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文武百官都候在殿外等着开朝会,一个个心神不属,神色各异。公开倾向魏王的有韦挺和杜楚客等人并不傻,象这一类重量级的人物,他们今天不会亲自露面的,因为他们才是政争的真正主力。其他的人不过是摇旗呐喊的喽罗,但喽罗多了就连李世民也不能等闲视之。
此刻,李世民正在用膳,可是心情奇差,李世民也吃不下几口。幽幽一叹,抛下手中一块点心,立起身道:“撤下去,朕没胃口。宣文武百官上殿!”身旁侍候的太监王德。对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知道现在李世民并不好受。
殿外百官正等着大决战。李承乾身为太子,蟒袍玉带,站在最前边,俨然领袖群伦,长孙无忌等人也得退后半步站在太子身后,李泰准备停当也带着紧张地心情来到了殿外,往李承乾旁边儿一站,两个一奶同胞的兄弟彼此一望,眼中尽是冰雪……司礼太监出殿,高声宣道:“皇上有旨,宣百官进殿”。
李承乾连忙脸色一正,正气凛然的站到队伍前头,昂然进殿,心中同时紧张思索:如何才能不让李宽的事情殃及自己,李宽在余杭到底出了什么事了?难道真的向他们所说李宽会犯下结党、谋逆这样的大罪?文武百官鱼贯而入,左右分班站下,李承乾抬眼一看对面阴阳怪气,却似有所恃地李泰,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李泰双眼微翻,盯着李承乾冷笑,一场短兵相接,即将开始……
老套的开场,老套的模式,一切都和每天的早朝一样,听着下面的大臣说着鸡毛蒜皮的事情,李世民昏昏欲睡,不住的点着头。“臣有本奏。”就在李世民觉得是不是应该退朝的时候,忽然一个人站了出来,大声的道。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将桌子上的茶水拿起来喝了一口,用手揉了揉皱巴巴的脸,李世民才将目光落到了站在下面的人身上。
站出来的是一位御史,这个人长的倒是不错,四方形的脸膛,浓眉大眼的,很有官威,看起来就像是清官一样。可是李世民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这一段时间,李世民对这些御史言官是厌烦不已,此时看到站出来是一位御史,顿时头如斗大。这些御史言官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李世民,好像能够找到李世民的毛病才对得起自己的职责一样。每次都是犯颜直谏,要不就是要痛哭流涕,要不就是要撞死在大殿上,让李世民毫无办法。
如果李世民大发雷霆,将这些人拉出去廷杖,或者贬斥,那么这些人第二天就成了英雄。仿佛这样做才是忠臣一样,只要贬斥了一个人,第二天就会有无数个人上来讨打。李世民此时看到站出来的是一位御史,顿时心里就有些没底。
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李世民缓缓的道:“冯爱卿,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臣要参劾庶人李宽,他在任余杭刺史期间,假名增税,勒索小民,声言增加财政收入,实是误国欺君。为了使天下臣民安心,臣请陛下对庶人李宽严加问罪。”冯宝山看了一眼李世民,缓声的说道。
整个大殿里随着这句话安静了下来,很多人都是面面相觑,有的人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最前面的,太子李承乾的身上,可是这位太子殿下却是一副至不关己的神态。这样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着站在下面的宝山,李世民才缓缓的道:“不知道众位爱卿有什么看法?”。
“陛下,臣有本奏。”李世民的话音刚落,又一个人站了出来,这个恭着身子道:“陛下,臣深知李宽的为人。貌似忠厚实则奸诈,时常打压下属,带领兵卒外出巡视,实则借着巡视之名,勒索当地百姓,臣那时没有证据,臣请将庶人李宽下狱,并彻查此人。”这次站出来的是鸿胪寺司仪谢宗文,说出的话也是丝毫不留情,看的出来对于李宽的也是非常的不满。
李世民此时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微微摇了摇头,缓声道:“冯御史参劾李宽,谢司仪也这么说,不知道众位爱卿还有谁有话说?”下面的大臣则是面面相觑,很多人都在心中不住的盘算,李宽是******的人,而冯宝山等人是魏王党人。这次的事情会不会是想借助李宽的事情,整垮太子呢?
