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下后，于霞急慌慌地给大海讲故事。大海这孩子有个习惯，睡觉前必须给他讲上几个故事。两口子一个多星期没在一起，功课已是荒疏，早就有些急不可耐。偏偏这孩子今晚精神头十足，对那些故事百听不厌。且记忆力超群，于霞想偷工减料，立马指出加以纠正。这要是在以往，马思远必定会在一边得意地说，怎样？这一点像我呢！今天，这孩子聪明得不是时候，于霞哭笑不得，只好一丝不苟地给他一口气讲了五个，这才心满意足地睡着了。r
大海睡后，俩人便滚做一堆扑扑愣愣舞弄起来……r
事毕，于霞枕着马思远的肩头撒娇问：“想我不？”“想。”马思远回答说。“哪里想？”马思远伸手抓住一只****：“这里想。”于霞吃吃笑。“听单位的人说深圳有妓女，会跳舞，见过吗？”“见过。”马思远老实回答。于霞脸色大变“忽”地爬了起来，俯视着追问道：“见过？”马思远莫名其妙地看着悬在脸上的两只直勾勾大眼：“是见过，怎么啦？”旋即明白过来一把将她扯倒搂入怀中，说：“神经病。”便把去歌舞厅的事儿告诉了她。r
于霞静静地听。过了好久，马思远已经把话题扯到了锦绣中华了，于霞突然问：“那些跳舞的漂亮吗？”马思远说：“说实话，还真是漂亮。杨建军那家伙说就和画上画的一样。”于霞用力掐了他一下。马思远疼得“咳哟”一声。“轻点，你看你这人，偏偏愿问，说实话你又不高兴。说假话你信吗？那些陪着跳舞的都象烂冬瓜一样，谁要？”于霞不吭气，把脸用力朝他肩窝里蹭了蹭。r
于霞问马思远深圳好玩不？马思远说：“好玩呀，那地方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和咱们双湾都不一样。”他把在深圳的见闻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最后，很感慨地说：“好是好，就是得有钱哪。”r
于霞想起了那套行头问道：“那衣服哪来的？瞅那料子和做工怕是挺贵的。”马思远说：“当然了，三千多。”于霞十分吃惊。马思远便把和徐万山去广州的事儿说了。于霞说：“你现在行啦，有人送这么大的礼，咱俩一年多的工资呢。那姓徐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求你？”马思远说：“咱芝麻大的官能给人家办什么事呢？说这些干什么？睡觉吧。”r
马思远近两年对于霞有些不满。早年在小县城于霞出尽了风头，到双湾便有种落坡凤凰的感觉。在单位不顺心时，回家不免朝马思远发几句牢骚。r
马思远经历了一场婚姻上的风波，对仕途已是有些心灰意冷，便劝她切莫争强好胜，处理好周边关系，不显山不露水太太平平过好小日子就知足了。于霞也听话，两人本本分分地工作，悠哉优哉地打发工余时间。r
星期天无事，两人便骑上自行车，穿着运动装，花五元钱买两顶白色太阳帽一人一个，欢声笑语奔后山湾赶海弄潮，十分惬意。r
闲暇，两口子也不四处乱窜。马思远花八角钱买一瓶钢笔水，提着笔瞎划拉。什么散文、故事、短篇小说，想写啥就写啥。写完了与于霞共享，倒也自得其乐。选得意之作，用公家的信封一装，再贴上角儿八分的邮票扔进邮筒，精神物质双丰收。r
只可惜文人的产品不值钱，千余字的文章只能换回几块钱。马思远哀叹文人之不幸，说，若是以卖文为生怕是得喝西北风。于霞倒是挺知足，说这就很不错啦，咱们也有了第三产业。r
马思远偶尔也憋出一两个好屁，弄个百儿八十的稿费两人关上门偷着乐。于霞蝴蝶般飞上街精选几棵小菜，买上斤把两小杂鱼，扎上围裙抖擞精神小锅铲儿上下翻飞弄俩下酒大菜。小饭桌一摆，俩口子一边一个，抿着散装的双湾老白干，马思远云里雾里颠狂一番。r
写文章终归是个苦差事。大夏天，低矮的两间小房闷热难当，马思远挑灯夜战自是汗滴禾下之土。每每此时，于霞便侧立于旁，操着蒲扇轻摇慢拂，脸上洋溢着泛滥的母爱。两人苦中做乐，虽苦犹甜，小日子过得很是鲜活。大海出生后，文山前来贺喜，顺手又给了马思远一把宿舍钥匙。宿舍是建行的，一楼，四十多平方。搬家那一天，马思远回头看了看小破屋，手一举说：“别啦，司徒雷登。”r
马思远是在双湾上的大学。这几年他苦苦甜甜过着自得其乐的小日子，周围却是日新月异。他的那些同学校友相熟之人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一天一个样。于霞瞅着眼热，让他活动一下，说是要去企业干一番。r
于霞是个聪明人，参加了几期剪裁学习班，成果很显著。大海身上的服装均出自于霞之手，效果甚佳，小领一把童装新潮流。有此技能，于霞把目光投入服装行业。r
也许就是天意，马思远一天和周子书聊天说起此事，周子书说太巧了，市外轮供应公司正在筹备服装厂，万事俱备只差厂长，问于霞有没有兴趣？马思远回家说了。于霞万分高兴，就这样换了地方。离了文化宫，于霞就成了人物，三拳两脚便打出番天地。回家后眉眼都是笑，称谓中我字经常挂在嘴上。马思远听着有些戳耳朵，心里便有些异样。r
再后来，马思远也换了地方，在人前大小也是个官。于霞终于出了口憋在胸中多年的恶气，意气风发投身于工厂的建设之中。只是两人在一起交流的机会越来越少，可悲的是两人此时都在兴头上，各忙各的不亦乐乎，终于酿成后来跌宕起伏的悲剧。也许这就是命运！r
刚才，于霞以有没有人送大礼衡量他行不行，听起来有些不太顺耳。徐万山给他置办的那套行头，戏一演完他就脱了下来。不是不喜欢，而是不自在。这辈子还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呢。r
于霞又说了些她们单位的事情，马思远有心无心地听着。两人又爱抚一会儿，就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