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熄了灯,她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明明是隔了一层窗帘,可今晚照射进来的月光却总让人觉得它明亮得叫人心慌意乱,辗转难眠。
跌倒在他怀中的时候,她无意中看到了他的目光。他的双眸平常总是那样的静水流深,即便遇到再危急的情形,也从来不见有浪涛激荡;可是那时候,他触及她身体的目光居然如此地惊慌失措又无处安放,简直就像一只无意中闯入禁区的小羚羊一样被眼前的未知冲击得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她猛然间似乎有这么一种感觉一晃而过——那一刻,那个裹在一身笔挺高雅的西装下的,并不是一个冷静沉稳得跟有既定程序设计好一样的成熟男人,而只是一个连看见异性乍泄出一丝****都会脸红心跳的单纯青涩、不谙世故的少年。
当时那慌乱的情形下,她来不及玩味,甚至来不及确认那到底是她的错觉还是事实,如今回顾起来,居然越想越觉得有点可爱得让人想从心里发笑。
“如饴小姐?”
汤狼雪臣轻柔的声音在黑暗中隔着障板从外面传来,让她吃了一惊。
“雪臣。”她低声回应。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如饴小姐,您平常一般都会在十五分钟内入睡,可是今晚您****歇息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了却还没入睡,是有什么事情吗?雪臣能否”他平稳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忧虑。
她一愣,“难道你晚上都不睡觉吗?“
“在如饴小姐安稳入睡之前,雪臣怎么能睡得着?”
原来他平常都是等她睡着了才能入睡啊?她的心底不由得涌起一阵暖流。
既然,月光明亮得让人睡不着,既然他就在一帘之隔的门外,她任性地想让这种同一屋檐下、近在咫尺的感觉来得更真实一点。
“雪臣,你能给我讲讲你的事吗?在和我待在一起之前的事。我想听。”
她从来不去刻意追究他的过去,但是毕竟会对这些事情感到好奇。尤其是当你爱上一个人,他的一切更加无法不让人在意。
他沉默了片刻。在她告诉他其实不想说也无所谓之前,轻声道:“雪臣曾经在一个女孩子身边度过了十年。”
她有点吃惊,静静地听着。
对于一个汤狼族人来说,生活在人类的社会往往是孤独的。他们知道有许多族人都跟自己一样和人类生活在一起,为服务主人而尽心尽力,但是他们却并不能像人类的朋友之间那样经常联络。他们一切以主人为中心,主人就是全世界。
刚刚到女孩家里生活的时候,他不过十岁出头,尽管每天都训练有素地做着自己职责内的事,却不免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倚在能看得见天空的地方,望着漂浮的白云出神——他身处的这个陌生的环境,就只有天上的白云跟从前一样瞬息万变又一成不变……
他偶然之下发现她会偷偷地看着他,当他向她走去,想表达对自己偷闲的歉意的时候,她却露出甜甜的笑容,伸出小手来拉住他的手,又或者将藏在身后的她自己最喜欢吃的点心塞进他的嘴里。
他的身体素质很好,不容易得病。但是有一年,入冬时异于寻常的骤寒还是让他受凉感冒,还酝酿成了高烧。为了不影响工作,他开始一直扛着,却在一个晚上被她发现了,还被见到了他现出犬形的失态。然而小小的她却并没有像他所预料的那样被他的样子吓到或者嫌弃他,反而用自己的方法“坑蒙拐骗”地照顾着他,让他的病很快痊愈了。
不知不觉中,他逐渐发现,自己血液里流淌着的那种“孤独”的感觉慢慢变淡了、消失了,也许那就是长辈们所说的能够很好地融入人类社会的前兆吧。
有家里的女佣开玩笑说:“小姐如果不牵着雪臣的手,跨出家门都不知道该迈哪条腿”,因为正如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样,她很依赖他、离不开他。可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是,从她那纤弱的身体里,他总是能感觉到一股无人能及的倔强和坚强,从小到大都是,他反而觉得自己经常被她照顾这——以她对他的依赖,以她时常给予他的那种被需要的感觉,让他确信自己并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自己存在于这个世上有着不可替代的价值和意义。
一次车祸,让他受了重伤。他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已经距离车祸发生五六个小时,他看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蜷缩在长椅上,那双平常总是水灵灵地透着调皮的大眼睛那刻却像橱窗里的布娃娃一样,空洞得好像失去了生气、没有了灵魂。当她扑向他的床边,看见依然清醒的他,听见医生告诉她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的时候,他以为她会释怀,会再次对着他露出笑脸,却没想到她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汩汩的泪水好像要将她整个小人儿融化……
他当时并不能理解她的这种感情,他甚至一度以为他尽管保护她的身体没受到伤害,可是却没能保护她不受惊吓,无论是那抹空洞得可怕的眼神还是撕心裂肺的嚎哭都是因为对那场车祸的恐怖场面心有余悸。直到后来,经历过某件事情以后,他才恍然明白,那其实是几乎要失去重要的人而感到的痛彻心底的恐惧……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双更~~~今天开始上文秀榜了,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