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魔嗜血生因果
话说郑有为因为钟达和尚阻拦趁势要以多欺少的狱熙宫子弟,本不想杀戮,只望使杀气震慑一下便可。不曾想,杀气在逐渐迷惑他的心神,更引动了他体内蛰伏的五魔散。
五魔散不知觉间的侵袭,真得叫人防不胜防,也确实很彻底。迷惑着郑有为的内心,从而实现自己的目的。郑有为并没有发觉,顺着五魔散的诱导,一步步踏入它的陷阱之中。有那浑身散发的骇人杀气分散他的心神,一切在心中都好似那么自然。——没有发现丁点儿涟漪般的不对。顺着这种错觉,他的双目再次慢慢泛红。身上的杀气反而在慢慢减少。
众人似察觉出了不对,皆皱着眉头疑惑的望来。钟达和尚顾不得再疗伤,慌忙地御云飞来,途中使清明咒连连呼喝。六兄弟等人也有些担心。赤蛟则带着李涵薇径直飞向主人。
方才一顿打斗,不知觉间已是日上三竿之际了。世间又开始随着太阳的奋斗出现了缓慢变得燥热的气息。天上数朵镶着黑边儿的灰青色儿的重云,诉说着老天的怒容。压得人心中不自主得沉甸甸的。下方是一块挨着一块的农田,或在平地上,或在山体上。一条条羊肠小道,两旁是杂草矮树,也有孤芳自赏争奇斗艳的花儿。风拂过,田中的作物如浪般起伏。各色都有,如还处绿色麦子、小麦、胡麻……高高的带着黄色儿的向日葵、玉米……开了花的山药、豌豆……
田中隐藏的虫儿欢快的展现着歌喉;飞鸟低空掠过,寻找着猎物;野兔三五成群,有吃草侧目的,有刨土挖洞的……
这是之前之景,当郑有为展现出他那令人不知是羡慕是痛恨的杀气时,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好似有人一下子偷走了它们全部的时间。风儿也不敢再从这儿跑来跑去的戏耍。
当心神随着岁月沉淀下来之后,你想到的是谁?有谁?或,有什么?哪一个会痛了你的心?哪一个会叫你至今不舍?是什么会让你放下当今的成就,与上天换回那不舍?其实,当人们心中最纯净的时候,描画上去的,往往是最难消失的。——因为它的纯净。往事便如烟云又能怎的?亦不是在我们心中留下了随岁月越来越淡却每次想起便又如重刻一刀般的痕迹。——虽然很长时间都不会想起来一次,但每次想起都还是那么清晰。存在过的,就是存在过的。谁都不能否定!
如今每日烦乱的生活确不会叫郑有为时时忍受思念的苦痛,然这反却更加重了他每当产生思念所带来的苦痛。又在其中夹杂了许多情感。譬如自责,——为什么会将父母“忘了”?痛恨,为什么自己还这么不争气!……一颗没有心境的心灵,怎能经受如此多的,考验?老天偏要拿他最在乎的,跟他开玩笑。
当发觉自己一路走来,伴随的尽是些伤痛的时候,此刻就会愈发的心灰,愈发的痛。开始在心中否定自己的存在,痛恨自己的作为,折磨自己的心灵……种种一切皆因看不开、想不通,皆因心境不够,皆因想要发泄……这是心灵最脆弱的时候,亦是人生最无助的时候;此刻的渴望,是最揪心的,此刻的所求,是最纯净的。——最纯净的遗忘。
泛红的双目坠下一滴泪,究竟蕴藏了多少东西?竟载不动它。闪烁的是梦中缠绵的不舍,留恋;掉落在地上;并没有遗忘他们……
忘不了缠绵在梦中的渴望,是那心灵最纯净的地方的埋葬。是怕世俗玷污了它。若那样,倒是埋葬的好。我想,它没死,就在我的心里。每当想起便是抛开那心做的坟墓,去痴笑……把它用坟墓埋葬,隔绝了我的思念。能吗?期望与渴望间的犹豫。
脑海中迷迷蒙蒙想起些什么却又不知是什么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是入魔了,很隐约的一种清醒的认知,或是很清醒的一种隐约认知。只是不管如何,他好似不能控制自己的躯体了,就好像灵识被隔绝了开,——只能感觉到外面的境况,却不能使自己的身体做出反应。或说彻底成为了一个冷漠懦弱的旁观者,任心中如何愤恨,就是没有去解决的念头。心,是忧伤的。
