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咱揍谁？”
半空回荡李无双的豪言，但除去面色阴沉已然暗中防备的黄眉老者以及冷笑连连的黑鹏外，都对这位北玄第一猛将深信无疑。
所谓境界有高低，战力有深浅。
同等层次下的李无双，便是一个再鲜明不过的例子。
北境铁云部落的三大酋长，尽皆武灵境第二层次的体化灵，外加一名第一层次的气化灵，头颅都在百炼山挂着。
越境胜敌需要的是资本，体内气机浑厚精纯与否，修炼功法秘籍高深与否，应敌对战心机深沉与否，甚至携带灵药多少与否，都会被列入这资本中。
但李无双是一打四。
这就更牵扯着一些隐性不可言明的本身天赋问题了。
拦住黄眉老者黄一秋，秦瑜十分认真地盯着李无双问，“我带弟弟回家，你也敢拦？”
李无双笑了，“只要他愿意，前提只要他安全。”
秦瑜目不转睛，缓缓点头，一字一句道，“李无双，今日起，北玄城军界没有你立足之地了。”
李无双丝毫不为所动，一手含劲撤去满身铁甲，却转身对秦枫垂首，右手一拳结结实实锤在左胸，恭敬道，“布衣李无双，从此只认我兄弟秦枫！”
众人闻言，无不哗然。
要知道，北玄城八万铁士在大武王朝内战力可排前五，军中猛将如云，高手辈出，但尽皆明白一个道理。
那就是抡拳头，敌不过李无双；上战场，杀不过李无双。
此子并非一介莽夫，排兵布阵更是素有心得。
连金岳也是屡次想举荐他入皇族八营。
但今日，他堂堂北玄军无敌居然就这么退出了，为了一个远游五年归来依旧是区区搬血境的城主侄儿？
莫说金岳，恐怕在场所有一开始对秦枫并无太多重视的北玄大佬，心头的沉吟与疑虑已然如杂草般丛生。
秦瑜深吸一口气，秦枫却说，“我会回北玄。”
“凭他们？”
秦瑜笑了。
秦枫身边鸾凤小鸟崩散，几乎同时，张九道与黑鹏飞掠百丈外，互轰如奔雷。
而李无双则一拳打碎黄眉的袭来长袖，却见秦枫一手举起团连他都不曾感应到的黑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秦瑜，“还说与你无关？”
秦瑜笑意玩味，“失去了蜀山，离开了秦家，你如同蝼蚁，真要来北玄，为兄等你。”
在这一刻，北玄城内却发生了几件怪事。
平日从不离家的古井巷唯一老人，背着包袱出城了；
太牢山上居然有人高声颂唱佛法，然后径直跳崖了；
城东渡头外的几座山内传来龙吟，然后天上下雨了。
秦府，白发魁梧的秦震心里惴惴不安，但此时门开，走进来的是一缕芬芳，一袭婀娜。
“父亲。”
女子门口行礼，嘴角含笑。
秦震却合目，努力抗衡着女子一来便越发浓烈的体内反噬。
“毕竟血脉相传，若不是父亲大人一身修为连黄一秋夜难以剥离，”女子步步摇曳走近，轻声呢喃安抚，“弟弟也不会出此下策呀。”
“孽障……”
秦震体内黑气疯狂外涌，被女子鼻息吸取，却见秦震面色越发蜡黄，豆大汗珠滚落，而反观女子，眉心浮现的诡异光文越发明亮妖异。
“快了快了，莹儿马上就要进入父亲的那个境界了……”
陶醉其中的女子越发贪婪急躁地接近父亲，用力去吸收着秦震体内黑气。
“小姐，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一道半身精赤的男子走进来，堂而皇之将秦莹拉回去。
秦莹只是恨恨地瞪了一眼“不争气”的父亲，秦震，冷哼离去。
精赤上身的男子却并未在眼前这位历代北玄城主中足以傲然进驻英灵阁的人物，而是默然随她离开。
“听说秦瑜遇到了剑仙附体的小枫？接二连三没拦住他？”
