍事。”

  他很开心:“真的?那太好了,还是我给你出路费。”

  她心情矛盾地看着他,看到他开心,她也很开心,但想到自己对他的意义只在冒充女朋友上,又很心酸。

  他一点儿没觉察,喝完了第二瓶冰汽水,打了几个嗝,上了一趟厕所,就告辞了。

  她照例送他下楼。

  到了楼下,他照例说:“我走了”。

  但这次她不再勉强要远送他了,也不再想法挽留他,知道这些都没用,他根本就不懂,也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他现在肯定在惋惜看照片用掉的时间,急着赶回实验室去。

  看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她想起徐志摩那首《偶然》,以前她每次读到“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的时候,都会感到一种悲凉,但不明白悲从何来,今天好像终于搞明白了。

  她回到家,看着他坐过的椅子,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凭着记忆,把徐志摩的《偶然》抄在那份挂历上,不过做了些篡改:

  偶 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然投影在你的山心——

  我曾经讶异,

  也曾经欢喜——

  以为可以永远追随你的踪影。

  你我相逢在医院的病房,

  你有你的,我没我的,方向;

  我记得也好,

  最好我忘掉,

  在这交会时你放的光亮!

  5

  虽然还有国庆和春节冒充满大夫女朋友的机会,但丁乙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期盼了,甚至有点后悔答应了他,想到那漫长的路途,她就心里发毛。

  如果说第一次答应冒充他的女友,还满怀着希望,以为会弄假成真的话,那么这次明明知道跟他没戏,怎么还会答应他,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

  现在她只希望他在这段时间内能找到一个医学院毕业的女朋友,那她就不用跟他去满家岭了。但一想到他某天会打个电话来,说“我找到女朋友了,你国庆不用跟我回去了”,她又万分失落。

  那段时间,她很怕接电话,怕他打来报喜的。

  哪知越怕越出鬼,他真打电话来了。

  “你要不要几子?要我就给你送过来。”

  “哦——你说的是‘麂子’吧!”她疑惑地问,“你要送我麂子?”

  “你要我就给你送过来。”

  她没看见过麂子,但从“麂”这个字的构造猜出应该跟鹿差不多,于是眼前浮现出一头可爱的梅花鹿来,头上长着枝枝丫丫的鹿角,但满大夫一点儿不解风情,双手紧抓鹿角,拖着拽着去挤公车。她忙说:“不用,不用,你送来了我在哪里养它?”

  “又不是活的,你养它干什么?”

  “哦,死的?你从哪里搞来的?”

  “我爸猎的。”

  她眼前又浮现出他扛头死鹿挤公车的画面,觉得有点恐怖:“你爸猎的?什么时候猎的?”

  “去年。”

  她几乎闻到一股死动物的腐臭味了,推脱说:“我不喜欢死动物,多臭啊。”

  “一点儿不臭,风干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