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黑道一夜之间分崩离析,让很多民众都喜出望外。他们没有想到,盘踞燕城长达二十多年的四虎帮、启帮和三尾帮,就这样彻底在燕城消失了。许多民众自发走上街头,向以周川为首的市府官员送去锦旗,以表达他们对这些官员的爱戴。这就是燕城的市民,只看重结果而不看重内在事实的燕城市民。周川得悉此事,也是喜不自胜,连日在市府接见燕城民众,并数次表态要严惩涉黑分子,一个都不会放过。
省城个官员自然不会忽略燕城所发的大事,他们很欣喜周川在打黑领域做出了表率,顿时将省内各大媒体都派往燕城。周川生怕神通广大的记者挖掘到什么内幕,私底下派石玉朴通知赵启,让他带着他的移动资产立即离开燕城。
自赵启被警方扣押后,日子一直过的凄惨无比。每日坐在一个小牢房里,三餐都是食不下咽的剩菜剩饭,简直生不如死。偶尔能静下心来,他就想弄明白这一切怎么变化的如此之快,可思前想后,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偌大的启帮和产业,一夜之间就化为乌有,他的心在滴血,那些可都是他几十年来费劲血汗才挣来的,这下子全完了。
然而,赵启能从一介流民混到现在这一步,也不是无能之辈。自怨自艾过后,他知道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便开始谋划如何逃出生天。这天下午,警局局长石玉朴突然到访,看着赵启笑道:“赵先生,一切可好?”
赵启看见石玉朴就恨得牙痒痒,但现在落在他人手下,不识相只会吃更大的亏,当下只有强作欢颜,笑道:“挺好,饮食清淡,日子清净,对我的身体来说,大有好处。”
石玉朴嘿嘿一笑,道:“看来赵先生很满意这个地方喽?要不,就一直住下去吧。”
赵启忍不住了,一直住下去,这是什么话?难道不经任何审判,就要把自己软禁了吗?他霍然站起身来,瞪着眼道:“石局长,你什么意思?我赵启是受害者,无极帮打到家门前,我难道不能反抗?你把我抓到这里来,连个申诉的机会都不给,这事儿传出去,法理何在?”
石玉朴走到赵启的小床铺旁坐了下来,“噗嗤”一声笑道:“想不到混迹黑道二十多年的赵先生还知道法理二字。也罢,既然你提到了这个,我就给你解释解释。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允许黑道帮派的合法存在。虽然不能根除,但大力打压是永久的措施。所以,赵老大,你也不用喊冤,你的启帮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梁溪区之战,全市民众都看在心里,怕在心里,你们开战不到十五分钟,网络上就出现了现场直播的画面。你说,警方能有什么办法?”
赵启心里一震,暗暗懊悔。自己当时只顾得组织手下奋起反抗,完全忽略了民众这一块,没想到他们才是导致自己全军覆没的元凶。可是现在知道了这一点,又有什么用?他的一众手下已然散归天涯,想要收拢回来,难于登天。而且,自己能否活着出去,还是个未知数。尽管他不确定那夜的激战有多少人伤亡,但就那个惨烈的境况而言,恐怕有数百之众。
见赵启没有开口,石玉朴又装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温言说道:“其实,你们混迹黑道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权势和利益吗?钱,你是有了,几辈子也花不完。权势,本就是过眼云烟,不可能永远留在手头上。赵先生,在道上混,总有一天会出意外,到时候你死了,你的钱也就不属于你自己了,你觉得这样划得来吗?”