秦莹幽然前行，看似漠不关心的随意问，“甚至还让他觉醒了体内的那个怪东西？”
“吴蚂蚁的布局步步失去先机，李无双被罢黜贬谪，他们等同孤立，”男子轻声回应，“一个道天师种子而已，不入宗师不显山水。”
“同样在你这先天而生的道天师眼中，”秦莹猛然转身，将男子推在墙壁上，提起莹白大腿抵住，吃吃笑道，“也是不足为惧喽？”
男子面无他色，“希望他真有一片叶子的天道，不然我随燕赤霄来这，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恬不知耻，师父都将他的叶子给你吃了。”
“天道一叶又怎能让云先生满足。”
这时，一语浑厚笑意，从二人身后响起。
秦莹顿失华容，急忙原地跪伏，一语不发，甚至身躯有些颤栗。
倒是云先生一如既往的气沉深渊，看着浑身黑雾包裹的燕赤霄，“弃天道求修为至此，可不值得。”
身后并未跟着裴东山与白长月的燕赤霄一笑置之，随即认真道，“北玄城二百年气运加一条成形龙灵真蛟，望你能出手布阵。”
云先生听后，葱郁黑发无风舞动，“大武王朝以北恐怕就是北玄城南了。”
燕赤霄依旧道，“昆仑会保云先生，直至跻身……”
云先生猛然抬头，轻喝，“不可妄语。”
燕赤霄闻言后心头大定，点头，“吴蚂蚁由本座亲自对付，李无双甚至那紫金琉璃道人由黑鹏护法，黄一秋等人即可应对，云先生是自行去擒那秦枫小儿还是……”
只是原本闻言同样满意地云先生刚要开口，却蓦地转身。
下一刻，他却陷入一丝从未有过的冰冷中。
……
大泽。
伸了个懒腰走到破烂渡头的白衣僧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行了，不用出来。”
大泽内如镜面，那硕大头颅只得老老实实。
“本来想让你闹腾一下地，谁知那群半吊子徒增些许变数，天道盟也不管管，妖族的也不过问下，就这么想瞅见天下大乱啊，真是的……”
白衣僧人嘴里不断嘀咕着，随即却突然灿烂笑起来，“其实我更想看天下大乱呀。”
当日不过侥幸养出些许灵智，却在秦家那个天道小子傍身下，被眼前这位施法成就如今规模，北玄蛟真的有些困惑这位恩人今天到底是高兴啊还是不高兴。
白衣僧人叹了口气，“又来了一些，在这么玩估计大武也得挨骂了。罢了罢了，不还有句话叫听天由命吗，对不对？”
说完，白衣僧人再度两手叉腰十分豪迈地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青湖镇众人对峙而后相继离去的时候。
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漫漫苍穹上，只是一前一后，前高后低。
“死气沉沉的神州，还能出来这样的打斗，看样是那个燕赤霄经营的地方了，”
青衣女子便是自觉下垂半肩的那位，姿容靓丽更脱俗，双眸湛蓝却偶有碧芒掠过，她煞有介事地四下打量一番后，点头确认，“姐姐，就是这里啦！”
她身边那一袭白衣大袖，却沉默半晌，只是漫天灵光流苏，丝丝缕缕汇聚二人面前，形成了一道意气饱满的剑，一口不伦不类的钵。
“咦，能用蜀山天道剑的应该是青玄老牛鼻子的徒子徒孙了，最差也应该是宗师境了吧，”
青衣女子葱玉手指轻轻点拨，又有些困惑，“可这气机既没有充沛到宗师境的洪武无敌，意象也不似虚无明神那般明察秋毫，这剑道的味怎么看更不会是那宗师境界的最强天地无灭了……”
“是道天师。”
一语空灵，却远非青衣女子般玲珑百媚，而是冷彻天穹。
“杀不杀？”