正如他血红的双目一般,他的潜意识是渴望血的。就如同酒鬼对酒的渴望。发泄吧!愤怒吧!把所有的苦恨都愤怒的发泄出去!凭什么叫你一个承担所有的苦恨!看看那些快乐的人们,你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也尝尝苦恨的滋味!凭什么要你一个承担!像是上天对他的诱惑。
当他的身上再也感受不到一点儿杀气的时候,他彻底的入魔了。杀气在众人还未缓过神来的瞬间又显现出了它本质上的丑恶!首当其冲的便是狱熙宫的十数人,被这突地再次出现的杀气侵入了心神,皆喷一口鲜血,脸色苍白的向后倒退去,更有不留神坠向地面的。血!如此美妙的味道!勾引着体内的同源!空中飘荡的血味,传到了他的鼻喉,——火上添了油!他因激动而颤抖的身形,突地随着脸上的邪笑动了。
看看他的动作吧!如同发狂的野兽般,只用双手去狠狠地撕裂。感受着沐身的血雾。他的身形不停,他并不是要去饮那些血,只是渴望它带来的快感。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成就感!
入魔了!所有人都看了出来。他比邪修还要肆无忌惮!
“诸位施主莫要攻击他!他是三系同修的奇才!我们人境修者是挡不住的!”钟达和尚在飞奔的半途喊喝道。他看出了形势的不对头,这也是他唯一想到能快速避免祸乱的解决方式。
不知情的众人闻言去细看。果然!皆在心中惊骇难息。这便就犹豫了,——除魔?便这犹豫间,那狱熙宫十数人皆惨死!——命都会没的!众人一时不敢上前。
“夫君!”李涵薇急切地呼喝,杏目已吓出了泪花,强忍着流下。
郑有为茫然地回头,因为近前已没有了人。血雾染红了他的发丝,脸庞。手中提着的是刚撕裂的尸体。一人一兽,迎面飞来;模糊的双目依旧看不清具体的模样,心头忽地泛起一丝熟悉的感觉,来得是如此突然,好似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一般。郑有为有些痴呆,微偏着头,思忖着。
“主人!”赤蛟使神念呼唤道。
“夫君!”李涵薇跃下赤蛟,飞到夫君身边。慌乱地看着夫君的状况。
郑有为看着身边的朦胧人影儿,竟意外的没有动手。片刻又将目光看向赤蛟,盯了半响,突然挥挥手中的残尸,递向了赤蛟。赤蛟打个鼻息,抬头轻使嘴衔了过去,仰头乱嚼几口咽了下去;又探头将主人递来的另一半残尸,轻衔去吃了。郑有为露出一个笑容,拍拍赤蛟的头颅,跃身站了上去,左手抓着龙角。四野望去,尽是朦胧的人影儿。此刻的心中竟有些舒心的感觉生出,他没有选择继续杀戮,使着赤蛟往来时的路飞去。究竟要做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李涵薇忙追去。钟达和尚也于半途紧随身旁,他的咒语并不能唤醒郑有为的神智,只能是见机行事了。六兄弟见此心中稍安,也等着八弟几人到来,一起相随离去。自是明白此刻只能顺着他,千万不能呛着。
“站住!”昂重回过神来,自家的人皆尽惨死!让他情何以堪?这已不是面子上的问题了。又是一个死仇!他有些不能接受眼前看到的景象,待魔头与那一干人等擦着他旁边过去的时候,他才想到些什么。其实还未彻底回过神来,沉寂在那伤痛愤怒中无法摆脱出来。不然也会衡量一下彼此的实力。
身旁聚集的几人,皆让他生出了一丝丝熟悉的感觉。这让他觉得很舒心,很美好。正是他的不稳定的状况,导致了他此刻的样子。忽而带着浓烈敌意与杀气的喝音传来,叫他不由使停赤蛟,回头看去。
