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德志见是时候了,提着酒瓶子绕了过来,咧着大嘴说:“领导,借周局长的酒我得敬你一杯。”声音很大,桌上的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他脸上。r
夏德志见成了众人关注的目标,很是有些得意。他先给马思远添了少许,然后把自己手中的杯子灌满,清了清嗓子,摆出做报告的架式说:“我们经贸中心的广大干部职工,在马主任的正确领导下,紧紧围绕着经济建没这个中心,南征北战……”r
马思远心中好笑,经贸中心连公带母三个人,还广大哩,还南征北战哩,什么乱七八糟牛头不对马嘴瞎吹乎什么。也对,在北京吓得屁滚尿流,在深圳扔了一顿手榴弹。他抬手挡住夏德志,说:“行了行了老夏,别做报告了,不就是一杯酒嘛,来,咱俩喝一杯。”与夏德志碰了一下,饮了一口。r
夏德志扬脖灌驴似的倒了进去。见马思远只喝一口,腆着脸说:“再来点,起码不得一半吗?”r
马思远笑道:“你这个老夏,斤斤计较,一点儿也不大气。”拿起杯又饮了一口,举起杯亮一亮,差不多有半杯。r
双湾人喝白酒用的是三两三的啤酒杯,半杯就是一两七。夏德志见目的已达到,乐颠颠地回去和那两个深圳人瞎吹去了。r
“深圳这一趟有什么感受?”周子书问。r
“不错。”就深圳所见所闻又聊了一会儿。马思远发现,周子书什么都谈就是不谈歌舞厅。这就有些反常。r
周子书突然问:“你对吕湘的印象如何?”r
马思远想了一下说:“人很精明,别的还真说不出来,就是花钱和流水一样。”他对吕湘印象最深的就是大把撒票子。猛然,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在脑子里闪了一下,问:“子书,你们不是和外商合资吗?”周子书说:“对呀。”“那个吕湘既然是外商,怎么又是深圳市政府什么局下属公司的经理呢?”周子书很释然地笑了,说:“你小子呀,闹了半天是怀疑这个。告诉你吧,这就是观念的不同。开始我也这么想,后来知道,政府的公司外商可以承包经营。深圳不是双湾,政策有很多不同。”“哦——”马思远终于明白了,也放心了。r
一伙人又闹腾了一会儿,也就散了。r
周子书要用车送马思远回家,马思远谢绝了。说多日没在海边溜达了,也不远,和杨建军前后楼,俩人顺着海溜跶着就回去了,周子书也没强求,随他去了。r
不到八点,海边上散步的人不少。马思远和杨建军沿海湾大道慢慢溜跶。r
杨建军说一辈子没经历的事儿好像这几天都经历了。马思远深表赞同,说:“老建,我也有这种感受。跑了一趟深圳,怎么感觉许多东西在变呢?上午你走后,我开始看文件,看了整整一天。越看越觉着不对劲儿。有些东西脱节脱得太大。就说去年的工作总结和年初的工作打算吧,我又找出来看了一遍,觉着怪好笑的,真是他妈的做文章。再是那些先进典型先进事迹,真是那么回事吗?老建你看着,我有种预感,不出五年,这社会怕有很大的变化。咱们很可能跟不上形势,要是淘汰了可怎么办?……”r
马思远忧心忡忡。r
杨建军是个情绪极易波动的人,马思远的忧患意识很容易就传染给他。他就如思想家般边沉思边一下一下地点头表示首肯。许久,长长“嘘”了一口气说:“是呀,今天我也有些不对劲儿,进了办公室有些坐不住,好像是有许多事儿需要办似的。屋里屋外转了几圈也没找到可干的事儿。我们那个洪科长很有意思,天天一本正经编写职教材料。让你说吧,就他写那些东西有几个人看?除了打字员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看看咱们这里的节奏,再看看机关里的那些人,怎么就像回头看人民公社一样。不对劲,很不对劲。”r
马思远晃着脑袋眼望夜空无限感慨:“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人比人气死人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