青衣女子问地如同饿不饿，吃不吃饭般随意。
可一道背包袱的苍老身影却无比突兀地出现在她们面前，白胡子挂渣，两眼湛蓝，额间灵纹浩荡无匹。
“别说她，你拦我都费劲，别找事。”
青衣女子娇气呼呼地警告道，手上更与一条小青蛇灵动别致地跳起来。
吴蚂蚁却笑意玩味，“陆九州在这。”
白衣面纱的她却并不为所动，极目远去，将一切尽收眼底。
看似风平浪静离开的秦瑜等人，以及迫于金岳这等大人物压力离开并开始准备应对北玄变天般动荡一事的众人，并没有给秦枫留下什么割舍与输赢。
树林中伫立的他，身边走来的是李无双，和金岳。
“秦瑜的修为几近宗师，他身边高手如云，你去北玄，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金岳浑厚的嗓音到底还是响起，“为了不让你大伯担心，我可以将你与他一并带回大武帝都。”
说到这，金岳皱眉喝道，“你大伯纵然形同废人，也不是现在的你能救的。”
李无双不禁开口，“他究竟动用了何等妖法，能将城主钳制成如此。”
金岳摇头，“我只知他所谋甚大，一座北玄城恐怕并不能满足于他，大武王朝很久没有如此人物出现了，恐怕过不多久，王朝便会派人前来与之谋定，小秦枫，你也不必过多执拗，如若他执意不尊圣旨，就算再多几个宗师甚至宗师之上，大武也不会任其割地为王的。”
“自从，进入这个境界后，我仿佛能够感应很多东西，包括心头与大伯的联系，”秦枫转身，双目湛蓝，“他很不开心。但他让我在北玄自出生以来一直很开心，我不想让他多受苦，一刻也不行。”
金岳面容微微一动，哼然，“亲儿不如养子，你想怎么做？”
秦枫道，“我已传音蜀山。”
李无双闻言心头大喜，金岳则有些狐疑，“以你道行，五年来不被蜀山仙门赶出门第已然不简单了，怎么还能请出他们？”
“你并不简单。”
楚姓男子师弟，也是诛妖塔来被半路截杀的三人也走来。
他抱拳对秦枫，“在下方小雷。”
“我叫王小川，大家都别扯架子谈买卖了，先吃饭行不？”
王小川有些哀怨的开口嚷着。
其实秦枫始终不能相信地是，秦家会出现这等事情，并且发生在往日对他那般温暖照顾的大哥身上。
但事已至此，已不能回头。
只是，当他随众人准备去前往李无双设下的据点时，却有些惊异地抬头看向天空，不知为何，他隐约感到有人在关注自己。
“他分属何脉？”
白衣问。
吴蚂蚁翻了个白眼，不予理会。
青衣女子柳眉扬起，警告道，“吴蚂蚁，你在作死知道吗？”
“你俩一妖一魔敢堂而皇之出现在神州天道下，才是真真作死，”
吴蚂蚁冷笑道，“老夫打不过你们是一回事，但拖住你们露出马脚还是能做到的，敢对小枫有想法，试试看。”
白衣似乎猜到什么，身子微微一转，盯着吴蚂蚁，问，“他姓秦？”
吴蚂蚁嘴唇抖了抖，却没有说话，只是越发死死盯着她们。
只是下一刻，白衣却对青衣说，“你留下，我回去。”
“干嘛呀，姐姐，不是说好要去找天道盟那些老不死的晦气吗？”
青衣有些不情愿，拽着白衣衣袖使劲摇。
吴蚂蚁看在眼里实在有些头皮发麻，世间真的很难找出第二个人敢和眼前这白衣如此胡搅蛮缠了，不顾话说回来，她为何会从那地方出来，绕过了天道盟还要回去找他们麻烦？
“老头子虽然隐居多年，但也知道你们一族与另一族早已不问魔域魁阀，放手交给了北冥莫家，为何会……”
“混账，这等事也是你这凡人能问的？”
青衣女子双瞳不在残留一丝湛蓝，满载碧芒，一股股杀机瞬间盎然于天地。
“行了。”
白衣平淡开口。
青衣女子一愣，倒也不敢随便坚持，只见她对吴蚂蚁道，“你出身墨家，对人不分神魔而被墨家罢黜神位，看在你救过太多魔物妖类的份上，今日不与你计较什么，但颜青琉会与你同行。”
