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钟,岳修文带着袁五城准时来到了周川的办公室。这次他没有带老楚,因为前来市府不可能有什么危险,而且,既然此来是谈铁燕金融公司的事,倒不如把袁五城带上。当然,岳修文知道周川的真实目的,是让自己把检举信事件平息下来。这个他做不到,毕竟省城已经派来了调查组,他一介布衣,没有那个本事。不过,他可以另外想想办法,转移调查组的注意力。正是因为他心里已经想好了应对措施,所以他才确信带着袁五城前来,会给铁燕金融公司带来很大的好处。
坐下之后,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周川未料到岳修文如此年轻,而岳修文也未料到台下的周川如此精明。虽然他在报纸和电视上多次看到过周川,但那些死板的形象,无论如何也跟眼前这个周川联系不到一块去。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周川笑道,“想不到岳先生年纪轻轻,已经是两家大公司的老板了。”
岳修文见他不提正事,也就跟着打马虎眼,道:“糊口而已,周市长过奖了。不过,我们的饮料倒真的很不错,下次我给您带点尝尝。”
周川哈哈大笑,道:“一言为定。”
岳修文一语双关的应道:“当然,我一定不会让周市长失望的。”
在别人看来,两人什么也没有说。可此时此刻,岳修文和周川都得到了对方的许诺。这就是谈话的艺术,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实则已经达成了共识。周川妥协的如此干脆,早在岳修文的预料之内。没人会在自己被查的当口还有耐心说不相干的话,能做到一市之长,周川当然不是省油的灯。可周川却没料到岳修文如此精明,竟能明白自己的用意,而且还用一种不落痕迹的方式回应了自己。看来,这个年轻人,真不是池中之物啊。
眼见两人聊着些不相干的废话,不明就里的袁五城可忍不住了,插嘴道:“周市长,我想明天开业。”
周川皱了皱眉,道:“你是?”他只看到袁五城随着岳修文而来,还以为他是岳修文的保镖。
“哦,不好意思,”岳修文笑道,“忘记介绍了。这位是铁燕金融公司的老总,叫做袁五城。”
周川象征性的跟袁五城握了握手,心道岳修文怎么找了这么个不通世务的家伙当老总。岳修文看在眼里,心下暗笑,嘴上却赞道:“别看五城年纪不大,却是一个商业奇才。只要周市长肯帮他一把,我敢保证他能一鸣惊人。”
周川笑道:“那当然,岳先生看人,怎么会看错。不过,商业活动自有市场调配,行政方面不好干预。所以,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袁五城似乎不明白周川在说什么,伸长了脑袋道:“周市长当然帮得上忙。我们创业之初,资金上有些短缺。如果周市长能让商业银行提供一些无息贷款,那就最好不过了。”
周川皱起了眉头,就连岳修文也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他们跟周川现在还没有什么交情,确切说来,是刚刚化解矛盾,这个不谙世事的袁五城,怎么就能冒失的开口要钱呢?岳修文也不知把袁五城带来是对是错,这个家伙是真的钻进钱眼里了。
圆场的话自然还是岳修文来说,可袁五城已经把话撂了出来,岳修文也只能趁机补一刀,道:“五城是个直肠子,请周市长不要见怪。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在银行贷款这一块儿,劳驾周市长多照顾些。”不等周川答话,岳修文已从袁五城的衣兜里掏出一张支票,塞到了周川手里。
数额不大,跟岳修文送给石玉朴的一模一样,还是一百万。但岳修文此举向周川表明了一个态度,即铁血盟愿意跟周川合作,并且不会再找他的麻烦。给自己送多少钱,这无关紧要,以周川现在的身家,他也不在乎这点钱。聪明人看的是表面行动上的内在含义,周川深喑此道,当下毫不客气的收下支票,笑着说道:“关于这一点,我也会跟商业银行的杨行长打招呼的。”
这次会谈,对双方来说都可谓是非常满意。岳修文几乎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许诺,而周川也能借此摆脱头上的“贪腐危机”。
当天晚间,岳修文命令铁血盟帮众主动攻击无极帮位于梁溪区的几家场子。老楚把七杀堂下的人众分作数个小组,每个小组约莫七八人,进入无极帮的场子后,先是装作酒醉闹事,待无极帮的看场人员前来查看时,顿时大下杀手。无极帮猝不及防,短短的半个小时内,数家场子先后被袭。求援电话一个接一个打到胡康那里,把胡康急的满头大汗,拿不准敌方到底是铁血盟还是启帮,再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搞不懂敌方状况,胡康也不得不派出援手,前往各个遇袭据点。说也奇怪,每当无极帮的援兵走到半路,遇袭的场子都会打来电话,说偷袭的王八蛋已经闻风而逃了。胡康心思缜密,认为对方是在用调虎离山之计,试图引开自己的主力,前来进攻无极帮的分堂据点。不等援兵到达遇袭场子,一个电话,又全部撤了回来。
胡康和两位长老等了一夜,也没见敌人前来进攻分堂,一个个皱着眉头,摸不着头脑。这个计谋当然是岳修文替周川想出来的。他没有办法让调查组的人停止调查周川,却可以转移调查组的视线。当无极帮大批人众在街道上增援遇袭场子时,刚好被调查组的人撞个正着。调查组的人一看燕城黑帮竟然如此势大,顿时吓出一身冷汗,直接汇报省城领导。省城领导得悉此事,那还得了,顿时打通周川的电话,把周川骂了个狗血喷头。
与此同时,岳修文联合赵启,分别让自己的手下散步谣言,说燕城市长因为大力镇压黑道帮派,得罪了黑恶势力,所以他们才想法设法要把周川赶出燕城。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调查组的耳中,他们亲眼见到燕城黑帮的气势,再加上众口纷纭,左右一思量,还真有可能就是这么回事儿。
