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言语辨是非宿命悄然定
话说受伤的五兄弟同俩和尚皆在打坐恢复,至辰时,皆已恢复了九成左右。却这时,屈傲天起身冲地上打坐的俩和尚施礼道:“两位大师之恩,我兄弟几人不敢轻言谢意,自当恩记在心。敢问两位大师出身哪个名门,改日我众兄弟定备厚礼,前去添个香火。”
俩和尚闻言便也早起身向屈傲天施了一礼;待其说完后,钟达和尚又施一礼,合十道:“敝寺名唤‘宝罗’”
李金釸闻言忙从地上起身,喜道:“原来是宝罗寺的师兄!不知清音大师可好?”钟达转身合十道:“劳霜灵施主挂念;家师还算康健。”玉灵四杰闻听“霜灵”二字,心中大惊!自己几兄弟于谷中都少有人知道的禁秘身份,竟被一个外人知晓了!不知是该说世上奇人太多,还是兄弟几人太过大意。屈傲天闻言苦苦去思,忽心中一惊,暗道,原来如此!屈啸天却是未多在意,也不知何意;钟至和尚也自去思,也是未得出什么。
钟达和尚看出了玉灵四杰的震惊,合十道:“四位施主见谅,小僧也是昨夜观四位施主施展法力时才有所猜测。”
李金釸笑道:“家父年轻时曾与清音大师有过一段生死交情;他老人家时常于我兄弟几人念大师的好呢!不曾想今日竟是撞见了大师的俩位弟子,俩位师兄可得给小弟一个面子,到敝谷小坐几日。”却是岔开了话头,不过这话倒是不假。
钟达和尚笑道:“谢过霜灵施主。只是小僧还有师命未完成,当先带郑施主回寺……”
李涵薇闻此,杏目乍寒,轻“嗯?!”一声,斜眼睨视。
李赤煵自也从地上蹦起,手中双锤一碰,嗡嗡道:“怎的个意思?”另几人也面色渐冷。
钟至和尚也猛地站起,怒目而视。好威势!李赤煵见此更火了!直欲跟凶和尚比个高低,论个长短。俩人眼看就要一触即发;钟达和尚合十道:“阿弥陀佛!师弟!”李金釸见此也忙道:“众兄弟别冲动!佛门弟子素以慈悲闻名,且听他作何言语;是什么原委!”
众人闻言,局势稍稍缓和。这时盘在地上的赤蛟发神念道:“这俩和尚无恶意;那凶和尚为救我们,还施秘法自削了一阶修为呢!”几人闻言,心中自惊;却仍是紧皱眉头,思虑着什么。
恰此时,钟达和尚冲众人合十道:“各位施主实乃三生之大幸也!竟交得一位这样的兄弟!”
李金釸道:“师兄何意?”众人皆随言望去。
钟达笑道:“郑施主三系同修,这等奇才古来可闻几人?怎不算几位施主之幸事?”六兄弟闻言大惊!本想过去探察一二,但见李涵薇一副护“子”不认亲之状,皆又忍了住。不由将目光汇集向了一旁盘着的赤蛟。
赤蛟见此,狰狞的鼻孔习惯性的喷出两道鼻息,发神念道:“主人是三系同修。”
李青戈忽想到了初次与八弟交手之景;当时自己就在疑惑,只是一直不曾问过,此刻不由道:“你主人师承何门?”众人皆望去。
赤蛟心中傲气一生,正欲回答,忽硕大的脑袋抬起望向了北方;赤目渐凝,喉中发出了闷雷一般低沉的响动。众人也忽有所感,皆望去。
但见天际飞来黑压压一群人,为首二十四人一看便是不凡。真乃人中龙凤之姿!大门派弟子!可不比昨夜所杀之人!几人皆神情严肃,不敢有丝毫大意。远处修者自也看到了他们,稍迟缓一下,便都激动地飞向这里;只是纪律气氛一下子多了几许稳重。