赵启被戳到了痛处,他也知道军人出身的石玉朴说不出这样的话,他说这些话,肯定是燕城市长周川提前交待过的。既然如此,嗅觉灵敏的赵启也明白了周川的真实意图。周川这么做,是想放自己一马,既是给自己一个活命的机会,也是给燕城官场一个机会。否则,倘若自己狗急跳墙,非要拼个鱼死网破,只要把这二十年来向燕城众多官员行贿这一项坦白,就会引起一场史无前例的官场地震。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周川没有把事情做绝,充分展现了他老谋深算的一面。赵启此时也没有多少选择,只得点头向石玉朴许诺,一周之内将旗下产业变卖出去,主动离开燕城,到国外定居。石玉朴装模作样的跟赵启握了握手,笑道:“那我就提前祝赵先生一路顺风了。有空可以回来看看,到时候你是归国华侨,没人会记得你以前的旧账。”
赵启暗地里叹了口气,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只要自己离开燕城,自己的名字就会和胡康列在一起,成为通缉要犯。想要再回来,恐怕难于登天。不过,不幸中的万幸,自己还能完好无损的走出牢笼。
告别石玉朴,赵启先给家人打了个电话。他的家人都住在南方的一个滨海小城市,一来隐藏身份,二来一旦事情有变,随时可以出海离开这个国家。赵启安排家人预定好几张出境机票,并通过某些地下赌场,将帐下资金转移到某个东南亚国家。待这些事安排妥当,赵启才动身前往医院,探访还在医院休养的岳修文。
岳修文面庞消瘦,颌下也长出了细细的胡须,跟自己比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赵启苦笑道:“岳兄弟,我们可真成了难兄难弟,这一次,亏是吃大了。”
岳修文勉强笑道:“吃亏不打紧,重要的是从中吸取教训。赵兄,你也别太懊恼,用心去做,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赵启缓缓的摇了摇头,叹道:“我已经放弃了,岳兄弟,今日前来,是来辞行的。”
岳修文何等聪明,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眯着的双眼精光一闪,道:“周川要你离开燕城?”
赵启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是离开燕城,是离开这个国家。”
岳修文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也是这个样子。黑道终究是黑道,不管发展的多么强大,也只是一个胳膊,永远别不过大腿。
“这样也好,至少可以一家团圆,安稳过完下半生。”赵启吁了口气,笑着续道,“再说,有句老话说的很对,这条道是年轻人的。时候到了,我们就要识趣一些,主动把机会让出来。岳兄弟,现在的燕城,铁血盟是一根独苗,你可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岳修文苦笑道:“赵兄以为,这是我的机会?”
“难道不是吗?”赵启反问道,“岳兄弟是个聪明人,难道还用我说的更直白?”
岳修文凝目看着赵启,半晌不语。赵启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笑道:“岳兄弟千万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虽然燕城只剩下铁血盟一家帮派,但我可没想过是你在背后搞鬼。我只是就事论事,认为这是你崛起的良机罢了。”
岳修文笑道:“赵兄太看得起我了。虽然赵兄说的很在理,但周川留着铁血盟,只是为了应付无极帮。莫非赵兄以为无极帮就此放弃燕城了吗?”
赵启“啊”了一声,站起身来,道:“我倒把这个给忘了!”