自家人惨死在眼前,怎能忍?凶手堂而皇之的要离去,怎能忍?!当即右手刀指向那人,喝道:“魔头讨死!快快割头认错!”此话倒说的凶狠了。六兄弟闻言便有人要转身去教训教训昂重,但被身后一人喉中发出的“咯咯咯——”声惊了回来。那声如凶兽在警告挑衅他威严的存在一般。——告诉别人他发怒了!几人回身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入了魔的郑有为。
“昂施主莫激怒他!”钟达伸手喝止。昂重瞥眼钟达和尚,两人的恩怨还没算完,如何能听得他话?何况,此刻的他也如入魔一般……
不但不听,反而更像小孩子一般专要成心跟你对着干。“割头!”右臂伸得愈发笔直,杀意也随之愈重。
“噫!你爷爷的!”李赤煵变出手中的双锤一碰,要奔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魔族兵器有个好处——只要不受到毁灭性的创伤,便会随着主人的痊愈,自动恢复。倒是有原因的,魔族兵器尽是以自身精血炼制、温养的。因此便具有一些最基础的灵性。其中还当以妖系为最。——他们通常以自身所具最独特处炼制兵器。
便此时,郑有为却先动了。他比谁都能清晰的感觉到那股杀气。——与自己身体外围淡淡的杀气起了冲突。这是挑衅!右脚一踏赤蛟头颅,瞬间穿过几人一拳打向昂重。只这右拳,随着身体的冲势前推,又增一股力。
昂重左手刀上撩攻来的右臂,右手刀横切郑有为腰腹。刀身因彻底的愤怒带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双目也充了血丝。“当当——”两声,双刀只把魔头打的后退了数步,并未有丝毫损伤。一看,原来是魔头身上的神衣抵挡住了。昂重心中更为怒火。
心中更为怒火的何止只他?一拳的攻势竟被挡下,又吃了“暗亏”,心中怎能平静?稳住了后退的身形,踏空再次攻去。依旧拳头打天下!——只不过,又多了一只。青黑色儿的拳头带着的是无尽的怒意,以及杀气。基本上没什么招式可言,几分力取得几分的成果。
所谓招式,便是以一分力发挥出三分力的效果的过程。它的目的,说玄了就是,通过使一分力划出不同的轨迹,而达到三分力的效果。简单点儿便是,根据发力的技巧的过程,达到某种设想的效果。其中涉及到的有,基本构成理论的——角度,力度,速度;以及外在的一些因素——深度,长度,精度……此便是招式的基本理论;详细的日后再细说。
昂重手中的双刀紧逼着魔头的要害,尽管知道有神衣阻挡,此可能是徒劳之举,但还在尽自己最大之力。招招都带着浓重的杀意与必杀的决心!郑有为的双拳因对方的双刀阻拦,始终打不到对方的躯体;只能在那或攻来或抵挡的双刀上下功夫。一时间青铜的颤音响彻不断。二人谁都暂时无法奈何对方。皆心生浮躁之气,不由更怒。
众人紧张地看着两人的争斗,特别是郑有为一方人,都写在了脸上。钟达和尚不知该如何去做。阻止二人的争斗?除非是仙境的前辈来了。牺牲自己?倒是能阻止片刻。过后,如果郑有为不清醒,又是徒劳。右手的念珠越转越快,眉头越锁越紧,面色愈发严肃。舍小取大!钟达和尚做出了一个决定:如今局势,非得自己带他去医治!望能避免更多的人受这冤苦。
鹏天方一行人自不会去帮忙,也不劝和。皆明白,此时的两人都不是靠嘴就能说和的。最起码自己的嘴就不行。那只好观望了。
昂重看着自己不知下了多大苦功的双刀,斩在魔头的双拳上,愣是没伤到一分。震惊失落之余,其愤怒是可想而知。“冥狱锁幽魂兮,双刀问胆!谁知宫向狱?怨负苍天恨浊世兮,行疆万里化深狱!熙默然,狂无忌!曰:不羁兮!”幽魂夜语般的声音再次缭绕在人们的耳畔。杀招!要使就使最大的!破釜沉舟之势!此当无畏!