屈啸天一跨坐骑,手举青铜纹云枪,喝道:“听令!”两千虎骑卫哗哗地略整几下盔甲,虎目怒视着飞来的众修者;严肃的神色只待将军一声令下,敢作赴汤蹈火之无畏举措。一时间盔甲碰撞的哗哗声,体显出了这些护卫的干净利落,习以为常。杀气大胜,却暗藏不动。
钟达和尚一惊,道:“各位施主先走;小僧与江施主有几分交情,先拖上一拖。”说着脚下功德云骤聚,托着钟达和尚飞向了江流子一行人;钟至和尚也御云追去。
李青戈猛道:“三弟护送八弟离开!我们断后!”也怕俩和尚挡不住这黑压压不知多少的修者。
屈啸天自是不愿,多了两千沙场上的士兵,其希望自是大了几分;何况还有自己的身份,那众修者多少也得卖给自己三分面子!当下长枪指着赤蛟喝道:“你这畜牲,还不快带你家主人离去!呆在这里作甚!”果是将军!威势果真不同!便是七阶龙族后裔的赤蛟,也是一时有三分胆怯之意生出,忙去托主人;却见李涵薇忽腾起半空,使着墨水晶莲奔东南方飞去,怀中抱着她的心爱;忙又腾身追去。屈啸天见此又举枪喝道:“虎大卫听令,”只见五百虎骑卫收枪欠身,望向这里。“随护八弟!”屈啸天再道。五百虎大卫转身追向李涵薇。
六兄弟互视一眼;淡笑着飞向了那黑压压的除魔盟。一千五百虎骑卫,整甲提枪,列阵追去。
江流子远远便望见了那魔头,心中忽而有了些犹豫——清莲山上的那道痴影。但看见俩和尚,自认得是何人,不由思虑起了近日传闻;但又被心中对钟达和尚的认知否定了。缓停住身形,不理会身后众修者渐有的激动难抑,也不着急魔头身形转渐消失在天际;只看着飞来的俩和尚,以及后方的那些不可忽视的人物。
众修者见了魔头心中大喜,完全忘了方才所见之惨景——直如悬崖峭壁边徘徊的人,忽发现了光明大道!只是眼见魔头动身逃走,这江流子却硬是停住不追了;若非心中越发尊敬这江流子,早就开始喝骂起来。此时也只得随其意,警惕地看着魔头的帮凶飞来这里。
“师兄何去?”钟达和尚双掌合十道。
江流子还未语,其身后众修者便开始喝骂。
“贼秃驴!明知故问!”
“贼秃驴!快快散开,小心我等降妖除魔!”
“这是魔头帮凶;大家小心!”
……
江流子不理身后众修者吵闹;施礼道:“师弟是为魔头而来;师兄何故在此?”声音不大,身后众修者之言语却尽被压下,直至无声。
“小僧也是奉家师之命,为魔头而来……”钟达和尚一句话还未说完;江流子身后众修者又嚷嚷喝骂起来,打断了他的言语。
“敢问师兄;赤霞城之事,”江流子不理身后之语,只看着俩和尚,“俩位师兄可是亲自参与了?”
“阿弥陀佛!”钟达和尚闭目道了声佛号,“小僧之错;没能挽住数千生命的离逝!”
江流子身后的众修者再次开骂起来;这次似乎凶了点儿。江流子微皱眉头,轻咳了一声,道:“师兄莫要自责,均乃魔头生祸;怪不得师兄。”
“师兄要如何除魔?”钟达和尚却道。
江流子看了眼不远处的魔头六位结义兄弟,还有那黑压压的沙场“嗜血卫”,道:“不知清音师伯何意?”
另二十三剑道大弟子闻言,皆暗呼,宝罗寺!这才透过俩和尚脏乱污浊的打扮下,认出了二人身份,眼中皆不由放了几许凝重之色。
“家师只要带回魔头,”钟达和尚扫了眼江流子身后的众修者,“帮他剔除身上的煞气。”
“既有清音师伯此话,师弟不敢质疑;只,”江流子看着那六兄弟,“只如何带回?”话刚落下;其后众修者又开声喝骂。
“秃驴胡扯!怎能信你!”
“分明就是一伙的;盟主莫信!”