岳修文一提点,赵启马上就明白了。这个周川,还真是老谋深算,他哪是给燕城黑道留下一根独苗,而是彻底的斩草除根一个不留啊。只不过,他的计策是借刀杀人,不仅能达到目的,还会让人感恩戴德。一股凉气从赵启的脊背上升起来,他从没想到这座熟悉的城市渐渐有了诡谲的味道,让人无法安下心来。好在,这付重担从此以后跟他无关,他已经彻底跟黑道说了再见。
“所以,我们的日子注定不会好过。”岳修文淡淡的道。没等赵启开口,他突然语气一转,话锋里露出一种舍我其谁的锐气,接着说道:“不过,想让我束手待毙,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我死了,否则,铁血盟永远不会凋落。”
黎锦辉等铁血盟骨干顿时被这一句话鼓动起来,一个个热泪盈眶,异口同声的道:“文哥说的没错,我们实力虽不强大,但绝不是待宰羔羊。”
赵启暗暗叹了口气,倘若自己的启帮上上下下也能如此同心协力,早在数年前就把燕城黑道归于己手了。无奈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往事如何,过去就是过去了。他从随身的提包里取出一叠文件,道:“这里的事,我也帮不上岳兄弟什么忙了。过两天,我就要带着老婆孩子离开这个国家。在燕城的地产公司,能转让的已经转让了。总部的房产,周川大概是不会还给我了,现在还剩下那栋大厦,岳兄弟,就交给你吧。”
“啊?”众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情不自禁的叫了起来。那栋几十层的大厦,价值可不是个小数目,就这样轻而易举的送给铁血盟,简直难以置信。岳修文连连摆手,笑道:“赵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承受不起。身在国外,用钱的地方很多,赵兄还是想办法出手了吧。”
赵启笑了笑,道:“不瞒岳兄弟说,我的钱,这辈子是花不完了。这栋大厦,百分之三十归属岳兄弟你,百分之二十送给周川,剩下的一半,其实还在我手里。不过,我另外安排了旁人打理。”
岳修文再三拒绝,这么贵重的礼物,他实在受之有愧。跟启帮合作的日子并不长,他也没有给赵启什么帮助,天上突然落下这么一大块馅饼,他心里很不适应。但赵启执意不肯让步,正知道最后,赵启的眼睛里甚至有了泪花,向岳修文道:“岳兄弟,老哥虽然被逼得离开燕城,可根还在这里。我只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燕城的黑道归于一统,即便不是我的成就,我也会感到骄傲。老弟,这点心意,你就收下吧,就当帮老哥完成一个梦想。”
话说到这个地步,岳修文只得点了点头,接过赵启递来的相关手续和文件。也许直到此时,他才真的看透赵启这个人。这个人心有城府,而且善于玩弄权术,但他确实是一代枭雄。作为黑帮老大,他不嗜血,更不赶尽杀绝;作为一个商人,他也不掺合黄赌毒等暴利行业。就事论事,在黑道之中,他算得上一个高风亮节的豪杰。
赵启走了,走的时候背影显得异常的失落。一代人杰的故事,就这样如清风过堂一般,彻底消失在燕城。岳修文无法下床,安排黎锦辉和庞建博送客。两人回来后,张口问道:“文哥,周川留下我们,真的是为了讨好无极帮?”
岳修文缓缓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应该就是这样。警方把无极帮的燕城分堂一网打尽,根本无法向无极帮交待。虽然无极帮不会公然对周川和石玉朴下手,但私底下,肯定会做点什么。留下我们,他就可以把打败无极帮的罪名推到我们身上,等无极帮灭了铁血盟,占领燕城黑道,他们反而会千方百计巴结周川,让他为无极帮保驾护航。那样一来,周川不仅没有后顾之忧,还会捞到很多好处。官场啊,永远都是看不透的漩涡,别把周川看的太简单了。”
众人听了这一番言语,刚刚得到赵启一大笔馈赠的喜悦全都被冲散了。倘若无极帮再次大举进攻,只剩下铁血盟一根独苗苗的燕城黑道,根本无法应对。也许用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燕城黑道就会沦入敌手。
岳修文没有气馁,他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无极帮虽然实力强大,但我们也不是吃素的。你们要记住,只要心有斗志,就有取胜之机。大好男儿,千万别让自己的心里留下遗憾。”他的口气很是温和,但众人听在心里,却像火苗一样,瞬间点燃了他们的激情。
“是,文哥。我们一定会自强的。”众人异口同声的道。
“再说,”岳修文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道,“我们还有一支奇兵在无极帮的腹地。是时候让他们有所表现了。”
黎锦辉和胡闹面面相觑,心道哪里有什么奇兵?略一思索,哦,对了,文哥此前派了两个小分队前往两湖地区,分别由许光和韦嘉林率领。可他们只有二十多人,能做出什么大事来?两人虽不相信,却也没说什么,反正文哥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