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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夹缝中的饿狼(2)


  太子圉的不辞而别,令秦国很恼火。但其实,恼火不过是装装样子,最重要的是,秦国要趁这个机会,干涉一下晋国的内政。于是,秦国重新支持流亡在外的晋国公子重耳,把他从楚国迎接到秦国,并对外宣称要支持重耳回晋国继承君位。这一下,晋怀公沉不住气了,他感到重耳是他最大的威胁,于是命令所有跟随重耳的人必须按期回国,否则就杀掉他们的家人。他企图通过这种办法孤立重耳。结果,重耳的亲信狐毛、狐偃的父亲狐突被怀公杀了。弄巧成拙的是,晋怀公的这种做法不但没有孤立重耳,反而引起了国内很多人的不满,让他大失人心,给秦国送重耳回晋国创造了条件。

  其实,秦国在这个时候只是虚张声势,还没有下定决心支持重耳。深谋远虑的秦穆公一直在犹豫:到底是让晋怀公继续坐晋国国君的位子呢,还是支持重耳回去取而代之?到底选择哪一个对秦国更有利呢?从短期来看,晋怀公不会对秦国友好,而重耳肯定会依靠秦国;从较长时间来看,晋怀公治国无方,晋国不会强大,而重耳阅历深厚,晋国可能走向繁荣富强;从更长时间来看,晋怀公必须依靠晋国现有的公卿贵族,这些人的权势基本上已经达到一种平衡,所以晋国出现内乱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小;但是重耳回国后,重耳手下的人各个精明能干,势必再次争夺权利,而且重耳这个时候已经六十二岁,他过世后,他的这帮手下也势必开始争权夺利,这样,晋国的内乱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秦穆公经过这么一番超时空的规划和谋算,认定了和晋国的关系应该建立在长远的基础上,所以他决定冒着让晋国强大的风险,送重耳回国。

  但是,重耳也不是吃素的,他有着鸿鹄大志和满腹才学,只可惜生不逢时,才大器晚成。特别是他在外流亡十九年,遍及宋、鲁、齐、楚等八个国家,饱尝人间冷暖的同时,也增加了丰富的人生阅历。特别是对中原诸侯国之间的复杂关系,对于春秋时期的各国局势,更有着敏锐的把握。他见过齐桓公称霸的威风,也听闻了晋国的败落和内乱。所有的这些,都刺激着重耳要重振晋国。他来到秦国以后,态度非常恭敬,因为他知道送他回国并不是秦穆公唯一的选择,甚至他也不太清楚为什么秦穆公会送他回国。但不管秦国的动机如何,对他本人来说,除了抱秦国这条大腿以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

  秦穆公送给重耳五个女子,其中就包括晋怀公留在秦国的老婆怀嬴。重耳立刻明白了秦穆公的险恶用心。晋怀公是重耳的侄子,现在把自己的侄媳妇当自己的老婆,这不是在挑拨自己和晋怀公的关系吗?何况重耳已经六十二岁了,消受不消受得起五个女人先不去管他,说不定还会被下属认为是沉湎女色,所以他没有立即接受。但他的随臣司空季子却劝重耳把这五个女人接受下来,不要只看到次要矛盾,忘了主要矛盾。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呢?大丈夫能忍一时之辱,才能成大器。

  重耳这才假装开心地接受了这五个女人,对秦穆公感谢了一番。

  秦穆公见重耳接纳了自己送出去的女人,不禁暗暗窃喜。在他看来,如果重耳能够沉湎女色,那再好不过了。如果能够和晋怀公发生冲突,叔侄之间水火不同炉地对干起来,那就更理想了。即使所有这些都没有实现,在晋国国君身边安插几个秦国女子对秦国也不是坏事,起码可以随时提醒重耳他是怎么上台的,这对秦晋两国交好是有益的。这样,他就可以集中力量对付犬戎了。

  公元前636年,也就是秦惠公去世、晋怀公继位的第二年春天,秦穆公派人招呼晋国的大臣,摆明了自己的立场:我要送重耳回国继位,你们怎么着吧。而这个时候的晋怀公已经失去了民心,一些旧臣也不能忍受他的酷政,于是纷纷表态,愿意拥护重耳。晋国的大夫赵衰说的特肉麻:“我们这些群龙无首的大臣,盼望新君,就像久旱的禾苗盼望一场春雨一样。”看来,晋怀公在晋国已经被孤立,大权已经旁落到异姓大夫手里。秦穆公一看时机成熟了,就派重兵护送重耳回国。晋怀公见大势不妙,在各方势力的逼迫下,只能让位了。重耳登上了晋国一把手的宝座,成为了晋文公。

  就这样,从公元前651年晋献公去世,到公元前636年晋文公继位,十五年的时间里,晋国一直处于动荡之中,内乱不止。而秦国,围绕着以英明神武的秦穆公为核心的领导集体,抓住了这十五年的战略机遇期,采取了政治路线为主、军事路线为辅的东进策略,终于嬴得了东部大开发的主动权,甚至直接操纵着晋国的君位继承。