待他们再将此事汇报上去,口风就彻底变得对周川有利了。省城领导本就有心放过周川,不然的话,牵连起来为数太多,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屁股是干净的。于是,调查组撤离燕城,省城领导下令,要周川在最短的时间内肃清燕城黑帮,还燕城市民一个清平祥和的生活氛围。诸般训令,不一而论,周川明知是个场面话,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作为回报,周川果真跟燕城商业银行的行长杨业打了电话,安排他为袁五城提供一笔无息贷款。先后被铁血盟帮众威胁两次的杨业早就有心妥协,得了周川的命令,更是放心下来,屁颠屁颠的找到袁五城,拱手送上三千万。
袁五城笑道:“文哥还真是有本事,给周市长送几瓶饮料,就弄来三千万。”
梅琦华白了袁五城一眼,道:“这不是白弄来的,这是贷款,将来我们还要还回去的。”
袁五城得意的笑道:“这个我当然明白。不过,给我一个鸡蛋,我当然要生出许多小鸡来。到时候,再还他一个鸡蛋,小鸡就全是我的了。”
众人听了袁五城的比喻,实在忍耐不住,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岳修文也忍俊不住,眼望窗外轻声微笑。
窗外夜色很浓,稀疏的灯光并不能冲破黑夜的牢笼。在另一侧的屋顶上,盘膝坐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男子。毋庸置疑,这人就是路九重。岳修文原本没有发现他的到来,若不是转头时瞥见了一丝银光,也许直到天亮他还不会察觉到。
“路九重来了。”岳修文止住了笑,轻声说道。他的话语很轻,却无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心中一震,不约而同的摸出了随身武器。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岳修文道,“这里不会有事的。”
对于这一点,他有十足的把握。若是路九重要对自己下手,他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众人虽不甘愿,但知道文哥说的在理,眼见坚持下去也不能让文哥改变主意,只得怏怏不快的离开会议室。
待众人离开,岳修文打开窗户,静静的坐回到椅子上。路九重也没犹豫,顺着银丝,从窗口飞身闪了进来。
“我在上面已经两个小时了。”路九重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抱歉,我刚才才发现你。”岳修文笑道。
路九重直直的看着岳修文,道:“你好像跟之前不大一样了。”
“哦?”岳修文饶有兴趣的反问道,“此话怎讲?”
“我记得,你以前是诛杀贪官污吏的。”路九重冷冷的道,“但现在,你反而跟他们是一伙了。”
岳修文缓缓的摇了摇头,道:“没有。”
路九重冷笑道:“没有?我亲眼看到你跟徐怀金面谈,昨天又到市府见了周川。他们都是赃官,难道你还敢否认?”
岳修文很不习惯路九重咄咄逼人的口气,仿佛是在盘问,可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这些事,我不否认。不过,铁血盟还是会跟贪官污吏作对,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那你为何不杀了他们?”路九重追问道。
“因为杀了他们,还会有另外的贪官来接替他们。”岳修文耐心的解释道,“他们确实是贪官,不过,他们只是贪钱,并没有直接欺压良善。所以,我暂时不能杀了他们。而且,谁也不敢保证顶替他们的官员,会不会比他们更坏。”
路九重没有接口,一双明亮的眼睛死死的望着岳修文的面庞,似乎是从他的表情中判断这些话的真伪。
“你呢?”岳修文反问道,“最近怎么没有动手?”
路九重森然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道:“我是杀手,没人付钱,我当然不会杀人。”
“那你为何会对付胡康?”岳修文毫不犹豫,立时追问道。
路九重闭上了嘴巴,过了几分钟,才慢慢的回答道,“他长得不够帅。”
岳修文差点被这个回答气的坐在了地上。这哪里是回答,简直就是戏耍。很遗憾,被戏耍的人是自己。岳修文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道:“幸好,我比他帅一点点。”
路九重面无表情的看了岳修文一眼,道:“也只是比他帅了多一点点。”
岳修文无奈的撇撇嘴,他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跟路九重继续下去,开门见山的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这里,当然不会是为了区分谁更帅。那么,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吧。”
“我还是那句老话,”路九重道,“只要你敢作奸犯科,欺负良善,哪怕你比胡康帅一点,我也一样会杀了你。”
岳修文笑道:“那你恐怕是没机会了。”
路九重没有回答,起身走到门口,甩出一道银丝,整个人就踏在了银丝上。没等岳修文出言挽留,他已经掠过屋檐,消失在一片黑暗里。
这个家伙,还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谁也拿他没办法。岳修文暗暗叹了口气,又坐了下来。
“文哥,文哥,他来干什么?”黎锦辉、胡闹、老楚等人又都跑了回来,七嘴八舌的问道。就连梅琦华的脸上,也破天荒的露出了关切的神情。
“他来看看我是不是比胡康帅一点。”岳修文坦白道。
他说的虽不完全是实话,但也不是谎话。可众人脸上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文哥,原来你也会说笑。”胡闹笑的差点在地上打起滚来。
岳修文装模作样的踢了胡闹一脚,也不管众人如何笑的神魂颠倒,自顾自的回到卧室,休息去了。确实,他很少在众人面前说笑,因为他的性格趋于沉稳,而且背上承担的责任太重,由不得自己去说笑。可是,这次真的是路九重那个家伙在逗人开心,虽然他自己并没有笑。既然众人不信,那也就算了,反正铁血盟内有胡闹和袁五城,也不愁没有笑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