跃至高空舞刀划势的昂重随着他的夜语,使双刀重重劈下。必杀的杀气中,透露出的是一种无畏乃至无悔的气息!周身缠绕的黑灰色雾气翻腾的愈发激荡,难以看到里面的昂重究竟是什么表情。
郑有为的血目有些茫然地看着高处落下的昂重,心悸的感觉浮上心头,却不知为了什么。但他依旧使双臂本能地去抵挡,或说护住了自己。心悸的感觉随着那身影的落下,愈发的重,他能感觉到。却依旧不知所为。
众人的心神愈发紧张!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一刻吸引住了,瞪大了眼睛的去瞅。鹏天方十数人也不由在心中暗暗疑惑,这魔头境况愈发危急,那一方人怎不去救助呢?惊呆了?不像。相信魔头的本事?还真没看出魔头的手段有何高超!这些心思也都是下意识的瞬间掠过心间,没有人去细思它的究竟。
李涵薇心中除了担心还是担心,右手不觉间用力过大,出现了苍白的色彩,也在微微颤抖着。若细看其双目,则可发现,在担心之中,还蕴藏着深深的祈祷……
赤蛟狰狞的脑袋愈发皱得狰狞,赤目比平时也要大了三成;往日浓重的呼吸声也似随着心脏停止运转,出现了偷懒贪顽的情况。他却似不知。
六兄弟;还用说吗?那可是歃过血誓的!舍生续义,也只是把酒谈笑过!何曾嚷嚷着你——八弟,欠我一条性命大的人情?有些事儿,有心就行了,还要挂在嘴边吗?做生意呢?!
双刀砸在交叉抵挡的双臂上,轰地一声!天空中的一道带着怒吼色彩的闷雷!这种本质上的碰撞完全压盖了在物质上碰撞的声音。气浪吹散了昂重周身缠绕的雾气,一点都不剩,顺势带着他往高空倒飞去。手中的双刀,齐齐断裂,解脱般得逃往地面,只剩半截留恋的因抓不住往日的同伴,黯然的随主人离去。
郑有为喷出一大口鲜血,化作血雾,染红了支挡的双臂,又被气浪狂暴的反喷到了身上。继而随着挡不住那股力的冲击,被重重气浪横推向了远处。如海浪中的一片叶子,掌握不了自己的沉浮。
气浪成环形扩散,一层一层,一重一重。推动着众人难稳身形,不得不施展法力护身。不过,这依然难以分了众人的心思;还在死死的盯着两人的境况。
九人一兽有心要做些什么,但被气浪推动得难以镇定住。离这里最近,由不得他们不随着猛烈的气浪涌动向远处,只是,仍旧死了心的也要盯着郑有为去看。
昂重由高空开始往下坠落,死却一般。手中死死握着着两柄残刀;衣衫也多数破裂,赤红的脸,溢血的嘴,无神的目。终于,嘭得一声带起阵阵尘土,没了什么生息。很少有人注意他的死活。
愤怒依旧存在心间,那不肯消散的,是永远也不能释怀的。是痛了,还是累了?他缓缓闭上了眼,合上了那嗜血的目。一种劳累渴望偷懒歇息一歇的感觉浮上心头,不知何时已隐藏在了身体的深处,好似从不曾注意过它一般。内心陷入了愤怒与安宁的纠结当中。最终是又混乱了。
当稳住身形,他看到了坠在地上的仇人!方才的血味,慢慢的将他的心神拉回到了“现实”之中。这才是最熟悉的。仇人!郑有为身形一动,冲那仇人飞去。
鹏天方一众人见此,心中自在惊骇。魔头竟然没有大事!倒吸一口凉气之后,由不得不在心中端量。
另一方人见此,心中稍安。见郑有为明显是冲着昂重去的,钟达和尚有些忍不住了。尽量减少罪恶!这是他在郑有为一事上,对自己的要求。脚下功德云带着他快速的向郑有为飞去。六兄弟也忙动身形追去,他们也不希望八弟与狱熙宫一派结下大梁子。赤蛟与李涵薇分别飞去。
钟达和尚赶得及时,稳稳地挡在了郑有为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毕竟怎的;且听下回心语痴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