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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如果你能对我温柔一点儿(1)


  他帮她拎着包,两人慢慢往家走。路很窄,如果两人并肩走,就得挤在一起,她只好跟他成单队走,从后面看着他挺拔的身材,还有那头又黑又亮又柔顺的头发,心里充满了爱意,心想如果他爱她,对她多情一点儿,温柔一点儿,她会愿意跟他一起在这里生活,他开医院,她就开个学校,生活应该也很美好。

  1

  从那以后,她就热切盼望着五一的到来,而且早就在父母面前撒好了谎,说五一要到一个同班同学家里去玩。父母知道她是个好孩子,对她很放心,没问是哪个同学。

  离五一还有一个星期,满大夫打了个电话过来:“我们说好的那事,没变卦吧?”

  她逗他:“哪事?我们说好了哪事?”

  他马上着急了:“你不是答应五一的时候跟我回家吗?”

  “我答应了吗?”

  “你没答应?那可能是我理解错了。糟糕,就剩这么几天了,一下到哪里去找人?”

  她不好意思再逗他:“别着急,我是答应了你的。”

  “你这个人……”

  “逗逗你嘛,你怎么这么经不起逗?”

  “我这个人听实话。”

  “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三十号早晨六点。”

  “早上六点?这么早?”

  “要坐一天的车呢。”

  “好,那就六点。我们在哪里会师?”

  “长途车站?”

  她有点不快,这人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吧?早上六点的车,五点就往车站赶?五点天还没亮呢,让一个女孩子摸黑走夜路?亏他想得出来!

  她撒娇说:“我要你来接我。”

  “上你家接?”

  “上我家不行。这样吧,我那天不回家,就待学校里,你到我寝室来接我吧。”

  “行。你把寝室号码告诉我。”

  三十号早晨,她起了个绝早,收拾了一下,就提着自己的旅行袋下楼去等他。

  五点整,他来了,没穿白大褂,穿着一件旧运动服,有点短,越发显得他腿长。他一见到她,就接过她手里的旅行袋,背在身上,说了声“不早了,快走吧”,就率先往校外走。

  她一路小跑跟在后面,边跑边问:“你没骑车?”

  他没回答。

  她知道这话没问好,现在是去坐长途汽车,他怎么会骑车?骑了车待会儿放哪里?

  但她很不喜欢这种对话方式,就算我的问题提得不好,你也可以简单地回答一个“没骑车”嘛,怎么可以一声不吭呢?我现在是在帮你的忙,是替你装门面,你还这么不领情。你把我搞烦了,我不去了,让你去哭天!

  她虽然在心里咕咕哝哝,但脚下并没减慢,还是一路小跑跟在他后面。幸好她今天先知先觉,穿的是一双轻便的旅游鞋,如果像平时那样穿一双高跟鞋,她肯定撂挑子不干了。

  到了校门那里,她以为他会叫个的士,但他没有,而是带她去坐公车。

  等一路咣当到长途汽车站,离开车只十分钟了。他们慌忙检票进站,挤上车,车上已经是水泄不通,过道里都是人。他们两个人奋力挤了一通,才来到自己的座位跟前,又跟两个抢占座位的男人吵了一通,才光复了国土。

  由于来得晚,头顶上的行李架都放满了,座位下面也塞得满满的,他们的旅行袋没处放,只好抱在手里。

  她被挤在座位的最里面,靠着窗,他在她旁边,他的另一边还坐着一个人,再加上走道上的人,挤成一锅沙丁鱼。

  她没想到条件这么恶劣,但已经上来了,后悔也没用,只好咬牙对付。

  汽车咣当咣当地上路了,刚开始还行,过了个把小时,路就变得不那么平整了,汽车颠簸起来,车里的人东倒西歪,不时有行李从头上掉下来,十分惊险。

  虽然一路颠簸得厉害,但她看着旁边坐的他,心情还是不错的,想想,前不久还在揣摩他长什么样,还在希望能看见他口罩下面的颜面,现在一下子就挤在一起乘车了,待会儿还要住在他家里,说不定会跟他住一间房,睡一张床。

  她想到这些,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感,好像是武松他姐上山去打老虎一样。

  下午一点左右,他们到了B县城,在那里吃了点东西,上了趟厕所,换乘手扶拖拉机,继续前行。总共坐了六个人,一边三个,不像汽车里那么挤了,但那座位就是一块光板子,路又不平,颠上颠下的,真像要把屁股“墩”成两半一样。

  她问:“有没有什么可以垫一下?光板子,太硌人了。”

  他咕噜一句:“女的还觉得硌人?”

  “女的就不觉得硌人了?”

  “你们屁股那么多肉。”

  她哭笑不得,想不出什么话来回敬他,还好,他说归说,还是脱下了自己的运动衣,给她拿去当坐垫。

  一直颠到下午四点多钟,他们终于下了车,开始步行了,他仍然背着所有的包包。她空手跟在后面,充满希望地问:“到了吧?”

