姫安率领不到三万的兵马在不到半年内,连续击败魏、赵、秦、楼烦、林胡、东胡主力大军,赵国君臣震恐。于是赵侯下令全国动员坚壁清野,集中所有兵力加固城防坚守邯郸。
邯郸城其实分为大北城和王城。大北城的建造,实际上要早于赵王城的。因为这里,是赵国都邯郸的外城,在这里生活的人,多部分是王公大臣和平民百姓,是以先有了大北城,才有了紧紧和大北城西南角五丈远的的赵王城。让姬安想象不到的是,大北城虽然距离自己之前生活的时代有两千多年,但是其完善的城区规划和先进的排水系统,让这座城市显得非常具有亲切感。如果他知道,两千多年已降,战国时期的各个都城都消失在历史的烽烟里,唯有这赵国邯郸,依旧用古老的夯土城墙,坚持着燕赵人的风骨,恐怕对于邯郸的敬畏,会更加浓厚吧。
大北城整体南北向,长方形。北部是王公贵族的居所,像肥义、赵豹和公子成这样的王公大臣们,都在这里建有自己的居所。南部是市井百姓的寻常巷弄,赵人雅爱乐,而且并非所谓靡靡之音,多是引吭高歌,是以茶肆酒馆,参差期间,返货走卒,货殖南北。
赵国地处和匈奴等胡人交接之地,很多赵人都不辞辛苦,从三胡之地,引进胡人的皮革制品用来贩卖,大获其利。走在这井水乡音之间,赵侯赵君觉得战国人对于国家的苛求,已经降低到仅仅是“能保其身”的地步了。他不曾忘记,前几日自己向肥义问及一统中原之道,肥义思索良久,仍然无法言之。
大周伐赵的消息在邯郸城里传播开来之后,整个邯郸都沸腾了起来。燕赵之人本就多豪强,为人豪爽,好勇斗狠正是他们的性格。这固然是身处这个时代的人,要活下去的必要条件之一。更重要的是,和赵国身处中原北边,经常需要和胡人打交道。相对于燕国,赵国和胡人打交道的次数更是频繁,因为他们面临的胡人有东胡、楼烦和林胡三部分。所以中华民族血液里的好战因子更是很好的保存在了他们的基因里,所以赵国后期成为能够唯一西抗强秦的唯一大国,并非是侥幸。当赵豹用赵君的名义发布征兵令时,整个邯郸城都加入了这股热潮。邯郸的大北城,更是拖家带口的前去报名,有的兄弟三人,有的父子二人,有的整个宗族一起去报名。特别是面对大周联军,刚行冠礼没几年的主君都敢开打,自己更不能丢人认怂。再说了,联军在即,邯郸又是出了名的没有什么重大的防御工事,后退,就以为着国破家亡,即使后退,又能够退到哪里去,难道去云中和胡人争地盘吗?
“永远不要小瞧穷人的力量,那是一种没有后路的疯狂”赵君站在王城的城墙上,眺望着大北城喧嚣的声音,不由自主的说出这一句话。
“少君此话很有道理,和孙武子‘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颇有相通之处。”肥义站在赵君的后面,看着大北城沸反盈天的样子,没想到赵君这信口说出的一句,还颇有些道理。“虽然如此,这些百姓守城还行,若是真的打起来,恐怕未必会有一战之力。”赵君有些担心的说道。民心可用,但是邯郸最大的缺点就是缺少防御工事。一旦对方强攻,恐怕难有太大的作用。“少君放心,臣已经以少君的名义,向各地守军下令,坚守城池,准备驰援,一旦邯郸有警,则迅速予以支援。更何况,邯郸城内尚有精兵两万,并非不可一战。”
“城内精兵,由何人统领?”赵君想起来,自己的小命还不知道攥在谁的手里。
“将军赵范,是比较知兵事的赵氏公子,另有庞博予以辅佐,想来无事。”
“庞博?这个名字比较特别。”赵君随口说道。
“此人本是魏将庞涓同族亲将,庞涓战败以后部下四散才投靠我国。”
前有吴起,今有庞涓。可见英雄名将,都是这乱世的一叶惊鸿,得不到善终。”肥义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乱世就像着奔涌的大河,所有的名将英雄,都倾覆在这历史之中了。”说到这里,他也有些感慨。自己在这历史的大河之中,也不过是一朵浪花而己。