吴蚂蚁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敢多说什么。
有些存在，已然超脱了那数万年的神魔仇怨，只因在这片天地中，总有一小拨屹立巅峰的人，无视世间任何桎梏。
比如眼前的这一袭白衣。
一度让天上，人间，甚至魔域都心神往之的白衣。
大马镇。
戍守者均为李无双嫡系。
秦枫居所是一家农院，面对坐着的是张九道，自己旁边的则是吃饱喝足摸肚皮的王小川。
“本座师承天道盟一位返乡道天师，”张九道仪态闲适，却露出一丝苦涩，“所谓返乡，不是被贬谪便是功力骤减者，家师便是因一场大战虚耗过度沦为后者。”
说到这，张九道看着秦枫，目光灼然，“远古神魔大战，天道崩塌，而后魔族退居魔域，自有天道盟重拾天道来捍卫人间，他们作为道天师，是天道宠儿，同样也是最接近天上仙人的存在。神州天下布结的天道禁锢，宗师难存，但总有宗门势力能够做到，期间渊源大可不必过多参悟，但能随意行走施展战力的宗师，一旦遇见了，一定要逃之夭夭。”
“因为他们必然是被天道选来公开戍守天地的势力中人？”
秦枫答道，“比如，蜀山？”
张九道伸了伸大拇指，又道，“你失去蜀山庇护却自开外像白莲，青湖镇心湖萌生白莲，已然是道天师的底子。现在的你体内原先被称之为丹田的地方，已经开辟为道天师的灵府，灵府自行连同体内奇经，你悟道而得的白莲会源源不断从外界吸收灵气滋养你本身体魄。”
“娘咧，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是武灵境了？”
王小川一听吓得直接蹦起来，赶忙问。
张九道鄙夷地看了眼自己这位“不争气”的徒孙，“你当修为境界是路边捡的？”
秦枫微微沉吟，开口，“听师傅将过，通天武榜上，搬血实为主动催动人体气血，锻造体魄，强化攻防，元魄则是固本培元，以搬血混元气滋生真气，更为精细的强化经脉，五脏六腑，并以气外放来对敌他人，一寸长一寸强。而武灵境，则需要元魄九道后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感应天地根本的五行属气，而后以修炼功法的属性为主，进行聚敛天地灵气，直至气机积攒足以通透体魄，以气化灵，这便是武灵境的第一层，气化灵，化的是功法与行功者之间的灵气产物。”
张九道点头言善，继续循循善诱，“道天师也是人，走得修为境界也是通天武榜所述，只是除此之外他们需要承受更多的屠魔重担。你那猛将李无双走得是武夫路子，已然到达武灵境的第二层次体化灵，而那姓金的皇族高手隐约有些练气的路子，应该是追索过长生证道，但一身杀力恐怕脱胎于某些上古秘术，很是够看。本道说这么多，也就是要告诉你，道家鸾凤助你最后一臂之力，加上本道的紫气灌顶，你现在灵府大开，就差一部武灵境这等层次的秘籍，也就唤作灵功，而不再是小川这个层次修炼的武学了。”
张九道说到这，手掌一翻，多出一部灵气盎然的卷轴，笑眯眯道，“认我为师，这部很是契合你的龙虎纯阳经，就是你的了。”
就当秦枫在犹豫的时候，一个清丽悦耳的声音从他们身后的门口响起，“灵功算什么，小子，跟姐姐走，就是仙法也不缺哦。”
众人回望，门栏有一老者壮硕挺拔披包袱，更有一碧衣长裙女子，斜倚凭栏，仪容灵动，仿佛世间皆腐朽，唯她空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