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一阵响亮而清脆的下课铃声回荡在校园里。这阵看似并无特别的的铃声,事实上对甘如饴来说宣示着中学生涯的结束。
高考最后一门考试完毕,甘如饴交上卷子,原以为应该是如释重负、欢天喜地的心情,此刻却是如此的复杂。
尽管对每一科提交的答卷都充满了信心,但是深知即将在面前展开的那种不确和未知却是如此的神秘莫测而又令人忍不住充满期待。走在兴致冲冲地交谈着涌向校门的同学当中,看着班主任站在人群中冲每一个经过他们面前的班里的同学含笑道一声“辛苦了”,那种迎面扑来的人生即将进入转捩的激荡和直透内心的阵阵触动,足以让抱怨变成感恩,让急于逃离变成依依不舍,让即便是最粗线条的人也会顷刻间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走出校门,甘如饴所在的同一个学习互助小组的一群人自然而然地聚在了一起。高三的艰辛让原本只是泛泛之交的这几个同班同学之间锤炼出了“革命感情”来,彼此的关系都非常好。这会儿,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商量着要怎么尽情地庆祝。
“我有个好去处!”阳光满面的大男孩徐正羽忽然掏出自己的身份证在大家面前扬了扬,笑容神秘而兴奋,“我们去一个可以证明我们已经是成年人的地方!”
这句话一出,众人都当做一个过分的玩笑哗然起来。还有女生作势地拍打着他的手臂大喊“讨厌”。
“你们这帮思想不纯洁的人,都想哪儿去了?”似乎是故意让人误会的徐正羽如愿以偿地大笑起来,“我说的是去酒吧!听说江边开了一家新的酒吧,可以坐在堤岸上,迎着江风喝酒、听歌、聊天,可惬意了。”
几个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脸上都是既感到新鲜好奇又不知如何抉择的神情,有人蠢蠢欲动,有人既向往又心存顾虑。
“我去不了……我妈不会让我喝酒的……”李香香有点遗憾地嘀咕道。
“我也是……如果有酒味被他们闻到,那就不得了了。我们还是想个别的地方吧。”显然,有同样顾虑的也不止李香香一个。
兴致勃勃的徐正羽也感觉被浇了一头凉水一样有点沮丧起来。
一直沉默的甘如饴耸肩一笑,颇有几分惯看风云、睥睨凡俗的意味,“不喝酒的,可以喝其他不含酒精的饮料,开酒吧的人可没那么傻,将你们这些不喝酒的人排除在门外。我听说那家酒吧可是很受欢迎的,不提早预订的话还未必有江边的位置呢。你们不去,我们可自己去啦。”
她说完,一手拉过徐正羽的手肘,装模作样地就要往前走。
“有如饴在,我一定奉陪!”李香香笑着狗腿地跟了上来,挽住了甘如饴的手臂。
“我可没说过不去哦!”另一个男生抱着好事不能让徐正羽那小子一个人独占了的心态快步跑了上前。
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两秒,也一哄跟了上来。一群人有说有笑、嘻嘻哈哈地往目的地进发,像冲出囚笼的鸟儿,张开翅膀,飞向那片印证着自由和成长的天空。
然而,须知喝酒这种东西,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和可控。
清爽的江风阵阵吹拂,五光十色的两岸江景媲美漫天繁星,时而节奏有力欢快、时而婉转吟哦的歌声从不远处的舞台传来,让坐在江边的露天雅座上举杯畅谈的众人都感到无比惬意和愉悦。
禁酒的藩篱早就被一一打破,还不到这个酒吧深夜最热闹的时候,他们那桌不少人已经东歪西倒,醉话连篇。
放纵过后往往是有烂摊子要收拾的。作为算是最清醒的一个,甘如饴承担起了安排好他们三三两两拼车相互送回家的任务。
“如饴,你没事吧?要不你也上车,我先把你送回去吧?”也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徐正羽将几乎走不动道的李香香扛进一辆刚停下来的出租车后座,回过头来皱眉看着甘如饴——尽管她看起来还是清醒的,不过今晚那两大桶啤酒她可是喝得最多的一个。
“我没事,”甘如饴故作轻松地一笑,扬了扬手,“去我家绕太远了,你快送她回去吧。”
所有人都离开后,甘如饴终于不用继续掩饰自己的醉态。
她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到江堤边,拾阶而下,来到亲水平台上扔下书包,甚至脱掉鞋袜,让光裸的双足感受着石板的清凉,顾不上整理好百褶裙就坐了下来。
几只天鹅正好栖息在离她不远的水边,在昏黄的路灯下相互依偎着,恬静又唯美。一对情侣坐在远处,手边放着几个半空的酒瓶,紧靠在一起时而窃窃私语,时而轻吻低笑。徐徐凉风和阵阵江水拍岸的声音,早就被渲染成了这夜最唯美的旋律,在情人耳畔低声吟唱,曼妙回响。
这样一副柔情似水的图景下,甘如饴靠在石壁上,仰望着满世界的星光和霓虹,心里面酝酿出深深的想念来。
她想念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想念他骑士般优雅清贵的姿态,想念他一轮朗月般深邃淡泊的目光,想念他冬日暖阳般温和包容的气息,想念他大提琴般低沉动听的声线……
尽管已经确认了他心里面没有她的事实,可是她却发现自己依然还是那么喜欢他,那么无法遏止地爱慕着他。
如果说,那是一种毒瘾,那么她已经有十年“吸毒”的历史;如果说那是一树繁花,那么上天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将种子深深埋下。
然而,光阴如水的十年间,看似温存细腻的他,事实上只是在一丝不苟地遵循着作为一个汤狼族人的守则,对她好、对她体贴,甚至把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都只是使命的一部分,无关私情——如果命运将他安排在另外一个人身边,他也一定会兢兢业业地做着同样的事情。
想起了他的温柔和他的淡漠,她的心头又再泛起一阵苦涩。
此时此地,她却是如此深切地想念他、希望他出现在身旁。这种想念在她胸口肆虐,逐渐变得疯狂。但是她却没有握起手机,因为她不希望他跟她这次酒醉沾染上任何关系,不想他再次遭到父亲的无故辱骂。
也许是因为酒精效力的持续发酵,她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朦胧的灯光中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由远而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