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有什么好害怕的?很快就有人会来修复故障了。”甘如饴的心情终究是被看穿了,但是对方的语气里难得没有讽刺,没有挖苦。
灯光很快再次按下去,可是有音乐的陪伴,心里多少有点安慰。甘如饴没有回应,心里却有点感激。尽管跟一个相互看不顺眼的人一起被关在电梯里是一件很倒霉的事情,可是她此刻却不得不庆幸自己并不是独自被关在这里的,不用独自去面对无边的黑暗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恐惧。而这种共患难的感觉也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一点。
“我能问你点问题吗?”她在黑暗中拽了拽自己的衣角。
“说呗。”他倒爽快,好像把这时候的交流权切当做排遣寂寥了。
她沉了口气,“你那天跟雪臣说的‘继承人’是怎么一回事?”
“他什么都不跟你说吗?哼,还是那副闷葫芦德行。”汤狼沐风没生好气地往电梯壁上一靠,语气里多少还有些耿耿于怀,“‘继承人’就是‘继承人’的意思呗——从小被从所有适龄的族人里面甄选出来的我们汤狼族族长的继承人。在我们汤狼族,每次继承人的甄选间隔三十年,每次都会选出一男一女两名继承人加以培养,为的是将来老族长离世之后能够接替他的位置,肩负起带领族人的使命。”
甘如饴微微一怔。从千千万万的适龄族人当中就选出这么两个人吗?这个机会看来真的难得非常。尽管汤狼雪臣在她的心目中已经是非常优秀,可看来她所知道的还仅仅是冰山一角而已。
汤狼沐风继续咬牙切齿道:“成为继承人的人,理应在族长身边接受指导和历练的,可是那个家伙却我行我素地滞留在人类的圈子里,丝毫没有要回去履行义务的意思,真是气死人了!”
“你说每次都会选出一男一女两个继承人,漱玉也是其中一个吗?”甘如饴问道。
汤狼沐风停顿了两秒,回答时声音里有点不甘,“没错。哼,那个家伙根本配不上漱玉。都怪我当年一时失手,不然,哪轮得到他去成为继承人?漱玉也不用像现在那么为难了。”
他的这番话字里行间透出的意思让甘如饴隐隐有点不乐意。
“其实,你那么在乎漱玉的话,为什么不留在她身边守护她呢?将不愿意留在她身边的人硬往她身边推,又有什么意义?”
没错,如果真的在乎一个人,就应该抛却一切、义无反顾地留在她的身边,亲自呵护她、对她好,而不是反过来去责怪其他人没有将她保护好才对。
不料这句随口的反驳却仿佛戳中了对方的痛处,汤狼沐风像只被踩到了尾巴而吃痛的小狗一样大声道:“你以为我不希望留在她身边吗?漱玉和那个家伙是有婚约的!而我又能做些什么?”
刹那间,甘如饴就像被一柄锤子冷不丁敲了下脑门,脑子一僵之余有点眩晕。
“每对选出来的继承人都会缔结婚约,日后无论是谁主政,另外一方就会竭力辅助,这是族中的传统,谁也不能违背的。”汤狼沐风的声音变得有点无奈。
原来事实真的竟如旁人所猜测的那样,汤狼雪臣和汤漱玉不光是青梅竹马,还是有婚约在身的两人,如老式台湾言情小说一样老套,却如不可抵挡的利刃一样残酷而真实。尽管这个可能性已经无数次地折磨着甘如饴,可是当亲耳听到知情人的证实,她还是有种晴天霹雳的感觉。
有婚约,那就意味着终有一天他会离开她的身边,跟约定之人生活在一起,即便他还继续为她工作,可是跟他最亲密的人却已经另有其人。那个能够给他一个家的人注定不可能是她,她也永远不可能成为让他归心似箭,让他在忙碌的工作后依然挂着幸福笑容的理由……
原以为,她至少可以不计较他是否爱她,只要有他在身边永远像现在这样陪伴着、守护着就已经足够,可是没想到,她连这个卑微的愿望都注定不可能实现……
这时候,电梯厢里的灯忽然间亮了,一下子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电梯又开始徐徐运行了起来。
电梯门打开时,率先冲入电梯厢的正是汤狼雪臣。他的身后还跟了两个电梯维修工人。
甘如饴以为自己会因为得救的喜悦而扑进他的怀中,或者至少抬头冲他露出笑脸,可是连她当时却感到自己完全没有露出笑容的力气。
“我没事,我先去趟洗手间。”她甚至没有让目光对上他的双眸,便跟他擦身而过。
看着两人相继离去的背影,汤狼醇带着媚笑的眼睛拉得细长,眼珠子转向汤狼沐风,“啊,如饴小姐如此匆忙而去,难道是刚才在一片黑暗中发生了什么神秘之事?不会是博古通今的沐风少爷仿效古人典故,在黑暗中扯了美人的衣角吧?”
“你给我闭嘴。”汤狼沐风一甩头就要离去。
“沐风少爷请不要舍弃在下,在下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汇报呢。”汤狼醇换上一副狗腿的样子贴了上去,“刚才,小雪雪和在下一起排除电梯故障的时候发现,这次电梯事故似乎有点可疑。”
“什么意思?”汤狼沐风转过身来。
“电梯的安全回路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只是不知道是有针对性的还是随机的。”汤狼醇的双眸掠过一丝犀利,“不过沐风少爷请放心,在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那晚整整一个晚上,甘如饴都没怎么说话,汤狼雪臣询问,她也只是说累了而已,排练完回到公寓没多久她就回房间睡觉了——她还没有从刚才得知的那条信息中缓过神来,更没有心情去思考更多。
幽深的梦寐中,那只从黑暗中出现的魔鬼的利爪一样的手掌又一次扼住了她的咽喉,水果刀冰凉而锋利的触觉和匪徒吓人的叫嚣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当有个挺身而出的伟岸身影将匪徒击退,将她揽在怀中,没想到自己的衣襟却被那人的鲜血染红……任凭她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慢慢从她的怀中倒下……
在被困电梯而受到惊吓的刺激下,年幼时的恐怖经历和新近发生的可怕回忆交缠在一起,成为她最可怕的梦魇。她被浓墨一样的黑暗紧紧包裹着,恐惧和彷徨像泥沼一样将她淹没,无法挣脱,直到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将她周身的雾霾驱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