“少君想多了。拼了下臣这一身,也要为赵氏留下少君的姓名。”肥义说道激动处,须发皆张,可见这位大臣,对于赵侯是非常忠诚的。正当赵君想要说些勉励的话的时候,城墙的楼梯处传来“蹬蹬蹬”的声音。赵君随着声音看去,是自己的近侍赵广。这也是赵氏家族里的子弟,和自己同辈,但是比较远的亲戚。小时候就和自己混迹赵宫,现在算是自己的私人保镖。
“少君,有警报。”赵广将手中的帛书飞快的交到赵君手中,赵君急忙接过,打开看了起来。
“如何?”肥义问道。
“大周联军已经到了太行山西侧,即将东出进入河间平原。井径口守卫向邯郸求援。”赵君说着,将手中的帛书递给肥义。
肥义接过来,也仔细看了一遍,合上之后慢慢说道,“我看不能派援兵。帛书上写的很清楚,敌军将近五万。我们派援兵也赶不及,反而分散邯郸守卫力量。这种把戏,千万要小心。”
“义公和我想的一样。我也觉得,不能放他们进来。只不过这帛书,应该怎么回复呢?”说的再满,赵君此刻的心情也是忐忑的,毕竟对方是五万大军,而邯郸只有两万大军,其他的百姓虽多,但是也只能守城,无法进攻,无论是谁,都会非常紧张吧。
“我看就这么回复:坚守待援,援兵己发。”肥义考虑了一会说道。
“只好如此。”赵君点点头,现在他只能相信肥义的眼光了,于是示意赵庄如此去办理。
庞博对成侯的感情是复杂的,毕竟成侯在庞氏覆灭时收留了自己,成侯刚薨的几个月他在家中对赵成侯牌位早晚供奉,香火不绝。只不过,凭借着庞氏家族的军事才华,他深深的意识到,赵成侯争霸中原的军事策略,完全是错误的。赵国国内财富盈满,兵员众多,是因为身处四战之地,工商业发达,而且赵地民风尚武,相较其他几国,兵员的素质要好。但是赵国最大的隐患,不在中原,而在内部。中山在赵国腹心,赵国多次企图吞灭中山,都以失败告终,赵成侯决断先打中原,回头再处置中山,就犯了一个兵家大忌:后患不除,就算是南下,也不放心。再加上有齐国在旁,通过中山牵制赵国。这样就导致了本末倒置,所以赵成侯一生兵戈不断,但是建树有限,就在于此。这也让庞博意识到,赵成侯算是个宽仁的诸侯,却不一定是个可以称霸的雄主。跟着他,未必能够复兴庞家。但是现在,尚未亲政的少君,在面对大周联军的时候,毅然决定要针锋相对,这就让庞博刮目相看了。难道这个少君,比他爹要强的多?如果真的如此,或许赵国还可以盘桓几日,再做计较。不过他虽然如此想法,但是该做的他也在努力的完成,特别是为了这次的防御,着实让他费了很大的力气。他有把握,除非敌军用计,否则面对五万联军,他还是有把握抵抗的。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少君派人传讯召见自己,还让自己带上儿子。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带着疑惑,庞博急急忙忙的骑着自己的战马回到家中。赵国人普遍经商,是以整个国家都非常的富裕,连带着像他这样的公务员,工资也能够得到保证。有了钱,置办起房屋家产也颇为利索,只不过一座院落中,除了自己和妻子、仆人之外,还有一个儿子,以及儿子的老师。
当他下了马,走进自己的小院里时,恰好看见儿子的师傅,正站在院子里望着天空,念念有词。那个穿着白色深衣,却带着一副插着鹖鸡羽毛的头冠,当然,这也是他的名字鹖冠子的由来。每次庞博细问鹖冠子的真名,他都以其他理由搪塞,只知道他本是楚人,一身才华却不愿意出仕,只愿意幽幽山林。而他之所以愿意成为庞暖的老师,乃是来邯郸出游,恰遇庞暖,立即表示希望成为庞暖的师傅,并且分文不取,只需要旦夕餐饭一顿。庞博见他古怪,自然多加留心,最后发现鹖冠子不但才华横溢,而且道理深入浅出,具有非凡智慧。他滞留在家里三个月,果真是分文未取,而且出自一颗真心教导小庞暖。庞博见此,也就不再过问他的动机,左右只是多了一双筷子,倒也吃不穷他。
“先生这是在干什么?”庞博看见鹖冠子今天有些不对劲,是以走过去问道。“演算天时。”鹖冠子淡淡说道。“先生说笑了。”庞博笑道,“演算天时,当以星辰斗数为准。而大白天的,怎么会有星星让您验算呢?”
