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是山痕云影，洗过一样的天空铺在头顶。
净朗的天光下，心情不由也敞亮了起来。黎簇走在山路间，恍惚产生了一种自己真的是要去郊游的轻松感觉。
然而两个小时之后，他就不这么想了。
步态轻盈的三人身后，黎簇背着包扶在一块岩石旁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他妈的都要喘成狗了，脚下这山用来郊游实在是太陡了点儿啊！
旁边的苏万也几乎迈不动步子，扯着他的后衣摆半弓着腰直喘。
走在吴邪和黑眼镜身后的胖子觉察后停下来，回头瞥了他们一眼：“怎么样，咱这素质教育的课堂活动比你们那些枯燥的应试教育过瘾多了吧？”
看了看眼前三人精力十足的样子，应试教育出身的俩学生默默对视一眼，未对这累死人不偿命的素质教育发表任何意见。
见两人黯然的神色，胖子摇头道：“就知道现在的孩子缺乏运动，瞧这小身板，啧…抽大烟的都比你们强。”
苏万翻了个白眼，心说再怎么着自己这也是标准身材，比你个死胖子强多了。
再次看出小家伙的腹诽，胖子继续乐：“你们要是再不好好锻炼，就干脆等着当一辈子童子鸡吧。”
“怎么扯到这上面了又？”黎簇忍不住插道。
胖子故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道：“怎么没关系？就你们这小体质，还是别去耽误人家闺女了。”说着扭头看一旁健步如飞的黑眼镜，“胖爷跟你打赌，你那宝贝徒弟上了炕多运动下都能累晕了。”
童子鸡们在心里齐齐竖中指——三句不离黄赌毒，老子们要是鸡，你就个鸟人。
察觉战火蔓延，始终走在队伍前方的吴邪终于回过头看了胖子一眼：“别老给未成年人整荤的，你现在好歹也算半个教师爷，有点师德成不成？”
“我这不也是启蒙教育嘛，”胖子重新甩开步子，迈得依旧欢实，“现在的学校死脑筋，‘早教’课根本不开，耽误了孩子们的身心健康，多不好。胖爷这是在引导他们全面健康发展。”
吴邪并不买账：“别挤兑俩小子了，瞧你那点儿出息。”
胖子又咕哝了一句“还不是因为你小子不好玩了”，大步走到前面去了。吴邪仿佛没听见，再次回头对着黎簇和苏万道：“快到山顶了，再撑一会儿。”
终于到顶的时候，黎簇和苏万身上剩下的能被说道的地方还是差不多被胖子损了个遍。吴邪后来没再出言拦着，他那嘴就更不可收拾了。
黎簇就不明白为什么胖子那么执着，一路上呱啦呱啦个不停，扰得人心烦。要不是没地儿可投诉，他一定投诉到底。
不由想起初中的时候有个女老师训他训重了几句，被他一个匿名电话打到教育局那边告了个黑状，当时正在严抓这块儿，通报批评下来后那女人都快哭了。现在想想真是后悔，自己当时不该那么对她——跟眼前这货比起来，那个老师简直是温柔的天使。自己这也算得了报应了，这会儿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山顶像个横切面的天台，跟在黎簇后面的苏万爬上来后就近找了块山石就倚了下去，休息了半天才还阳。
重新打起精神后，他支起胳膊看了看四周，打断胖子喋喋不休的聒噪，质问已经卸下背包正在整理装备的吴邪：“你带我们出来又不写生，为什么非得登高？”不还没到重阳节吗。
“不登高，难道你想赏菊？”胖子听了又抢道。显然他这把年纪比较容易想起这个节日。
苏万倚回靠山石上，一阵语噎。山顶风很大，回旋拍打在他背后的岩壁上。
“站在高处才能俯瞰群山。”吴邪的声音夹杂在风里传了过来。
苏万闻言抬眼，只见吴邪跨步往这座山峰至顶的那块平面岩上一跃：“这片地方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为的就是这个视野。”身后万丈高崖下，一片密集的岭头起伏绵延。
风里，他在最高处回过头：“今天能见度不错，教你们点儿风水基础。”
黎簇和苏万注视着眼前恢复轻装的人，悬崖之上，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意味。
两人不由端了态度，认真听着他。
吴邪扫他们一眼，并不直接照着眼皮底下的一众3D模型开讲，而是发问：“你们是怎么理解风水的？”
“这…”苏万没成想对方第一句就是问句，想了下才道，“风水指的不就是墓地的情况么。”再具体些就不清楚了。
黎簇补充：“重点是吉凶吧。”吉凶对他而言也就是个象征意味的东西。
吴邪点头：“思路大体上对。接下来你们要学的是阴宅风水，鬼福及人的路数，所以择风水主要是为了聚‘气’。”
苏万举手，吴邪示意他开口。
“这是说人们认为葬在吉气凝聚的好地方，与他们一脉相承的子孙后代也能感应受福？”大概听说过，不过作为深受现代科技荼毒的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他是不太信这个。
“是这个道理，”吴邪继续道，“提示一下，气乘风而散，界水则止，那么思考一下，什么样的风水最受欢迎。”
不等两人答话，一直抱臂立在一侧的黑眼镜笑了：“看不出，你还挺有当老师的天分。”
吴邪连头都没转，继续盯着黎簇和苏万。
不知为什么，黎簇心里忽然腾起一种自己不好好回答就会被丢下山崖的感觉。
苏万瞧着眼前的情形，也不敢乱岔话题，于是答道：“那…应该是要避风了，但是这个水……”界水则止，似乎有点不太好界定。
黎簇紧跟着补道：“好像可以避水，也可以利用水。”
吴邪这一次没有作出明显的肯定或否定：“不要把任何要素看绝对了，风也是可以控制的。老话是，得水之地为上等，藏风之地为次等，不过我的问题当然不止这些解，你们随意感受一下。”他是启发式教学，话不用说到底。
黎簇听了不由挑眉，感受？怎么感受，不得躺进去才能感受吗？
胖子在一旁幸灾乐祸：“这俩小子辩证法矛盾论学得还不到家啊，胖爷这只赶上了上山下乡的都知道要灵活看待各要素。”他装模作样叹了口气，“你说你们俩，这好歹也算入了行了，还是好生学着点儿，省得到时连个阴宅都不会给自己挑，连师父的脸都一起丢了。”
“那要是你们，会选在什么样的地方？”苏万一时没多想，问完才觉得有些唐突，不过既已出口，也只有硬着头皮等对方回复了。
胖子倒不觉得有什么，咂嘴道：“要我就选避风避水到底的，不用有转圜，荒地就成，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些年他早看开了，好地方全被人挖了，什么都不求反而图个安生。
黎簇难得赞同他一次，看看苏万，也在点头。
黑眼镜这半天一直盯着下方的山岭，似乎无意回答这个问题，他应该是不在乎的。并且这人看起来也不像能成家的样子。黎簇于是转头去等吴邪的答案。
吴邪仍旧站在山石上，低头看了他们一会儿，笑道：“哪儿也不选，烧净了扔天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