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队的工作实在清闲,而且有专门的房间居住,不像在建筑工地上睡大蓬那么难受。还时常没事可做,无事的时候,我们就在寝室里看书、打牌,但是到了月底的时候,工资照发,从不拖欠。这些在建筑工地上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对于我们这样的打工仔来说,无疑是个绝好的机会。因为打工仔的工资被拖欠是个很普遍的问题,一般来说能够半年发一次工资就算老板菩萨心肠了,在考古队可以按月发放工资,这在私人老板手里干活是难得遇见的。r
三峡地区的山比较高,这里的天气变化也比较大,到了夏季,几乎就是一种程式化的天气,早上大雾,白天大太阳,晚上经常会下一夜的雨。夏季白天下雨的时候就明显增多。r
库区的淹没区也很大,上起重庆,下至湖北宜昌,延绵数百公里。后来我知道了,这个区域的考古对很多,来自不同的省份,都是搞文物迁移的,我成了这些队伍一支当中的一员。r
这天因为下着毛毛细雨,料定也是无事可做,我们仨人便在寝室里蒙头睡大觉。睡高低床的感觉的确比睡工棚的大铺舒服多了,起码一个人能有一个单独的铺。不像在建筑工地上睡大铺那样,一大群人睡在一个大铺上,晚上工友打鼾的声音往往搞得人无法入眠。所以我们没事时一般都在床上呆着。这是种享受。r
睡意正浓的时候,忽然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把我惊醒,打开门一看,是赵教授的女儿岳美珊,她仰着头,向我喊“哎,文丁,你们这些懒虫还在睡觉啊?我妈让我来叫你们,出工了。”r
“哦,知道了,到哪呀?做什么啊?”r
“你们赶紧下楼就知道了。”说完,岳美珊转身下楼去了。r
回到屋内,我赶紧叫醒猪 毛和胡文才来到楼下,楼下的长条凳上,坐着七八个人,有赵教授和岳美珊母女俩,还有考古队的几个成员,丁博主任和他的两个学生李冰与赵学文。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大包,手里拿着一些锄头、钢钎之类的工具。r
刚站稳脚跟,丁主任便安排说:“你们每人背一个包,再拿一把锄头和钢钎,马上跟队出发。”r
我们来不及问什么,赶紧背上背包和箱子,再抓上锄头和钢钎,与赵教授他们站到了一排,准备出发。r
离开住所,我们沿着江边的一条山野小道出发了,细雨过后的山路又湿又滑,让那几个城里来的考古队员走得特别艰难。丁博主任更是狼狈,摔倒两次,被摔了一屁股的稀泥,眼镜的镜片也被摔坏了一块。杵着一根树棒一滑一走还一边吆喝:“哎哟、哎哟……”r
大约行进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一座山上,在离江面大约100米高的地方停下来,这里上面和下面都是陡峭的悬崖,仅仅在我们落脚的地方有一块不超过5米宽的平地,平地上面,悬崖的底部,被人提前用石灰划定了几个区域,估计这便是我们今天要工作的地方了。r
早已累得满头大汗的赵教授向我走过来,一边用手绢擦汗一边喘着粗气说:“你们今天的工作就是把石灰线圈定范围内的泥石挖掉,歇一会儿就开始动手吧。”说完,便牛饮般地狂饮矿泉水。r
我终于弄明白了,看样子这石灰线圈定范围下面估计是有文物古迹了。做为民工,当然古迹外层的挖掘得由我们来做。于是我和胡文才、猪 毛一字排开,按照赵教授地指示开始挖起来。这工作很简单,沿着岩壁往下挖,不到两个小时,我们就挖了个近两米深,两米宽,四米长的深坑。不过也越挖越艰难,上面部分全是泥土还很好挖掘,但是到了下面,大块大块的石头越来越多,挖掘的进度就明显放缓,想快也快不起来。赵教授将我们挖出来的泥土倒在外面,刨了又刨,看了又看,说:“快了,继续挖。”r
从赵教授与丁主任的交谈中我知道了,我们挖掘的下面是一座古墓,他们已经提前几天来考察到了这座古墓的存在,我们今天要做的,就是协助考古队的人把墓挖出来。r
毕竟是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我们都不敢懒惰,拼命地挖掘,一百多斤的大石头自己一个人就抱到了坑上。这时,我突然发现,石壁突然呈直角凹了进去,里面好象有个洞。于是我对着坑上面的赵教授喊道:“赵教授,这里凹进去了,里面好象有个洞。”赵教授面露喜色,沿着挖好的梯子一步一滑地下到坑里,看了看凹进去的岩石,说:“对了,就是这了,再挖一米深。”r
