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的黑道发展与其它城市相比要晚的多,原因有两个。其一,十数年前,燕城的经济较为落后,不利于黑帮立足;其二,燕城地区驻有武装部队,虽然只是一个连队,但对于黑道中人来说,却是难以逾越的鸿沟。所以,直到燕城的经济渐有起色,武装部队调往他处,这里的黑道才算正式发展起来。
最老牌的黑帮自然而然当属四虎帮,这家帮会是由四个亲兄弟创建的,成员约莫二百多人,主要靠开设赌场来维持。在前些年份,黄、赌、毒是最来钱的行业,但特别容易受到官方的严厉打击,因此,能够年复一年坚持下来的,都是老狐狸。不过,这四兄弟一向没什么野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捞了钱就吃喝玩乐,什么都不管不问,整个帮派就像一盘散沙,毫无凝聚力。手下的小弟自然与老大们一脉相承,平日里欺负良善倒还有些手段,遇上硬茬子,立即作鸟兽散,各奔东西。
与四虎帮遥相呼应的是启帮。帮主名叫赵启,靠长途运输发家,之后涉足地产界,在燕城算是首屈一指的房产巨鳄。也正因如此,财大气粗的启帮大肆招兵买马,帮派规模在短短的两年内,扩充到千余人。与四虎帮的四兄弟不同,赵启野心勃勃,手下的骨干个个眼高于顶,隔三岔五就跟临近的其它帮派擦出火花,动辄拳脚相向,更甚者发生小规模冲突,也不在话下。
四虎帮和启帮的总部都在梁溪区,算是本区内的黑道双雄。滨河开发区最大的黑帮是三尾帮,成员只百余人,老大名叫李成,是出了名的瘾君子。他的主要经济来源是贩毒,也因此被警方打击过很多次,但直到现在还屹立不倒,不得不说也算有两把刷子。至于其它的飞龙会、敞帮、利合会,都是一些三五十人的小帮派,聚集在各自的歌舞厅和酒吧里,彼此相安无事,闷声发大财。
铁血盟则是燕城郊区的第一大帮会,但外界之人却很少知道。岳修文入主以来,严禁帮派中人惹是生非,更不参与帮派之间的利益纷争,所以其他的帮派就算略有耳闻,也从未把铁血盟当做一回事。跟铁血盟相近的郊区黑帮名叫沱帮,成员大约七十多人,专门在周边的娱乐场所转悠,收取保护费。当然,在黎锦辉和老楚看来,这个帮派就算一群小混混组成的社团,根本没有威胁性。
这些情况,早在一年前岳修文就知之甚详,不过梅琦华在汇报材料中特别提到了一件事,吸引了岳修文的注意力。今年年初,沱帮投资数千万,在朱霞山附近的一处山谷里开办了一家大型农博园。沱帮帮主朱孝停声称要将农博园建设成集果树景观树培养开发、旅游与餐饮为一体的大型农业集团,但时至今日,依然没有动工的迹象。
岳修文放下手里的报告纸,望着胡闹说道:“我记得沱帮主要是靠收保护费维持运转的,他们哪里来的数千万资本?”
胡闹耸了耸肩,说道:“谁知道呢,也许是空巢公司,用来套取政府资金的。”
岳修文摇了摇头,道:“这不可能,换做四虎帮和三尾帮,倒还合乎情理。沱帮这种小混混组成的帮派,是干不来这件事的。琦华,把五城叫来。”
梅琦华应了一声,马上给袁五城打了个电话。袁五城常年都住在铁血盟开设的饮品厂内,协助饮品厂的老总田启化处理资金往来事宜。接到梅琦华来电,不过十分钟,袁五城就站在了岳修文面前。
“五城,沱帮的经济情况怎么样?”岳修文开门见山的问道。
“小打小闹吧,”袁五城皱着眉头回答道,“他们是靠收保护费起家的,看管六七家歌舞厅。一家舞厅一个月几万块,算起来也就是三十来万,刚刚能养活手下那些小混混。”
岳修文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认为他们拿得出几千万,去朱霞山开设一个毫无收效的空公司吗?”
“怎么可能,”袁五城圆圆的笑脸几乎笑成了一朵向日葵,“别说沱帮,就算是我们,也没这个可能啊。”
“可是他们就真的这么做了。”岳修文一字一句的道。
袁五城不笑了,他看了看岳修文的脸色,又回头看了看胡闹,再转过头看看梅琦华。顿了片刻,他又笑了起来,说道:“大概是个皮包公司吧,可能是跟政府官员勾结好了,设法骗取政府资金的。”
胡闹很想出声附和,但想到之前岳修文否决了这个设想,便低着头什么话也没有说。岳修文沉默了一会,双眼迸出一道精光,断然道:“绝不可能,一个小打小闹的帮派,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弄出这么大动静,这其中定然另有原因。五城,去想办法查清沱帮的资金来源,然后通知我。小闹,你马上安排孙同回来,让他带人去那个山谷里,把情况弄清楚。”
胡闹老脸一红,点头道:“是,文哥。”虽然岳修文没有出言批评,但这种情报工作本是自己的本职职责,根本用不着文哥吩咐,自己就应该做到尽善尽美。岳修文把胡闹的尴尬看在眼里,心底暗笑,嘴上却也没有多说。他很熟悉胡闹的性格,倘若铁血盟与其它帮派频频发生冲突,他敢保证胡闹会不眠不休的保证情报上的万无一失。可是,在岳修文看来,摩擦就意味着随时开战,而开战则意味着随时会死人,这些兄弟都是自己亲密无间的朋友,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踏入无路可退的漩涡里,被磨成齑粉。至于黑道霸主这类毫无意义的虚名,他不在乎,那些无穷无尽的黑金财富,他更是视若无物。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自己兄弟的生命更重要。
当然,这些苦衷,他是无法向众人说起的。也只有与岳修文相交最久的黎锦辉,才略略的明白一些。不过,眼下的黎锦辉和老楚二人,还带人潜伏在张麟的住处外。
夜色已深,小区内的路灯显现出朦胧的奶白色。张麟一家住在最深处,此刻还亮着灯。老楚和黎锦辉蹲坐在小区内健身器材的一角,装模作样的摆弄着跑步机,一边抽烟一边低声交谈。其他的兄弟分散在小区的各个角落,时刻留意着外围的一举一动。
“我们倒成了这个狗官的保镖了。”老楚愤愤不平的骂道。
黎锦辉苦笑着叹了口气,说道:“这有什么办法呢,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从张麟身上,查到有关黑衣人的线索。”
“那个家伙真有这么可怕?”老楚的口气里夹带着怀疑的成分。他是退役的特种兵,身手不凡,骨子里有着一种不服输的劲头。
黎锦辉白了老楚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呢?跟文哥比起来,你能坚持多久?”