  “快了。”他介绍说,“这是满家沟,我家在前面,满家岭。”

  她问:“满家沟,满家岭,是不是这里的人都姓满?”

  “嗯。都姓满。但是满家沟的人跟我们不是同宗的。”

  “你叫满什么?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呢。”

  “我叫满文方。”

  她一听就咯咯笑起来:“满文芳?你怎么起个女孩子的名字?”

  他好像有点不高兴:“这怎么是女孩子的名字呢?我是方向的方,又不是芬芳的芳。”

  “但是你不写出来,谁知道你是哪个芳?”

  “我是个男的,你想也应该想到不是芬芳的芳嘛,还用写出来?”

  她觉得他是真的生气了,不敢再说这个话题,心里有点不高兴,这个人才怪呢,他当初说我的名字奇怪的时候,怎么一点儿也不忌讳?现在我不过是拿他的名字开了一下玩笑,他就这么不高兴,这也太“州官”了吧?

  走了大约半个钟头,他站住了,从一个旅行袋里掏出一件西服往身上穿,解释说:“刚才坐车不方便,我没穿西服,现在快到我家了,要把西服换上。”

  她不解:“到你家还需要换衣服?”

  “岭上的人土嘛,以为城里人都是穿西服的,不穿西服他们瞧不起。”

  “但是我没带西服。”

  “没关系,你是女的,又是正宗城里人,你穿什么他们都瞧得起你。我就不行了,不穿西服他们以为我被医院开除了。”

  她觉得很好笑,但也积极地帮他打扮,穿了西服,还打上领带,但脚下的鞋没换,还是旅游鞋。她问:“要不要换双皮鞋,跟西服搭配?”

  “不用,穿皮鞋不好爬山,这里的人不懂搭配。”

  他身上大包小包背着,把西服领都扯歪了,她笑得合不拢嘴。

  一进满家岭的地盘,他们就成了明星,土产狗仔队从各个角落冒出来,似乎个个都认识他,惊喜地喊:“岭上的方伢子回来了!”

  他一点儿也不怯场,也不躲避,就在狗仔队的注目礼中,背着大包小包,带着她昂然前行,身后跟着长长的一队人马。

  她好奇地问:“你每次回来都这样吗?”

  “嗯,不过这次人最多,因为有你。”

  “你女朋友没跟你一起回来过?”

  “有。”

  “她来的时候人不多吗?”

  “没这么多。”

  “为什么?”

  “因为她就是这附近的人。”

  “难道这些人看得出来我不是这附近的人?”

  “当然看得出来,你走路姿势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是城里人,平时不用爬山,走路膝盖是硬的,脚在地上拖。”

  “真的?”她注意观察自己走路的姿势,没觉得自己膝盖是硬的,也没觉得自己脚在地上拖。她也注意观察他走路的姿势,没发现什么不同。

  发现她在研究自己走路的姿势,他解释说:“我也在城里待了好些年,走路姿势变了很多。你看后面那些人走路。”

  她转过身,去看身后那群人的走路姿势,没看出什么不同,但她觉得山里人的身材倒真是好,都是瘦瘦的,腿很长。

  她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跟在后面的全是男的,没有女的。

  2

  满家岭那个“岭”字真是很骗人,哪里是“岭”啊?完全是一座正宗高山,如果想望到山顶,脖子得折成直角,帽子绝对会从头上掉下来。

  丁乙自今为止还没爬过这么高的山,有次旅游倒是去爬过一座比较著名的山,但那是坐车坐得快到顶了才开始爬的,现在可是从山脚就开始爬呀,如果满大夫家住在山顶上,她肯定是不可能活着到他家的了,只能让身后那帮游手好闲的家伙把她的尸首抬到他家去交差。

  她爬了一段,就有点喘不过气来,不知道是地势太高,空气稀薄,还是她的心脏没受过锻炼,一累就供血不足。

  她两腿快爬断了,人也快累晕了,只好央求说:“我实在爬不动了,可不可以歇一会儿?”

  他斩钉截铁地说:“不能歇,一歇你就起不来了。”

  他对后面吆喝一声,几个男人应声上来接过他的包。他拍拍两手,对她说:“来,我背你。”

  “你背得动吗?”

