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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山河依旧,而今迈步从头越(3)


  但从事实来看,刘晏对于元载一案是不该负有太大责任的,当时他负责审理此案并不出于自愿,但皇帝的旨意谁又能推诿呢?作为主审的大臣,为了保证结果的公正性,刘晏还特意向代宗请旨,希望他能派其他官员和他一起审理元载一案。元载被诛本来就源自政治上的需求,而最后的定罪也是由皇帝的近侍们完成的。所以说刘晏之死所含的冤屈是毋庸置疑的,而杨炎利用职务之便报私仇也是有失君子风范的。

  早在杨炎回到长安的时候,就因为当年元载一事在政事堂与刘晏不合且处处为难他。刘晏身处官场多年,又怎会不知杨炎的用意呢?但对于这件事,刘晏或许认为只是杨炎的情感因素在作怪,只要不与之发生正面冲突,相信也不会引发太大的事端。结果这次刘晏的想法却发生了偏差,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但杨炎却不是一个诸事不计较、以德报怨的人。

  当时的刘晏总领大唐的财政,集度支、租庸、盐铁等职责于一身,可谓是位高权重。虽然手中的权力令人羡慕,但“高处不胜寒”,处在风口浪尖的他就算做得再出色也难免引起他人的议论和指责。这些本都是难以避免的,但杨炎却将这些议论作为攻击刘晏的依据。

  杨炎先是向德宗皇帝上书,认为刘晏所担任的职权过重,难免引起众人的猜测,所以建议皇帝将部分财政大权收归户部所有。从表面来看,杨炎不仅为国家着想,也为刘晏的名誉考虑,根本无可非议。但从当时的形势来看,唐朝的财政状况很不乐观,如果不是刘晏多年运作,情况只会更糟,这一点相信杨炎也是心知肚明的。尽管如此,凭借着皇帝对自己的信任,杨炎最终还是成功了。

  削弱刘晏的权力,使其不能在政治上与自己抗衡,这是杨炎计划中的第一步。此后,杨炎并没有停止自己复仇的脚步,而是一步步地将刘晏推进了深渊。杨炎深知刘晏在道德品质方面是无懈可击的,于是他采取了另一种方法,就是制造舆论,称刘晏“图谋不轨”。杨炎在朝堂上公开抨击刘晏,称其参与过代宗当年立韩王李洄的生母独孤氏为皇后的事,并说他与刘忠翼等人合谋,想要某朝篡位。

  当时崔佑甫和崔宁等人也在场,对于刘晏的人品,朝臣们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崔佑甫首先站出来为刘晏辩解。崔佑甫说道:“立韩王母妃为后已是前朝旧事,本就毫无根据,况且刘忠翼等人勾结之事也是无实据的,如今陛下已经下旨大赦天下,不应该再追究这些子虚乌有之事。所以这件事臣等还是企望陛下能慎重处理。”而对于崔佑甫的话,本就对杨炎不满的朱泚和崔宁也表示赞同。

  眼见局势对刘晏有利,杨炎马上站了出来,他声色俱下,坚持自己的看法,并扬言自己身为宰相,如果不能公正地处理这件事,就是罪该万死。唐德宗本来疑心病就重,见杨炎如此坚持,一种被人欺骗的感觉瞬时笼罩了全身。没有经过周密的思考,盛怒之下他马上下旨,将刘晏贬为忠州刺史。杨炎的目的虽然达到了,但他依旧没有罢手,刘晏离京之后,他又向德宗请旨,希望朝廷派庾准为荆南节度使。

  庾准之事表面上和刘晏没有任何关系,但杨炎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安排是有其深意的,他的最终目的就是置刘晏于死地。庾准本是王缙的门人,也是因为王缙的关系才官而至中书舍人。王缙和元载关系非凡,当年也是因元载一案被诛,再加上他没有什么才华,为世人所讥讽,被贬之后,仕途更是无所望了。德宗即位之后,庾准蒙圣恩官至司农卿,他一直以来和杨炎交往甚密,所以他对刘晏的恨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刘晏被贬的忠州在荆南节度使的管辖范围之内,接到调令的庾准明白此次是“一雪前耻”的大好机会,所以临行之前,他还特意到杨炎府中拜谒。

  杨炎这次联合庾准,利用的还是相同的罪名,那就是咬准刘晏谋反。在封建王朝,谋反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刘晏一旦被证明有谋反之实,那被处死就是事实。有了杨炎的支持,庾准上任后不到半年,就向德宗上书,说刘晏准备在忠州起兵谋反。再加上杨炎在朝中的配合和响应,刘晏的谋反之罪就从子虚乌有变成了确有其事。

  可能德宗当时太过震惊,已经失去了判断能力,他竟然没有和大臣们商议就派出密使诛杀了刘晏,其后才将此事诏告天下。从杨炎上述的种种行为来看,他对刘晏的报复行为是有计划、有目的,并不是毫无章法一味地复仇。在打击刘晏的同时,他尽可能地将自己置于一个安全的地带,将这一系列的复仇之举完成得如此迅速而又尽量不留痕迹。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杨炎在朝中处处为难刘晏,这事很多朝臣都看在眼里,如今刘晏被冤杀,大家都明白是杨炎从中唆使。所以刘晏因谋反罪被杀的诏书下发之后,朝廷上下都陷入了议论之中。

  朝臣们为刘晏打抱不平除了维护正义,还有就是从这次事件中感到了危机,像刘晏这样有功无过的大臣尚且遭受这样的待遇,何况自己呢?对于朝中的议论,杨炎本来没有放在心上,但事情的严重性就在于,一些驻扎在藩镇的节度使也开始因为这件事而惴惴不安,生怕刘晏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明天,例如,淄青节度使李正己就按捺不住接连上书责问刘晏到底为何被诛杀。