“先抓住这俩个秃驴;再逼问魔头行踪!”
……
这些人自识得大门派之人的厉害;却不认得大门派之人是何模样。尤其是佛家,装扮大多相同,更为难认。曾有人笑言:四朝之地的和尚聚到一块儿;若是脸上不写字儿,你绝对分不出他属哪个寺庙。
“郑施主已许应小僧,愿随往敝寺医治。”钟达的声音仍是被不住的喝骂压盖住了;但好在江流子能听清。
“咳!”江流子看着那六兄弟,“师兄有把握?”身后众修者又停止了喝骂。
“依师兄之意?”钟达和尚看着江流子,道。
“除魔!除魔!……”众修者难得的不再喝骂,且异口同声地高呼道。
江流子摆手制止了喝声,郑重地看着钟达,半响道:“师兄衡量好了?”
“小僧之前;本意是要把他镇压,渡化,”钟达和尚柔和地笑着,“但之后改变了主意。”
“哦?”
“他饮了混入五魔散的酒。”
众人闻听大惊。
“师兄是要帮他清除咯?”一直沉默的二十三剑道大弟子,卫流子施礼道。
“小僧法力浅薄;须敝寺法师出手。”钟达合十道。
“五魔散乃上古奇药,饮之五日而入魔;虽不是天下最毒之药,却是最奇之列能入前三甲者。只是早听闻此药泯灭在了历史的尘埃当中,师兄可确信?”寻流子道。
“寻师兄所言极是;小僧曾亲眼所见。此药想是也经不住岁月的打磨,药效去之大半儿。果如传言,能化万形;无知觉中入侵人体,残人灵识。”钟达看着众人,“小僧已封印起来;待送往药王谷破解其中奥秘,期望能获得传说中的解药。”
众人一阵沉默;便是那之前不住叫嚣、喝骂的众修者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五魔散可不是那么好清除的!即便杀了那魔头,毒药依旧会散发出去,感染给别人!只能以那早已失传了的特殊方法来炼化,但若是迟了,那毒药会吸干魔头的三元来壮大己身,到时会扩散四方,感染更多的人!必是人间界之浩劫!看来除魔比之前更有了几分难度。
六兄弟在不远处自也听到了这些话语,互视着对方,皆在心中忧虑。
“七弟不若先去照顾八弟,”李青戈转身看着屈傲天,“事态愈发严重,恐后果难测!”
“让六弟随去吧!”未等屈傲天回话;屈啸天便接了话茬,道。
李青戈见李墨溟有话要说,便抬手止了,道:“事不可再耽搁,有你联系妹子,也好尽快找到他们。”
屈傲天与李墨溟知道局势危急,这一去,只怕是永别。看眼那黑压压的修者群,心中愈发难受。屈傲天忽手持青铜游龙剑,指天喝道:“今屈傲天立誓:我兄弟但有差错;不死不休!”说完持剑于空中书写一个“誓”字,烙印在了额头处。
众修者闻言大惊,自知何意。
五兄弟见此只点点头,未做言语,也未阻拦。
“屈施主放心!小僧定会阻止血乱的发生!”钟达和尚回身合十,郑重道。
李墨溟凤目微湿,未作立誓之举,一咬牙冲妹子离去的方向寻去。屈傲天与剩下的四兄弟对视一眼,淡然一笑追了去。
四兄弟笑望一眼,又看向了对面那黑压压的众修者。
“这么做,值得吗?”一直静看屈傲天立誓之行的江流子此刻道。
“若为师兄,则当如何处置?”钟达和尚反问。
江流子忽又想到了那道孤独的背影;略平定心神,道:“若没有那些惨事,师弟会竭尽全力帮他去除这等邪药的侵袭;只是,”凝视着钟达和尚,“前后死伤修者近五千,还不算那南叶城之平民。怕是杀心愈重,难以如愿;若留之,”江流子顿住了,忽行一礼:“师兄慈悲!”
“阿弥陀佛!师兄岂不知,那逝者皆是劫数临头之人,不过假借魔头之手降劫罢了。”钟达合十道,自然知道江流子何意。“师兄可否退让一步?”
