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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任苒在广州热闹的街头游荡得几乎迷失了方向,直到太阳下山,她的眼泪彻底止住,双腿沉重得近乎麻木,才叫出租车回公寓。

她刚开门进去,只听祁家骢正倚在窗前讲电话:“……阿邦,事已至此,由得他去吧,你把剩下两个员工安排好,每个人发三个月工资遣散,办公室暂时封起来,你也不必每天去上班了。”

祁家骢的声音平静,可是从她这里,能看他的的侧面,他脸上的表情透着几分阴鸷。

她等他放下电话,不安地问:“家骢,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祁家骢并不看她,简单地回答。

每次她试图对他多一些了解时,他就会流露出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她明白再问什么也是徒劳,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只得进厨房做晚饭。

任苒买回来一本家常广东菜谱,实验了几天,已经可以做几样简单的菜式了。等她做好两菜一汤端出来,一抬头,看到祁家骢正站在阳台上喝酒,从客厅望出去,他高大的身形隐在沉沉暮色之中,成了一道轮廓鲜明的剪影,遥远而落寞,与她面前餐桌上冒着热气的菜如同分处于不同的时空之中。

她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解下围裙走过去,从他身后抱住他,“家骢,如果你有心事……”

祁家骢打断了她:“任苒,我想我早就跟你讲清楚了,我并不喜欢跟人分享所有的生活,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住,就得学会容许我有自己的空间。”

她一下僵住,脸贴在他坚实的背后,停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好,我明白,吃饭吧。”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晚餐,这个面积不算小的公寓内气氛紧张,任苒收拾好碗筷,出来一看,祁家骢已经将自己关进了书房。她看着紧闭的房门,有手足无措的感觉,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只能将电视机声音开得小小的,蜷坐在沙发上,手里拿了一本书发呆。

到了八点钟,祁家骢突然从书房出来,仍然并不看她,只取了外套,跟她打个招呼,“我出去一会儿,你先睡,不用等我。”

任苒当然不可能睡着,到夜半时分,她听到门边有响动,匆忙下床,祁家骢已经拿钥匙开了门,显然喝得酩酊大醉,踉跄走了进来。

任苒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他酒品并不差,也没有完全丧失神智,只是推开她的手,完全不许她靠近,含糊地叫她去睡觉,不要管他。他摇摇晃晃走到主卧门口,却一转身,径直去了客房。她替他泡茶或者拧来热毛巾,都被他断然拒绝。

任苒放心不下,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听到他起床,她赶忙下床走了出去,只见他冲到卫生间,对着抽水马桶呕吐,她过去扶他,他却一把推开她的手,低声喝道:“出去。”

那个驱逐来得严厉而断然,她只能含着眼泪出去,不再管他。

到了第二天,祁家骢脸上明显带着宿醉后的痕迹,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神态疲惫,但神智却恢复了清明,主动跟她道歉:“对不起,我昨晚态度很差劲。”

她一夜没睡,满心都是惊惶与委屈,绷着脸不说话。他叹一口气:“我看我得在规则里多加一条,以后见我喝多了,一定让我一个人待着,不然你会白生很多气的。”

“为什么不要我照顾你呢?”

“没人喜欢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他烦恼地笑,“我不需要照顾,你只需要在那种时候无视我就行了。”

“以后别去酒吧好吗?或者至少别过量,”她央求着,“这样对你的身体也不好啊。”

他微微一笑,抚一下她的头发:“行了,别乱操心了。你不是说喜欢吃喝玩乐吗?明天我就带你去吃喝玩乐个够。”

祁家骢履行诺言,第二天给任苒安排了全天的节目,他先带她去百货公司买衣服,她试了一件又一件,他坐在一边耐心看着,把她看中的全买下来;从百货公司出来,他先带她去西餐厅吃饭,然后带她去看电影,尽管那是一部明显不合他口味的文艺片。

他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可全无不耐烦的意思。不管她提什么要求,他都带一点纵容地答应下来,包括路过花店,她撒娇地为难他,让他送花,他也极其爽快地按她说的买下大把的马蹄莲与天堂鸟。

他一手替她抱着花,一手提着大大小小的提袋招摇过市,显得与平时的他完全不搭调,可是也没什么不自在的表情。

这样俗气热闹的快乐,其实最能感染涉世不深的女孩子。然而任苒挽着他的胳膊,慢慢不复最初的兴奋了。

她一向敏感,当然看出了祁家骢做这一切,始终带着漫不经心,并不算投入。他只是将这一整天的陪伴当成了一个礼物打包送给她,算是一种补偿、道歉与安抚,跟在老李的绿门咖啡馆里递给她一碟才出炉的松饼没什么两样。