  可是,自从晋文公继位以后,这种局面渐渐被打破了。一方面,晋国在晋文公的领导下迅速强大了起来,接着就和秦摊牌了,秦国再想像以前那样把晋国玩弄于股掌之间,已经不可能了。另一方面,秦国内部也逐渐产生了分化,军国主义抬头,以丕豹、孟明视为代表的鹰派的呼声逐渐高涨,而以百里奚、蹇叔为代表的鸽派逐渐处于了弱势。这就直接导致了秦国在东进道路上犯了修正主义的错误,以至于接连陷入兵败、失地的境地。

  铁哥们撕破了脸皮

  晋文公继位后,首先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平叛内乱。早在国外流亡的时候,晋文公就意识到了,老大的一个晋国之所以一蹶不振,国力衰落,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内乱。正是内乱,使得晋国无暇对付外患,也正是内乱,使得秦国在东进的道路上一再得逞。

  晋文公治理内乱的办法就一个字:杀。也可以说成四个字:斩草除根。既然公室是篡乱的根苗,也就顾不得什么亲情了。他先是杀了侄子晋怀公,然后又把哥哥夷吾的儿子、孙子们一个个都铲除掉。这样,杀来杀去,晋国除了晋文公的几个儿子外,也就没有公室了。秦国没有公室,是因为文化的原因不看重血缘关系,所以没有形成公室。而晋国没有公室,不是因为没有形成,而是全部被杀光了。公室没有了,权力自然落到了异姓大夫手中。这就为后来的“三家分晋”埋下了伏笔。

  在中原诸侯国中,晋国是最早分裂的一个。究其原因,就在于没有了公室。树干失去了枝叶的庇护,自然就成了光杆司令。秦穆公力挺重耳,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重耳贤明,在没有公室贵族绊手绊脚的情况下,自然会选贤与能。选贤与能,晋国自然强大。但这种强大只是暂时的,因为晋文公不可能长生不老,也不可能一辈子不糊涂。一旦晋国的君位落在了一个不成器的君主手里,异姓大夫就会利用手中的权力争斗。那时候,晋国自然又会内乱,而内乱是秦国最喜欢看到的。

  但是长远的利益必须承担现实的代价,那就是:晋国在当时不可避免地强大起来了。而且,强大的程度超乎了秦穆公的想象。

  晋文公回国后,不仅大力提拔异姓功臣,而且论功行赏,赏罚分明,大家伙儿都能各得其所、各得其用,沉睡多年的晋国开始复苏。强大起来的晋国逐渐有意识地摆脱秦国的束缚,开始谋求自己的政治空间。

  秦穆公二十五年,周王室发生内乱,晋国和秦国都派兵去平叛,结果被晋文公抢先了一步,把功劳全部揽了过去,出尽了风头,而秦国,只充当了一个小跟班的角色。此时的秦晋两国,实力对比正在发生转化。

  秦穆公二十八年,晋国在城濮战败了强大的楚国,慑服了曹、卫、宋等国,势力发展更加迅猛,晋文公也因此被尊为春秋霸主。

  秦穆公三十年,晋文公发兵攻打郑国,秦穆公又跑来做跟班。想当年,重耳在外流亡的时候,无论到齐、到宋、到楚,还是到秦,当时的国君齐桓公、宋襄公、楚庄王、秦穆公都待他如上宾,礼遇非常。唯独到了郑国,没有受到礼待。当时郑国的国君郑文公是个短视的人,见重耳一身潦倒,像条丧家狗,觉得这个人也成不了什么大器,所以态度非常傲慢。晋文公是一个有恩必报、有仇也不会放过的主。

  当年,他路过宋国,宋襄公送给他八十匹马,这事晋文公一直记得。到了后来,晋宋之间对干的时候,晋文公主动退兵三舍,就是报答当年宋襄公赠马之恩。而郑文公瞧不起他,在他危难的时候不予接济,晋文公当然也记在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报复。

  在春秋结盟的年代,郑国一会儿和晋国结盟,过几天又跑去和楚国结盟了。其实,你说他能怎么办哪?作为小国,地理上没有什么险要可据守,只能依附大国。

  刚开始的时候,郑国是和楚国结盟的,因为郑国与楚接壤,实在没有办法忍受楚国三番五次的进攻。晋楚城濮之战的时候,郑就是楚的盟国。城濮一战,楚国打败了,领兵南返。郑国看晋国胜了,马上又掉头来拍晋国马屁。尽管这样,晋国总觉得郑国不老实,认为他虽然名义上依附晋国了,但还有和楚国勾搭的心思。

