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美仪说:你要有心,封个利是就是了,现在都流行这个。
“又要钱呀!”张平安听到钱就有一点反感,他为了救一个人做一件好事,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反而招来一身麻烦,而且至今为止已经花去了好几千块钱,那几千块萝卜钱,在他的存折里没有呆上几天,就要对他说再见了。
这好事还真他阿妈的做不得!
“那你就乖乖地坐在这里,喝杯茶,别跟我说什么礼物的事,咱们农村的人不讲究这个。”胡美仪瞟了一眼张平安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说什么我也是你大伯的恩人…”张平安在一张木制的沙发上坐下来,但是随即又站了起来,走上首的电视柜前面,电视柜正中有一台十四寸的金星牌黑白电视,旁边有一个陶瓷的大茶壶。这是一个古茶壶,有四十公分高,直径三十公分,反衬着棕黑色的光泽。
大茶壶旁边有一个托盘,上面有倒放着六个玻璃杯子,张平安拿起一个杯子,从大茶壶里倒了一点茶水。茶水还是热的,显然是刚冲的茶,茶水综红色,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山楂叶子的茶叶,在农村,这种山楂叶子是最普遍的茶叶。
张平安用茶水洗了一下杯子,然后就一连喝了两杯才放下茶杯,这时门口进来的一个农村妇女,一进门就说道:“对,口渴了就自己斟茶喝,别客气,就当自己家里一样。”
胡美仪连忙介绍说道:“这是我妈!”
张平安连忙说:“阿婶好!”
“坐坐坐,等一下就有饭吃了,一定是饿了吧?”
“不饿,不饿,不急!”张平安说道。
胡婶进入房间里拿了一点东西,又走出去了,她家的厨房在正房子的对面,隔着一条巷子,从窗户可以看到两个老人正在忙碌,时而还吵上两嘴。
张平安觉得有一点尴尬,对胡美仪说道:“小胡老师呀,你有没有利是封呀,我觉得还是给一个利是作为礼物吧,不给的话,我好象混身不自在。”
胡美仪丢下手中的扫把,从房间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利是封,张平安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百元的大钞,装了进去。
胡美仪把房子打扫完了,又把乱糟糟的房子整理了一遍,看起来比较舒服一点,这时胡婶拿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高压锅进来,放在饭桌旁边的一个茶几了,高压锅往外冒着米饭的香味,一闻就知道里面煮的是米饭。
“马上就吃饭了,饿坏了吧…”胡婶笑着问。
张平安马上把利是封递过去,说道:“阿婶,来得匆忙,来不及买东西,只好打一个利是了,小小意思,请阿婶收下。”
“干嘛呢,干嘛呢,吃一顿饭用得着这么多礼数吗?”胡婶一边说道,但满是皱纹的脸上却像绽开了花朵,最后还是愉快地收下了张平安的利是。
这时,胡美仪的父亲胡老汉端着一大盆菜进来,用萝卜炖的豆腐。猪肉。非常简单,但是却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
胡美仪也帮着手,把饭桌弄好,把几张椅子摆出来,请张平安坐下,准备吃饭。
这时,门外却进来了一个人,脚上一拐一拐的,一进门就用大嗓门叫道:“老三,吃饭呀。”
胡婶面露厌恶之色,但是胡老汉却站起来,招呼道:“老皮,吃了早饭没有?来整两盅,今天有客人,美仪的朋友,在云雾乡政府上班,是国家干部,还是大学生哦…”
张平安看了一眼胡美仪,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把自己的情况透露给她老爹的,胡美仪回避了张平安的目光。
老皮向张平安点了一下头,却对胡老汉说道:“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老三!”
张平安看时,却发现这人不就是昨天那个被赵副市长打了一枪的那个无赖吗?怎么这么快脚就好能够走路,而且放出来了,这可有一点蹊跷。
老皮不客气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看他利索的模样,张平安就知道这人腿上的伤是装的,他敏感地感到这其中一定有一些猫腻。
胡老汉给张平安和老皮及他自己都装满了一杯酒,那种小酒杯,装满也就一两左右。
老皮大大咧咧的,倒是反客为主,举起杯来,对张平安说道:“这位干部同志,怎么称呼?”