“我之验算之法,与他人不同,是以必须白天验算。”鹖冠子回道。
“呃,先生果然大才。”庞博对于这些所谓的星相占卜,实际上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在他看来,如果星辰能够主国家衰亡的话,岂不是说一切都是天定?那自己现在的这些命运舛途,都是上天给的吗?
“不信吗?”鹖冠子狡黠一笑,“我能知道你到底为何现在回来?”
“哦?先生不妨一测。”庞博有些半信半疑。“我已经测算过了。将军此来,定是为了暖儿而来。”鹖冠子微笑着说道,眼睛里透露出少有的精明。庞博心中大骇,刚才赵广宣读口令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人在场,甚至连自己的随身家将都不得与闻。鹖冠子到底是如何知道呢?难道他真的有测天算地之能?
“那先生可知,暖儿此次到底是因何事而被召见呢?”庞博半信半疑的问道。
“将军所忙之事,就是暖儿所要去做之事。”鹖冠子这次笑的更加神秘莫测了。“啊?少君难道要暖儿去带兵打仗吗?他才是个八岁的孩子啊!”庞博这下慌了神,一边是担心自己的儿子,一边也心想这少君如此不靠谱,竟然让一个孩子去打仗。不由得对赵国前途忧愁起来。
“哈哈哈,且不说就算是孔夫子,也曾拜七岁的项橐为师。”鹖冠子笑着说道,“就说少君虽然尚未亲政,其近臣肥义、赵豹,都是颇有才具之士,也断然不会允许少君如此荒唐的。”
“呃,那就好,那就好。”庞博唯唯诺诺说道,心里也怪自己有些过分担忧了。“那这次召见暖儿,是为了...?”
“将军尽可放心,断然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且带着暖儿前去即可。”
鹖冠子安慰了一下庞博。
“那就好,那我就带着暖儿去了。”说着,他就匆匆的往里屋走去。“将军且慢,我还有一言要告知将军知晓。”鹖冠子喊住了庞博。“先生可是还有其他事情要交待?”“这几天测算天时,发现赵国星辰闪动,本来成候薨逝,星辰晦暗应该为至理。但是主星反而晦明不定,辅星大放其明,且不蔽主星之光。”
“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赵国少君前途晦明不清,但是因为表现反常,应当是除旧布新之像。辅星大亮,主英雄辈出,至少未来数年,赵国的辅佐能臣将层出不穷。而辅星不蔽主星之光,当是主君驾驭群臣之征兆。”鹖冠子将自己测算结果缓缓说了出来。“那赵地是该留,还是该走呢?”庞博说道。
“所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观,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这也就是所谓的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了。将军如果觉得自己能够和少君合拍,不妨就留下,如果无法适应少君的想法,那么不妨远遁他国,或许可以保己一身。”鹖冠子缓缓说道。
庞博沉吟不语,点点头,“受教了”。鹖冠子望着离开的庞博,喃喃自语道:“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我到底是该留下看看这位新君,还是离开这里呢?”说着,他摇摇头,离开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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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安带兵包围了邯郸,却没有做任何攻城准备。众将疑惑不解,因此姬安召集众将安抚其心。姬安对众将说道:“邯郸城深,不宜强攻,岂不闻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朕自有秘密武器。赵谍公子今夜全靠阁下了!”
当夜三更,邯郸王城东门。
城防守将公子范像往常一样带着亲兵营五百人巡防城墙,本来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在东门城门楼处赵范突然发难,五百亲兵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斩杀了守城士兵。随后赵范命人点起了信号火,城外百步外立刻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
王师抵达邯郸当夜,公子范深明大义开门献城,王师旋即攻破邯郸城,肃侯赵语自刎而死,赵国尽服王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