“还想要什么节目?”祁家骢侧头问她,他素来表情淡漠的面孔衬着怀里抱的大束鲜花,有了一点难得的温柔。

她看着他,慢慢微笑了:“今天足够了,谢谢你。”

对,这样一个男人肯哄她,她想,她不可能要求更多了。

那一天过后,两人恢复了平时的作息,而祁家骢的表现让任苒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他平时在家里饮酒虽然杂,但十分克制,并不过量,只偶尔在晚上处于微醺之中。这种状态下,他显然十分好相处,有时会讲冷笑话逗她开心,在床上更是不缺乏热情。

然而,大部分时间里,他越来越沉默,时常将自己关在书房内。过十天半月,他会和她打个招呼,独自外出,然后大醉回来。

这算酗酒吗?她不大拿得准。祁家骢明显并没失去自控能力,他始终没有醉到失去神智的地步。

他平时表现得不动声色,可是总有控制不住的焦躁情绪一闪而过,而原因他绝口不提。对着一个明显不愿意与她讨论自己事情的男人,她也无从猜测。

祁家骢在近乎周期性的买醉,而任苒也有一个周期性的行为。

她没有再去公用电话亭给祁家骏打电话,但隔一段时间,她会给他发一个短信,发送完毕后,她会马上关机,隔一天后,她才会打开手机,看着祁家骏回复的消息,呆呆出神。

她没勇气再跟祁家骏交谈,可是她也没勇气彻底断绝与他的联系。这个报平安的举动,当然是不想让好友担心,同时也既是安慰和鼓励自己:你并不孤单;你一切都好。

可是事实上,在这个陌生的繁华城市里,她的孤独感与日俱增。

祁家骢没有给她安全感,她也没办法忽略他不经意间释放的其他讯息。

在这种情况下,她说服不了自己安下心来,享受爱情。

一转眼,他们在广州住了两个多月,岭南的冬天悄悄来临,除了阴雨天气气温略低以外,并没其他感觉。

在背弃父亲、离开家庭和学校后,任苒渴望与她头一次爱上的男人建立起亲密无间的关系,可是祁家骢与她保持着如此微妙的距离,他们的亲密仅限于床上,她若是在其他时间缠上去,絮絮与他交谈,他会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将她推拒开来,她只能挫败。

她开始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她只是住进了祁家骢的公寓,但远没住进这个男人深不可测的心底。

她有充分的理由这么想。

她已经在大学宿舍住了一年,其他五个室友分别来自全国各地,每个人性格与处事都不同。她自小有母亲严格的家教,要与人友善相处,尊重别人,不侵占公共空间,不窥探他人的隐私,不干涉他人的私事。但显然有些人的行事习惯与她不同,年轻女孩子并没几个懂得隐忍与宽容,宿舍中不时会因此而起纷争。

而祁家骢在大部分时候都表现得符合她母亲以前对她的教诲,很好相处。可是,这种好相处给她的感觉,更类似于一个懂得自律的室友。

他似乎分出了一部分生活空间给她,任由她固定窝在靠阳台的一个小沙发上看书,在晚上固定时间看香港电视台播放的某部美剧,在厨房里心血来潮按菜谱做一点菜,最重要的是在他没那么阴郁的时候分享他的床。

她若是表现出郁闷,他会带她出去散心、看电影、购物;她主动说起什么,他也会听着,略加点评。可是他从来不谈自己的事,也不会主动问起她有什么心事、对将来有什么想法。

这是恋爱,还是一个纯粹的同居伙伴关系?她不断用这个问题拷问着自己,同时更加留意他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出某个答案。

他当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有一次还半开玩笑地说:“任苒,你打量我的样子,活像是猎人在看猎物。”

她撒娇地说:“对啊,我就是想找到你的弱点,好捕捉你。”

他大笑:“不用这么费事,来吧,我们上床,我愿意任你宰割。”

可是就算在床上,他愿意将主动权交给她,她也实在不具备力量来“宰割”他。她既没有多少经验,也没有学会完全放纵自己,去尽情享受身体欢娱。她更愿意让他掌握主动,在他的爱抚下载沉载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