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换上了干衣服的她靠在浴室门口,听着一门之隔的他在里面按照她的吩咐用电吹风吹干自己脱下来的湿衣服。外面的天色依旧暗沉,雨势似乎比刚才小了点,却并没有要完结的迹象。
电吹风发出的本来应该是让人烦躁的噪音,因为此刻表明着他就在家里,就在她身边而让她感到一阵安心。听着听着反而有种很放松的感觉,就好像吉他慵懒的和弦。
电吹风的声音停止。他从浴室走出来,深邃不明的目光对上了她下意识抬起的双眸。四目交投的那刻,她的心湖涟漪微皱。
“如饴小姐,那天在病房里,雪臣对如饴小姐您……”他忽然道。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她打断了他的话,这个话题让她惊慌失措,落荒而逃。对于那件事的性质,她的心里早有定论,如果再反复地提起,反复地印证,跟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并没有区别。
“是的,如饴小姐。”他的头深深一低,藏起了眸底掠过的一抹复杂的眼神。
“雪臣,我要你回去好好休息。我给你一个月的休假,你可以去……去你朋友那里休养,等痊愈了再回来。”她想逃离的还不仅仅是这个话题,还有这种又变得过于亲密的距离。
她转过身去,努力忽略胸口那阵异常的搏动。这个男人终究还是危险的,他就像深邃的大海,越是碧蓝得让人忍不住靠近,越是容易将人淹没在浪涛里。在她老成得千帆过尽、心如止水之前,他那波澜不兴却能将人沉溺的眼神、他那平稳低沉却入人骨髓的声线对她的致命的吸引力,大概只会与日俱增吧……
“如饴小姐,雪臣不需要休养,雪臣只想早日回到如饴小姐的身边。”汤狼雪臣诚恳道。
她的内心被一股复杂的心情所支配。其实,不管今天来到医院之前,她的心情有多么忐忑,多么矛盾,多么不知所措,可当见到他的脸,尤其是看见他比之前憔悴了许多之后,她的心瞬间就被揉得粉碎,到底应该怎么面对他、那个吻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些问题都瞬间变得愚蠢而多余,所有的顾虑也都瞬间烟消云散,她所希望的就只有让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不再让他因为她而难过……
一直以来,他的无所不能、他的奋不顾身让她越来越诗情画意地相信,他的世界里只有她;而她从生活到情感也对他越来越依赖。然而,汤漱玉的出现却让她猛然发现,他的身后其实藏着一个她一点都不了解的世界,他从来没有拿出半点来跟她分享,就好像汤狼醇所说的,他们不会主动对主人说自己的事情,而她在他的心目中真的只是他的服务对象、他的客户、他的上级……仅此而已。
“想要好好工作,必须要有一个好的身体才行。现在那两个坏人已经被捉了已经威胁不到我的安全了,你可以先将身体养好再回来。而且……”她轻轻咬了咬嘴唇,目光垂落在地面上,“你也应该有自己的私生活。那个女孩……漱玉她一定对你有所期待吧。恋爱、结婚、孕育后代……也是人之常情,这些跟你的工作其实也并不冲突。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家庭的,难道他们就不工作了吗?”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更平静,甚至低声一笑,但是声带的力量却控制不住地越来越微弱,以至于她的声音几乎被窗外的雨声所盖过,藏在裙摆底下的手指也不自觉地一再攒紧。也许亲耳听他承认他跟汤漱玉的亲密关系,亲耳听他感谢她的通情达理,她就会从此对他死心了吧。
他走到她的面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口的缘故,步履似乎有点僵硬。
“如饴小姐,雪臣并没有要恋爱、结婚、孕育后代的打算。雪臣不需要有私生活,侍奉您,就是雪臣的一切。”
“我不希望你这样。”她悄悄咬了咬牙,快速地否定了他,“我希望你除了工作以外,还拥有别的东西。”
比起他的全情投入、奋不顾身,她更情愿他表现出职业化地公私分明甚至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敷衍了事,那么至少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他怀有这份不该存在的感情了。
他沉默了片刻,袖子中的双手微微一攒,“如饴小姐,雪臣知道自己做了僭越的事情,即便是雪臣自己也没办法原谅自己。但是,雪臣不得不斗胆请求如饴小姐给雪臣悔过的机会,不要因此而厌弃雪臣、疏远雪臣。因为,如饴小姐是这个世界上雪臣唯一珍视而不能离开的人。”
他的这种表白已经让她感到空洞,如果自己真的如同他所说的那么重要,那为什么就连最廉价的信息他都不跟自己分享;为什么在她对他敞开心扉的时候,他却一直严防死守,将自己的内心世界一再埋藏?
“没错,你对工作很认真负责,你可以为了工作牺牲一切,乃至你的生命;但是我却感觉不到我真的有你所说的那么重要,感觉不到我在你的眼里跟一件你负责押运的珠宝器物有什么区别。每次我询问你的感受,征求你的意见,你总是不作任何表态。你知道我的一切,我却对你一无所知。我对于你来说,就好像一碗清水一样清浅透明,而你却将自己藏得那么好,让一涉及你的话题,我就会无知得可笑,就可以被任何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当做外人看待!”
她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个不留神,她将自己的想法全部倾吐出来——尽管任性,尽管语无伦次,尽管可能用了太重的语气,可那却是她最真实的、毫无掩饰的感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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