“除魔!除魔!……”那群修者叫唤的更厉害了,生怕江流子答应。
李赤煵嘿嘿一笑,手中双锤一碰,发出嘭嘭的青铜颤音,喝道:“哪个‘英雄’敢过来吃爷爷一锤!嗯?!”另三兄弟也都微眯了眼,紧了紧手中的兵器,如猛兽在寻找猎物的破绽。身后一千五百虎骑卫似会意一般,冷血地拍打着身上的寒甲;杀气似凝聚出了一幅尸山血海图,配上那满身的血迹,更使人浮想联翩,心中顿寒。
众修者不自主地住了口,有些发傻地看着前方的虎骑卫。
“师兄真要为救一人而伤及天下众多苍生?”江流子未理会对面地挑衅,道。“希望渺茫啊!”似在感慨。
“师兄可是要做阻挡?”钟达和尚道。
“为天下苍生!”江流子看着钟达和尚,神色愈显凝重,“若有把握,师弟定会助师兄,将其安然送到贵寺。”
“他答应了小僧,”看着江流子质疑的神色,“他是三系同修的奇才,非救不可!何况五魔散的特性你我皆知,我等之力自是除之不尽,反倒遗祸苍生!”原来五魔散侵入人体后,便会吸食其精气神三元之力来壮大己身,却不会外泄;但这人若一死,这五魔散便又会离开这死尸另寻“食物”。此物奇就奇在,只要具有三元之力的存在,都会悄无声息地侵入;功力越低的就越难察觉,连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所以这郑有为而今对世间来说既是危险的,也是安全的。但对他自己而言就不好说了;将五魔散连带中毒的人一起除掉,远比保住人命而清除五魔散要容易。
平和如论道的声音,瞬间震惊了全场。死一般寂,寂得如死去一般。当然抛去四兄弟不算;不过他们身后的一千五百虎骑卫也陷入了震惊与质疑当中。
陷入质疑与震惊的人们,都呆呆的在心中问自己,真的吗?会吗?……
许久,回过神来的江流子道:“是因为冲突吗?”说完江流子就后悔了,之前就说了是因为五魔散。果然!
“不是,”钟达看着那些修者,“小僧探察过,未有因修炼冲突而产生的内伤。”
众人的心更沉,不由回想起了魔头的所有传闻。
“值得吗?”江流子轻语,似在问自己。恍惚间又看到了那道清莲山上的孤影。
钟达和尚未语。
李涵薇抱着自己的心爱,一路使着墨水晶莲向东南方飞去;脸上挂着淡淡的,痴痴的笑。身后五丈处缀着赤蛟——非是其跟不上李涵薇的速度,而是不愿打搅俩人。至于那虎骑卫,早已不知被甩到了何处追寻去了。
行至巳时时分,快要出了莫泸州之境。郑有为睁开了眼,闻着入鼻的幽香,看到的是一张倾国的娇颜。有些不习惯躺在女人怀里的感觉,郑有为扭了扭身形,只觉浑身乏力;幸而一双带水的杏目,含情地望来——给他带来几许安抚。
李涵薇笑了,痴痴地笑着;正如那痴人的笑一样,都是痴痴的。抱着的双臂,又紧了几分,娇颜靠在了痴人的额上,柔声道:“累吗?”“不累。”一声柔和的回答。俩人谁都没有再说话,都是痴痴的笑着,安抚了内心,平息了悸动。李涵薇本有许多怪怨的话要说——怪怨他为什么那么傻——可是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一者,心情也不知是因为欢喜还是感伤,压抑住了要说的话;二者,忽又觉得既是你的人了,难到还要因为这些事情大言恩谢?心中记住就好了,不是吗?还要怎样?倾心之交说予谁听的?是啊!总比说完就忘的,就算了事的好!
李涵薇心中有了个决定,她不理会哥哥不住的传信,抱着痴人四处寻找着。未久,果然见远处有一座城池,一转身飞了去。
毕竟这李涵薇要做什么;且听下回心语痴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