  “比你更重的东西我都背过。”

  她很不好意思,但她确实爬不动了,两条大腿像被人打断了一样,动一下就钻心地痛。她厚着脸皮趴到他背上,他兜住她的两个腿弯,向上耸了两耸,把她耸到一个最稳当的位置,就继续爬起山来。

  就这么背一段,爬一段,终于来到了他家。谢天谢地,他家只在半山腰。如果是在山顶,估计他们两个都得累死了。

  他在门外把她放了下来,到几个帮忙背包的人手里去拿东西。她的腿被兜麻了,站在那里不敢动,利用天黑前的一点亮光打量他家的房子,像是幢土墙屋,但墙上有一些圆圆的深色的印迹,有些地方又露出树枝一样的东西来,让她搞不清房子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建筑的。

  门前有个场坝,跟踪而来的“狗仔队”很自觉,就停在场坝里,但没有离去的意思,像在等候下集。

  他的父母在堂屋里迎接他们,两个人都是干瘦干瘦,背有点弓,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父母与儿子相像的地方,尤其是他父亲,也是浓眉大眼,很像一个过气的男明星,穿了土头土脑的服装,在扮演山里人似的。

  他做着介绍,像个翻译官一样,跟她说A市话,跟他父母说家乡话。她很大方地叫了“伯父伯母”,他翻译给爹妈,两个老人喜笑颜开,嘴都合不拢,他妈妈还感动得撩起衣角擦眼泪。

  然后他妈妈跟他讲起话来,眼睛不时望她,她估计是在评价她,但一句也听不懂。等他妈妈到厨房忙活去了,她偷偷问他:“你妈妈刚才说我什么?”

  他有点不好意思:“说你比梅伢子好看多了。”

  “梅伢子是谁?”

  “是媒人替我找的媳妇。”

  “媒人替你找了媳妇了?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

  “你自己的媳妇,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又没答应。”

  “你干吗不答应呢?”

  “没见过面,没有共同语言。”

  她差点笑出声来,但不好意思笑,只关心地问:“你妈妈就说了这一句?肯定不止吧?她说了好一会儿呢,还边说边望我,肯定是在说我。到底说了什么,告诉我,快告诉我。”

  他被逼不过,坦白说:“她说你别的都好,就是屁股不大,怕你不会生养。”

  “真的?她这样说的?那你对她说什么了?”

  “我叫她莫乱说,你是姑娘家,听了会不高兴的。”

  “是不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屁股很大?或者梅伢子屁股很大?”

  他没回答,提起一个旅行袋,说:“走,我们到门前去发糖。”

  “发糖?你对他们说我们结婚了?”

  “没有啊。”

  “没结婚怎么会发糖?”

  “从城里回来都要给每家发糖。”

  “给每家都发呀?那得多少?”

  “每家也没几家,就满家岭的人。”

  她跟他来到门前,看见场坝里那些人还站在那里,大概是在等发糖。她站得腿痛,又没看到椅子什么的,就一屁股坐在他家那尺把高的门槛上。

  他马上把她提了起来:“你不能坐这里。”

  “为什么?”

  “女的不能坐门槛,坐了会家破人亡。”

  “你还信这些?”

  “为什么不信?”

  她不想跟他吵嘴,便不再说话,但也不敢再坐门槛,只好硬撑着站在那里看他发糖。

  他打开旅行袋,从里面掏出几个圆筒形的东西:“你不认识人,你别发,免得发重了,就从袋子里帮我往外拿,我来发。”

  她遵命,从袋子里往外拿那些圆筒子,有的包装纸已经破了,她从破洞里看见不是糖,而是一种很粗糙的饼干,圆圆的,一厘米厚的样子,上面有白色的粉末。

  他站在门前,叫一个名字,就有一个人跑上前来领饼干,他交代几句,大概是叫那人不要一人独吞,然后再叫下一个名字。

  满家岭的人像受过训练的军队一样,遵守纪律,服从指挥,整个发糖过程井然有序,没有骚动,没有插队,没有多领,没有冒领。

  发过糖了,人群也就散去了。旅行袋里还剩一些,他点着剩下的饼干筒,嘴里念叨着一些名字,大概是在清点还有谁没来领糖。

  她好奇地问:“你发了谁,没发谁,全都记得?”

  “如果不记得不就发重了发漏了?那样就不公平了。”

  她感觉满家岭还处在原始共产主义阶段,一人猎获野物,全岭的人有份,不是按劳取酬,而是按需分配。她好奇地想,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助长人们好吃懒做的德行?

  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屋子里才开了灯,但灯泡吊得老高,瓦数又小,屋子里光线很暗,简直像烛光晚餐,只不过蜡烛吊得高一点儿而已。堂屋里的饭桌已经摆上了饭菜,中间有个大碗,大概是菜,一人面前有一个小点儿的碗,大概是饭。

  她看不清碗里是什么,只觉得是浓糊糊的一碗,还没吃,就倒了胃口。

  他介绍说:“这是特意为你做的。”

  她问:“是什么呀?”

  “是肥肉面啊,你尝尝,挺好吃的。”

  她不敢下筷:“我不吃肥肉。”

  “不吃给我。”

  她用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把肥肉都夹给他,他又转夹给他父母,解释说:“他们很少吃肉,让给他们吃。”

  她看见他父母客气了一阵,都津津有味地吃起肥肉来,仿佛是什么山珍海味似的。她的喉咙哽咽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你怎么不把你父母接到A市跟你过?”

  “他们不肯去,不服那里的水土,去了就生病,回来就好了。”

  “那你就多给他们寄些钱,让他们买肉吃。”

  “我寄钱给他们,他们也不会买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