很多人的目光再次看向了太子李承乾,此时李承乾依旧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
李世民坐下道:“你们刚才说的朕也都听到了,是各有各的说法。”拿起一份奏折说道:“我这儿还有一份奏折,说李宽他们在余杭附近纵容灾民闹事,逼着那些有钱人捐款捐粮,今儿请你们议议,听听你们的说法。太子,你说说看。”
李承乾一怔,思索片刻答道:“儿臣以为,二弟的才具是有的,干事也肯尽心尽力。但是……”。李世民:“说下去。”
李承乾:“是。父皇经常开导儿臣们要‘以德为本,以仁导行’,狡猾机诈的手段终非立身之本,治国之道。要说不足,二弟这方面是欠缺了点儿……”。众大臣都不敢说话,李世民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失望和鄙薄。
“回陛下,庶人李宽已经被押解回京了。”谢宗文接着道:“臣以为庶人李宽乃是大唐的罪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斩不足以正国法。”谢宗文的话已经是诛心之言了,也就是最后的图穷匕见,所有大臣都看向了李世民。
“陛下,臣想问问,诸位大人有什么证据?这么言辞凿凿。难道庶人李宽做的这些都是诸位大人亲眼看见的?诸位大人身在京城,居然对余杭的事情这么了解,难道你们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马周终于压制不住心里的火气,狠狠的甩了甩袖子。冷冷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谢宗文,马周大声道:“身为朝廷官员,不辨是非,人云亦云。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庶人李宽的这些罪过的?”
“臣,这个……”。见马周突然发难,谢宗文脸色顿时苍白如纸,赶忙跪下道:“陛下,这个,是江南的士绅给臣来信说明的”。
“江南的士绅给你来信?你是什么人?即便李宽有罪,那些江南的士绅上奏折给陛下,居然写信给你?你以为你是谁?”这是马周为官以来,第一次当着这么多的人发脾气,也是第一次这么大声的呵斥大臣。
“身为朝廷命官,居然因为别人的一些信,就要将朝廷大员斩首,你是干什么吃的?”没有在理会颤颤巍巍的谢宗文,李世民将目光看向了下面的大臣,大声道:“没有真凭实据,朕不会滥杀一位朝廷大员。”
“吾皇圣明!”所有的大臣都跪在了地上
“将庶人李宽带上书房,朕亲自询问于他。至于谢宗文,身为鸿胪寺司仪,罔顾君恩,识人不明,免职归家,永不叙用。”用力的挥了挥袖子,李世民怒气冲冲的离开了乾清宫,留下了百味陈杂的大臣。
缓缓的站起身子,谢宗文的神情很是落寞,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被解职回家了。同样失魂落魄的还有御史冯宝山,这位老大人此时已经全然没有了当初的精神,一脸的颓然。
李宽已经回京多日,宫里宫外仍然暗潮汹涌,不断有大臣出面奏请李世民严惩李宽,李世民看完折子后,总是一言不发,谁也摸不透他的心思。相对于那些焦头烂额的大臣。李世民身边伺候的人除了王德以外,都或多或少地都流露着茫然和无所适从,王德则像一只千年老狐狸,不多说不少道,一切好像都无他无关。
李世民就一直坐着默默沉思,端进来的茶,总是热着端进来,又一滴不少的端出去重新换过,换了一盅又一盅,李世民却连坐着的姿势也没有变过。殿内王德在一旁服侍,王德全面无表情的立着李世民侧下方,也有样学样,像木头一样站着。
外殿的小太监进来回道:“启禀陛下,庶人李宽已经到了,正在殿外候着!”李世民淡淡说:“宣他进来吧!”。
巨大的门死气沉沉地敞开着,远处是深不见底的天空,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传来,发出巨大的回响。一个瘦削而巨大的背影出现在大门的方空中,一步一步向大门走去。背影在不断地前行,大门却依然是那样远,那样远……。
突然,那背影站住了,脚步声也消失了。
李世民默默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宽。王德看见曾经的楚王,要比当年出京时,明显瘦了很多,但李宽神情还好,没有任何拘谨不安。过了好一会子,李世民起身道:“随朕进来!”说完,径自起身进了里进的暖阁,李宽也跟随而入。
王德打了个手势,让小太监去把门掩上,然后他也进了里面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