  其实这完全是找茬。郑国已经倒向自己这一边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按说不应该再追究和计较了。可晋文公不答应,想到当年在郑国受到了冷落和怠慢,这口气还没有出呢,于是就纠集了秦国一起来攻打郑国。晋军驻扎在函陵,秦军驻扎泛水之南,把郑国团团包围。

  这就好比两只饿狼去捕捉一只小羊。弱小的郑国,同时受到两个强国的进攻,怎么吃得消?郑文公吓得六神无主,急忙召集文武大臣商议军情。这时,有一个名叫佚之狐的人站出来给郑文公出主意:“郑国现在危在旦夕,但如果能派一个人去见秦穆公,说不定还能说服他撤兵。”郑文公同意了,问道:“派谁去好呢?”佚之狐说:“这件事,非烛之武不可。”

  烛之武,郑国人。关于这个人的名字,史书中仅在这里出现一次。这足以说明,他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也许是因为在朝廷做官的佚之狐和他有私交,对这个人非常了解,才大胆向郑庄公推荐,他对烛之武的评价是:“口悬河汉,舌摇山岳。”

  在周朝贵族统治时期,小人物未必没有本事,只不过是没有机会和平台罢了。

  这个时候的烛之武已经到了垂垂暮年,一辈子都没有得过志。现在郑国国君碰到麻烦了,才想起了他,烛之武的心情可想而知。他推辞说:“我年轻时,还比不过别人;现在老了,更做不成什么了。”

  郑文公马上满脸赔笑,向烛之武道歉说:“我早先没有重用您,直到现在危急关头才来求您,这是我的错。但要是郑国灭亡了,这对您也很不利啊!”

  烛之武还能怎么样呢?国家危在旦夕,怎么能因为自己一个人的不爽坏了国家的大事?他只好答应了。

  当天夜里,郑国的士兵用绳子将烛之武从城上放下去,去见秦穆公。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佝偻着身体,脚步蹒跚地走进秦营,秦国的兵将一个个哑然失笑。烛之武也不理睬这些,径直走到秦穆公跟前说:“秦、晋两国围攻郑国,郑国已经知道自己要完蛋了。不过,您且听完我说的一番话,因为如果灭掉郑国对您有好处,我也不会大半夜跑来见您了。郑国与秦国远隔万里,您即使真的把郑国灭了,你能得到这里的地盘吗?您能把郑国当作你的东部边境吗?您应该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事吧。既然不太可能,那您何必还要来灭郑国,到头来却给晋国增加领土呢?

  晋的国力雄厚了,秦的国力也就相对削弱了。这样吧,如果您肯放弃灭郑的打算,郑国作为东道主会好好招待您。以后秦国使者来了,郑国会随时为他们提供所需。

  还有,您再想想,当年您对晋惠公有恩,他也曾经答应把焦、瑕两邑割让给您。可他早上渡河回到晋国,晚上就变卦了,这您是知道的。晋国贪得无厌,现在他已经把郑国当作自家东部的边界了,还想扩张西部的疆界。如果不来侵犯秦国,晋国到哪里去得到他想要的土地呢?您来打郑国,会使得秦国受损而晋国受益,天底下还有这么赔本的买卖吗?”

  烛之武的这么一番游说之词,比起后来的苏秦、张仪一点都不逊色。抛开烛之武的立场不提,他这一番言论确实是金玉良言。攻打郑国,对秦国确实没有一点好处,即使打下来,也统治不了,因为离得太远,鞭长莫及。

  秦穆公也不是傻子,于是他就和郑国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把晋国甩在了一边。不但如此,秦穆公还派杞子、逢孙、杨孙帮郑国守卫,把矛头对准了晋国。

  秦背弃晋,私自与郑结盟,还派兵驻守郑国。这种做法,其实已经违反了秦在东进路线上以信义树立威信的战略。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晋国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晋国大夫子犯请求袭击秦军,但被富有战略眼光的晋文公拒绝了。晋文公说:“当初如果不是秦国国君帮忙,我也到不了今天这个地步。人家帮过忙我反而去打人家,是不仁;失去了同盟国,是不智;用冲突来代替联合,是不武。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就这样,晋国也退了兵。

  这件事以后,秦晋之间的关系开始出现了裂痕。虽然没有撕破脸,但两国之间的矛盾却是公开化了。晋文公很清楚在秦晋关系上秦国占据着道义上的优势,而且势力强大,不能与他硬碰硬;秦穆公也知道晋文公在外面流浪了十九年,手下人各个都是治国安邦的良才,尽管晋国强大对秦国十分不利,但现在也不能随便开战,而要静待时机。

  鹰派抬头,狼性爆发

  秦晋之间虽然没有开火,但战争的味道已经很浓了。这个时候的秦国,受了多年压抑的鹰派军国主义正在抬头。秦国本来就以耕战立国,凭借战争夺取一切才是他的本性。但早期的秦穆公,在东进战略上,采纳的是百里奚和蹇叔的建议,以政治路线为主,这在一定程度上压抑住了秦国的这种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