老楚眨了眨眼睛,笑道:“大概三五十个回合吧。”
“可是,文哥连他一招都没接下,就受制于人了。”黎锦辉叹道。
老楚顿时不说话了,岳修文的能耐,他最是清楚不过。就算有时候心里不服,可鼻青脸肿的痛楚也会安慰他愿赌服输。要说以文哥的身手,在黑衣人手下没能走出一招,他可真的难以置信。
“也许文哥是在故意示弱,”老楚沉默了片刻,又悄声道,“好让那个家伙没有戒备心,从而一击致命。”
黎锦辉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道:“明天见了文哥,你可以问问他。”
老楚在黎锦辉背上擂了一拳,不满的道:“算了吧,拿他的糗事问他,我还没这个胆。”
“嘘!”黎锦辉突然面色一怔,立即向老楚做了个手势。与此同时,四周的暗哨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向黎锦辉发来了目标已出现的讯号。一分钟后,一道银丝从另一栋楼房的顶上,直直的勾向张麟住处的窗檐。
老楚从腰间摸出手枪,安上了消音器,跃跃欲试的窝在黎锦辉身旁。黎锦辉一边劝阻老楚,一边向岳修文汇报。
“不管黑衣人做什么,今晚都不要动手。”岳修文斩钉截铁的说道,“告诉老楚,不许动手,只管盯紧就好。”
黎锦辉向老楚转达了岳修文的命令,老楚才心有不甘的重新把枪放回腰间。他有一万分的把握,只要黑衣人现身,他就能将之立毙于手下。既然黑衣人有可能是自己的潜在对手,文哥又何必白白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岳修文站在卧室的窗前,静静的看着皎洁的月光。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做出的决策,拿不准这个命令到底是对还是错。他不希望那个黑衣人成为自己的对手,可主动权完全不在自己手里,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
银丝勾上窗檐几分钟后,黑衣人才出现在黎锦辉和老楚的视线内。他没有任何防护,就这样踏着银丝,仿佛漂在空中一般,轻轻的走向张麟的窗外。
老楚重重的喘了口粗气,低声道:“他是人是鬼?”
黎锦辉没有回答,与黑衣人的初次会面,已经让他大跌眼镜了。可这次他的独特出场方式,更是让黎锦辉目瞪口呆。不管那条银丝是什么材质构成,光是在悬空几十米的高度上踏丝独行,这份勇气自己就遥不可及。
黑衣人像一座雕塑般站在张麟的窗口处,几乎一刻钟都没有动弹。黎锦辉只感觉自己手心里全是汗水,忍不住用手肘捅了捅老楚。老楚打了一个哆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我打不过他。”
黎锦辉翻了个白眼,心想还用你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黑衣人看了半晌,也不知看到些什么,突然晃动身形,顺着银丝又回到了之前的那栋楼上。随着银丝被收回,黎锦辉意识到黑衣人即将离开,立即指挥手下快步跟上。
黑衣人毫不停顿,在楼顶上迅速飞奔,几分钟后,钻入小区外沿的一棵法桐树,不见了踪影。黎锦辉收到手下汇报的讯息,愤怒的跺了跺脚,怒道:“他妈的,又让他跑了。”
老楚叹道:“那也没办法,他的速度太快,兄弟们确实跟不上。”
“好了,回去吧,面见文哥领罪去吧。”黎锦辉垂头丧气的说。
岳修文并没有因此而批评黎锦辉和老楚,但他也不赞同老楚的观点。“他不是速度太快,”岳修文沉思道,“人力是有限的,就算他功夫了得,身体轻灵,也不能超出人体本身的限制。他之所以显得神出鬼没,是因为他提前做好了准备。前来和回撤的路线,都是事先预定好了的。”
“原来如此,”老楚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如释重负的道,“我还真的以为有人能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呢。”
“就一个杀手而言,他的表现已经是出神入化了。”岳修文淡淡的说道。
老楚无言以对,确实,跟黑衣人比起来,自己那些三脚猫的手段,实在登不上大雅之堂。不过,幸好黑衣人只有一个,他也不至于太过妄自菲薄。
“他大概是想等到明天动手,把张麟和于得志一起除掉。”岳修文道,“好了,大家都去休息吧,养好精神,明天才是重头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