  藩镇的压力使得杨炎不得不采取措施,然而面对强大的舆论压力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推卸责任,但聪明一世的他此时却糊涂一时,居然将刘晏的死归咎于唐德宗。不仅如此,他还派出自己的心腹到各地去告知节度使称刘晏被杀与自己无关,是唐德宗因代宗当年改立皇后之事记恨刘晏。杨炎这么做无疑是自掘坟墓,这也就注定了他不得善终的悲惨结局了。

  虽然这些都是杨炎的秘密行动,但最终还是传到了唐德宗的耳中。当初杨炎力保刘晏有罪,如今面对议论他却如此推卸责任。杨炎的态度和做法令唐德宗怒不可遏,纵使他以往再信任宠爱杨炎也枉然。

  “一去一万里,千之千不还。崖州在何处?生度鬼门关”,唐德宗下令将杨炎贬为崖州司马,崖州地属今天的海南,路途险阻,被贬到此,可见德宗心中对杨炎的恨意了。但悲剧并没有就此终结,等到杨炎离开北京之后,唐德宗的怒气还没有消,随即又下旨将他赐死于半路。正所谓“冤冤相报”,元载的死和刘晏本来关系不大,倘若杨炎当初能够豁达一些,也就不会落此下场了。

  削藩不成蚀把米

  唐代的藩镇被称为“道”,设置的初衷是形成区别于州县的观察区,以此来保卫中央的安全。藩镇本来是不属于行政范围之内的,但随着时间的发展,藩镇长官节度使的权利越来越大,使之成为在州县之上的行政实体。自“安史之乱”后,唐朝的藩镇割据问题不仅没有得到妥善解决,反而愈演愈烈。

  经过了肃宗朝和代宗朝的发展,到了德宗时期,藩镇割据的状况进一步加重,各地的藩王和节度使拥兵自重,势力非常强大,随时都有可能威胁到中央政权的统治。唐德宗即位之后,一直试图改变这种状况。为此,他采取了很多措施,其中最有力的就是武力削藩。

  在唐中后期的藩镇中,以河北道的魏博、成德、幽州三镇的势力最为强大。这三镇的节度使都和当年引发“安史之乱”的安禄山有很深的渊源,例如,成德节度使李宝臣就是安禄山的义子,幽州节度使李怀仙也曾参加过安禄山的叛军。即便如此,为了安抚地方势力,在“安史之乱”后,朝廷不得不将这些人册封为节度使,可见,唐朝到了中后期中央实力是如何地衰微。虽然这种做法存在较大的风险,但幸运的是,自肃宗朝以来,这几个藩镇还相对太平,并没有闹出什么大的争端。

  除了河北三镇外,齐鲁之地的淄青镇实力也不容小觑。淄青节度使原本是侯希逸,但后来被他的表弟,高丽人李正己所驱逐。淄青从代宗时期开始就是对抗朝廷的一股强大力量,也是当时朝廷防范的重要对象之一。但奇怪的是,唐德宗即位之后,李正己却表现出和往常不一样的态度。他主动派出使者到都城觐见德宗皇帝,还表示愿意向皇帝进献铜钱三十万缗,以表他和淄青的将士、百姓对新君的敬仰之情。

  李正己不合常理的殷勤自然引起了唐德宗和朝中大臣们的怀疑,宰相崔佑甫首先站出来表示绝对不能接受李正己进献的钱财。在崔佑甫看来,李正己只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试试新登基的皇帝对藩镇的态度,可以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唐德宗虽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又害怕拒绝会惹怒李正己而引发事端。最后还是崔佑甫打破了这个尴尬,他建议德宗将这三十万缗铜钱赏赐给淄青的将士,这样不仅不会拂了李正己的面子,还维护了皇帝在百姓心中的仁君形象。

  对李正己事件的处理展现了崔佑甫出色的处事能力,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唐德宗还在积攒实力,这么做只不过是暂时的妥协,为以后的削藩做完全的准备。除了想尽办法安抚各地的节度使外,唐德宗还做了一件事,那便是解除了大将郭子仪和崔宁的兵权,其后又平息了一些小的叛乱,稳定了西北地区的局面。准备得差不多之后,唐德宗就开始大刀阔斧地实施他心中酝酿已久的削藩大计。在他的计划中,首先要除去的就是为患已久的河北三镇。不久之后,改革的机会便适时地到来了。

  按照朝廷以往的规定,各地的藩镇由节度使控制,节度使不仅拥有强大的地方管理权,还拥有大量的土地。节度使死后,他们的子嗣有权继承他们的职位和土地以及其他一切特权。之所以当初有这样的规定,也许是为了安抚各地的节度使,使他们为朝廷效力并有所依靠,避免引发争端和叛乱。但随着藩镇势力的扩大,这样的制度便引发了许多弊端。

  首先,这些节度使的职位代代相传,就使得家族势力在地方生根发芽,很多地方的百姓只知有藩镇,不知有朝廷。这样一来,越来越多的节度使就不像原来那样听从朝廷的号令,而是自成一家,中央政权对地方的控制力大大削弱。

  其次,原本从中央派到各地的节度使都是经过朝廷甚至是皇帝亲自挑选的,对于地方的管理和统治都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但这批节度使陆续死去,他们的后代却并非各个儿都继承了祖上的才能,其中也不乏碌碌无为者,这就违背了当时朝廷选派节度使驻扎地方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