猪 毛很是卖力气,豆大的汗珠沿着额角不停往下淌。看样子一点也不累,还挺快乐。一边挖一边还哼着小曲。****的嗓子很左,不过唱出来的声音并不难听。他经常会在无事可做的时候对着蓝天白云或者远处连绵不断的群山,扯着左喉咙高唱:“妹妹你坐船头啊,哥哥在岸上走啊……”因为左,所以他唱歌时回头率很高。这样的左旋之音在考古队的工地上无疑是剂减轻疲劳的良药,听着他唱歌,我们挖掘也不觉得疲劳,一个上午不停地挖掘,竟也不觉得累。r
不到半个小时,一米深就挖够了,凹进去的洞口也被我们清理出来了,这是一个大约凹进岩石半米深的洞。显然里面是座古墓,在距洞口半米深的地方用很大的砖块封着入口。洞里面是什么情况,尚不得而知。r
等到墓外的泥土清理完毕,考古队的人这才下得坑来,一翻测量记录之后又换上我们,体力活得我们来做。我们用钢钎开始撬封门的墓砖。赵教授在上面不停地喊:“轻点、轻点,不要把东西弄坏了。”r
没过多久,一个高约1.5米,宽1米的洞口豁然打开,站在洞外,用手电筒一照,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虽然入口很小,但洞内很宽敞,一些陶俑和陶罐零散地摆放在两侧,墓砖修砌的建筑格外庄严。r
我们三个民工探着个脑袋往里面望,但是没得到许可又不敢往里面钻,好奇心只能放在肚子里压着。丁主任下到洞里来,看了看洞里,然后向我们挥一挥手说:“你们上去吧,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r
没办法,只得憋着好奇心爬上坑顶。r
接下来的工作便由考古队的工作人员来完成,我们几个民工则在墓外等候。只是顺便帮忙接一下他们从墓里搬出来的大小文物。r
岳美珊高兴得像只欢快的小鸟,在墓内墓外进进出出,用照相机到处拍照,虽然额角满是汗珠,脸也被泥土糊花了,但是还一个劲地上蹦下跳。最后估计是跑累了,跑到我身边的岩石上垫了一张塑料布后坐下来,故作神秘地问我:“你知道这是什么墓吗?”r
我一愣,说:“不知道”。r
“这是崖墓,距今近两千年了呢!东汉时期的。”r
她指着木箱里一些刚挖出来的陶俑说:“你看那个手扶着耳朵的,那是听琴俑,那是墓主人身份的象征,旁边那个举着手的,是舞蹈俑,舞蹈俑的身份是仆人,就像你和我一样。”r
我没听懂她什么意思,满脸疑惑地望着她。r
岳美珊说完便咯咯地笑起来,看我愣着眼神望着她,接着又说:“就是说我是听琴俑,是主人,你是舞蹈俑,是仆人,今后你什么都得听我的哦。”r
哦,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她是主人,我是仆人。我干咳两声,不再说话。但是自卑感由然而生,我望着不远处江面上沿江飘动的一只打鱼船和灰蒙蒙地天空,心中不禁格外的酸楚。是啊,像我这样没有多少文化,又是出生在贫穷农村的人,那不就是天生的仆人么?r
岳美珊似乎觉察到自己说错了话,便故作调皮状地把头伸过来:“生气了吗?对不起啦,我开玩笑的。”然后把手伸过来说:“我们拉钩,你不许生气哟。”r
我伸出手,看了看自己满是泥土的手,又缩了回来。r
那双手真美,纤细的手指,洁白如玉,一瞬间,我收索着以前在小说里看到的对美女手指的各种描述,竟只有一个词语冒出来,“葱葱如玉。”那样的手,我是不能去拉的。r
岳美珊反到显得比我大方,她伸过手来拉着我满是泥土的右手,用另一只手掰开我的食指,再用她的食指与我的食指钩在一起,然后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好不生气就不能生气哦。”r
我被她的调皮举动逗得一笑,赶紧将手抽了回来。r
这时李兵和赵学文抬着几块大砖从坑底摇摇晃晃地走上来,将砖放在我旁边的地上后,李兵对岳美珊说:“你妈妈叫你把这几块砖做好记录,记得带回去。”r
岳美珊应声“是”然后开始摆弄那几块墓砖,口里还不停地跟我介绍:“这是画像砖,你看这上面,刻画的是西王母拜寿图,这是汉代比较常见的墓砖,这样的墓砖在我们四川比较常见,湖北也很多,是很典型的汉代文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