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空一个列缺,银白的闪电照亮了半边灰蓝的天幕,伴随着“哗”的一阵骤响,一道忽然降临的雨幕挡住了站在医院大门里的人的去路。雨势来得突然,来的猛烈,不少刚刚走出去没几步的人即便有撑伞的也被这架势吓得匆忙折回躲避。
在被困在门厅里的众人里,甘如饴成了脱颖而出的一个。她显然不想被任何事情阻挡她离开这里的脚步,一头扎进瓢泼的大雨里朝前奔去。
昏暗阴沉的天色将周围的而一切都变成了一幅晕染过了头的水墨画,所有的景物都失去了应有的轮廓;绵密得仿佛织布机上的丝线一样的大雨好像随时都要将天地粘连在一起……豆大的雨滴重重地在甘如饴的头顶上、脊背上敲落,顺着她的领口流淌到她的衣服里,让阵阵透骨的冰凉渗透了她的肌肤;脚下的平地也很快变成了浅滩,雨水灌满了她的鞋子,牵绊着她的步伐……
她在冰凉的雨中宣泄着自己的烦躁,也仿佛在对自己施予惩罚。她知道,她胸中的那股恼恨并不应该针对其他任何人,而最应该针对她自己。从喜欢上这个明知道不能喜欢的人开始就是大错特错;喜欢一个人,却没有尽力去了解他的全部,使得她跟他的密切关系如此轻易地就被任何一个突然出现的人比了下去,让自己反而完全变成了一个外人,那更是错上加错。
而且,她知道,比起对汤狼雪臣的了解程度和跟他的亲密程度,更让她在意的是什么。那个叫做汤漱玉的女孩很明显也是个汤狼族人,她才是有资格跟他相爱而且有可能将他吸引的人。说不定,他们就跟大家所猜测的那样,早就有婚约在身……
不知道跑了多远,她终于感到累了,感到了不断敲打在身上的雨滴的沉重而放慢了脚步。
明明早已经下定决心要忘记那份对他的爱意,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去爱上正确的人,可是不知道天意如此还是自己意志太不坚定,一记刀痕、一张病榻却反而让爱刻得更深……还有那个看似情不自禁,实际上应该无关情欲的拥吻,居然让她傻傻地害怕了那么久、傻傻地回味了那么久、又傻傻地逃避了那么久……
她从来自信天下间没有她经过努力而做不到的事情,没有她奋力追求却得不到的东西,然而从小到大唯一让她心动的他就在她的身边,离她如此的贴近,她却注定不可能走进他的内心。对于她来说,他就像陈列在博物馆橱窗里的稀世珍宝,即便与他再密切,她也不过只能守在橱窗边,无法触碰更无法得到……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的心好酸,双脚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她忍不住蹲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幸好是在雨天,雨水洒满了她的脸庞,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用去考究自己到底有没有落下眼泪来。是的,她宁愿被当做精神失常的傻瓜、疯子,也不愿被认为是怯懦的、软弱的……
一把深灰色不辨新旧的雨伞在雨中撑开,阻止了雨水继续将她吞没。一个低沉中透着急切的声音穿透了嘈杂的雨声钻进她的耳朵里。
“如饴小姐!……”
她猛然抬头,看见了汤狼雪臣低垂的脸庞。
他有点艰难地弓着腰,俯身看着她。他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浸透而不断地往下滴着水,雨水顺着湿漉漉的脸颊淌落,身上单薄的衣裳也湿透了紧贴在身上,看来刚才一路追来的时候并没有顾得上打伞。
“雪臣!你怎么能……”
甘如饴猛然站起来面对着他。没有丝毫减弱的雨势让眼前的一切朦胧得如在云雾中,如果不是头顶的雨伞将打落的雨水遮挡住,恐怕连睁开眼睛都困难。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不敢相信这个连站起来都有点勉强的病人竟然从医院里跑出来,冒着大雨追了疯狂奔跑的她至少半公里的路!
“如饴小姐,这样会着凉的,请允许雪臣送您回家。”他扬手截停了一辆出租车。
她知道,在无微不至地侍奉主人的问题上,他有着无人可以比拟的坚持和固执,即便是以他的健康为理由也不可能轻易动摇他的安排。听从他的安排,才是能够让他尽快得到休息的最好方法。
她钻进车厢,发现他弯腰上车的时候,微凝的眉间好像含着一丝痛苦。
所有的烦闷和纠结瞬间变得无足轻重,她所在意的就只有他身上的伤怎么样了,伤口会不会挣破而恶化。
“如饴小姐,雪臣看见外面下起大雨,而您又没有随身带伞的习惯,所以才追赶到这里。”他的语气中透出一丝不安,仿佛担心她会因为他们之间由她刻意保持着的距离被他破坏而责怪。他扔下病房里一屋子探病的人,不顾自己伤口的疼痛,冒着雨跑了那么远追来,完全是因为这么一个也许在旁人眼中根本无关痛痒的理由。
“你的伤口是不是很疼?”她根本无心去计较其他。
他手中握着收起的长柄伞看着她,似乎出神了刹那,才如梦方醒地将目光收敛,“如饴小姐,像雪臣这样的罪人还能得到您的关心,雪臣感觉跟在做梦一样。雪臣的伤已经好了,请如饴小姐不必在意。”
他将自己称作“罪人”那一定就是因为那天的强吻。他就是这样,习惯于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那里,默默地承受着她的任性乃至无理取闹,而不管责任真正在自己还是在她的身上。
她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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