“叫我老张就行了。”张平安微笑着说道。
“好,痛快,就叫老张,来来来,咱们先干一杯。”
张平安一口干了,老皮叫道:“果然了得,在乡镇就是要会喝酒,喝不得酒是没有前途的,老张果然了得。”他自己却喝了一小口,然后捂住自己的酒杯,不让胡老汉添酒,“我昨天被市长打了一枪,伤口未好,不适合喝酒…”
胡老汉只得给自己和张平安加了酒,不过胡老汉并不太喜欢劝酒,自己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这也是他一向自斟自饮惯了的缘故。
接着说了一通话,都是胡婶对老皮斗嘴皮子,看来老皮在村里不受欢迎,他今天来打搅这顿饭,也不受胡婶的欢迎。
胡老汉的话却不多,而张平安也不太喜欢老皮这个人,他和胡美仪窃窃私语,老皮觉得没趣,于是就把话题引入正题,说道:“你们就不觉得奇怪:为什么昨天我明明被打了一枪,捉了去,这么快就放了回来了呢?”
胡婶就说:“你皮厚呗,子弹都打不破!”
胡美仪问道:“是呀,为什么呀?听说你中了一枪,怎么没有把你打死呀?”
毛皮在只右手放下碗筷,擂打了一下胸口,说道:“谁敢打死我?实话告诉你们,我在市里有关系,赵副市长也要给我一点面子,他怎么敢打死我?这也是为什么我这么快乐放出来,而那几个人却仍旧被扣押在拘留所里…”
“我在市里有关系,如果我去市里沟通一下,一定能够把他们捞出来,当然这要花一点钱。“老皮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他就是冲钱来的,胡美仪说道:”我家没有人被抓去呀,你来我家做什么?“
”老三,你大哥不是被抓去了吗?”老皮没有接胡美仪的话,直奔胡老汉说道。
胡老汉轻轻地喝了一小口酒,仗着一点酒气说道:”我老大是老革命了,谁敢动他。“
”现在这个社会什么都讲钱讲权,老革命值多少钱一斤?没钱没权,谁还看你的面子。“老皮不屑地说道,“就像昨天一样,老革命又怎么样,照样抓起来关进去,如果不快点花点钱走一下关系,给判了罪,一切就晚了…“
”你懂个屁!“胡老汉怒道,他很难发一回火,特别在新客面前。不过老皮的话刺激了他,让他控制不住了。
不管世道怎么变化,胡老大在他心目中还是很有分量的。
在五江村的上一辈人的眼里,胡老大的确是一个大人物,是五江村的骄傲。在兵荒马乱、天天打仗的年月里,胡老大就秘密地参加了革命活动,他当过游击队员。解放后,当上生产队长,打地主分田地,人民公社、大跃进,除四清…哪样不是他带头。
胡老大还出席过地区的劳模会,当过县委会的委员,十里八村的,谁提起他不竖大拇指头?
解放前,庄稼人看黄历决定动土婚丧,解放后听广播喇叭得知阴晴风雨;在这解放后的几十年里,胡老大就是五江村的风向标,他的言语行动,是庄稼人观察国家政抬天气的预测器和温度表;无论情愿不情愿,都得让自己跟着胡老大的脚印走,才觉着保险。
虽然现在改革开放,胡老大失了势,但是在那些老一辈人的心里,胡老大依旧是五江村的骄傲,至今无人超越,特别是老皮这样的二流子,根本不能够相提并论。
胡老汉喋喋不休地说着胡老大有威风史,他的婆娘---胡美仪的妈在桌子底下拽了拽他的衣角,埋怨他:“这都是老黄历了,还说来做什么?”
被他婆娘一说,胡老汉就开始闷头喝酒了,老皮说道:“的确是老黄历了,现在谁还看这些,没有后台,老革命又有什么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