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安回到云雾乡，有一种从天上降落凡尘的感觉，开始的第一天还真无法适应。在浑浑噩噩中过了星期一。星期二的中午，乡政府驶来了一辆另类的摩托车，摩托车上坐着一个另类的人。
这摩托像美国哈雷摩托的山寨版，发动机发出低沉的不急不缓的声音，并不像农林水办公室的那台125C的嘉凌牌摩托车的发动机那样尖锐而急促。
车上的人年约四十，留着两撇浓密的八字胡，人也晒得很黑，头发又长又浓密。
这样的一个奇特的人，竟然是来找张平安的。
张平安在农林水办公室接待了这个怪人，经过介绍，原来这人叫做蔡伟雄，是受张五斤所托，过来帮张平安解决萝卜的问题的。
交谈起来之后，蔡伟雄跟张平安还有一点渊源，原来他有一个哥哥，是张平安初中时的老师，不过现在这个中学老师已经不做老师转行去做法官了，现在是市中级法院某乡镇的分庭的庭长。
这个老师是张平安比较尊重的人，而且蔡伟雄说：“我哥经常提起你，说你和另外两个学生一个叫做昌荣另外一个叫做文辉的，是他最得意的三个学生…”
张平安是一个念旧而且是一个尊师重道的人，所以，怎么说这也是一个渊源…也算是朋友。更何况，人家是来为自己解决萝卜难卖的难题的。因而一番交谈之后，两人的关系就非常接近了。
“老蔡，你确定这些萝卜可以以两毛钱的价格收购，而且你还可以有钱赚吗？如果让你亏本的话，这不太好的。”张平安说，“做生意如果没钱赚是做不长的，虽然咱们关系虽然非浅，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亏本的是不是。”
蔡伟雄抚了一下胡子，说道：“绝对没有问题，有得赚！”
张平安说：“我的朋友说，珠三角一带，萝卜的批发价最多五毛一斤，请一辆一点九九吨的货车，可以超载十吨，运费加上各种收费大约在六千，摊开在萝卜上，每斤萝卜大约三毛钱。再加上萝卜的收购价，成本就是五毛钱了。这如何还有钱赚？”
“我说有得赚，那是肯定的，因为我的车的运费比别人的便宜许多。”蔡伟雄说道。
“为什么，这其中有什么决窍吗？”张平安问。
“你专门请一辆车过去，价格当然贵多了，车主除了去的车费之外，还要考虑回来的车费：但是我一般不请这样的车，而是用回头车，就是那种运货来我们三江市的大拖头车，他们运货来这里，回去的时候，如果放空车的话，很亏本的，顺道装上我们的货物，在运费上面他们也愿意让一点利出来，而且他们的大拖头车一般比较大，运的货物也比较好多，综合来说运费少一半不止。而且这十几万斤萝卜别人要几车，我一车就搞掂了。”
张平安见他说的有理，于是放下心来，上午和南远一起带着蔡伟雄走路来到云雾村，把几个种萝卜的农户召集在一起，让他们跟蔡伟雄谈具体的事宜。
在其中一个种萝卜的农户家里，十几个种植户坐在了一起，蔡伟雄对张平安说道：“行了，老张，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你和你的伙计到外面喝支汽水，也可以先回去，我谈好了再找你们。”
南远也说道：“这些事情，咱们最好少插手，把人介绍过来，让他们自己来搞。这些螺人，说到底其实就是一群刁民，要是以后有了什么纠纷，没人赖的时候就赖到乡政府的头，然后赖到我们的头上，到时你就洗水不清。”
“上一任的林业员其实就是太过热心，最后不得不辞职！”南远说道。
张平安觉得有理，在这种事情上，能够避开就避开。于是在南远家坐了一下，喝了茶，又吃了中午饭，直到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蔡伟雄才跟那些农户谈妥。
南远不打算回乡政府，张平安和蔡伟雄两人一起沿着公路走回乡政府，在路上，蔡伟雄把跟农户签好的合同给张平安看。
合同其实很简单，规定了各项事宜，这里的民风总的事说还是很淳朴的，基本的诚信还存在人心之中。
合同为一式两份，蔡伟雄一份，其余的种植共一份，大家在上面共同按手印和签名，张平安对于其它的条款并不关心，他只看到价格的那一项。
蔡伟雄并没有按照事先跟张平安说好的两毛钱一斤的价格收购，而是砍到了一毛五一斤的价格。怪不得他不让张平安在现场参与他们的谈判，如果张平安在，他一定不会允许蔡伟雄这样出尔反尔。
“老蔡，咱们不是说好了，按两毛钱一斤收购的吗？”张平安在马路边上停下来，责问蔡伟雄。
蔡伟雄抖动着八子胡子，得意地对张平安说道：“老张，我是一个生意人，习惯了，就喜欢砍价钱。”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还砍什么砍？”
“咱们之间是说好了，但是跟他们没有说好！”蔡伟雄说道，“我这人就是这样，无论买什么东西，如果一点都不降价的话，我是不会买的，所以一般超市我是不会去的，我只在那些挡口里买东西，就贪图能够讲价，一般人家要价一百，我最多还他二十。”
“那你小孩上学交学费，你也要跟学校讲一下价钱吗？”张平安问道。
“就是，去年跟我小孩去幼儿园报名交学费，后来硬是给我降了五十块钱，我就跟校长说，如果不降一点，我就不去他哪里上学，最后他们也不得不降呀。”蔡伟雄说道。
“那你在农村收购农产品，那些应该交的税收，你也要的财政所降价？”
“你说的对，无论如何都要降一点，否则我就不交。”蔡伟雄道。
“税率多少，国家是有规定的，怎么降？”张平安问。
“税率是不能降低，但是纳税货物的数量可以，比如这萝卜，本来一车装三十吨，就交二十吨的税算了。否则咱下一次不来他这个乡镇收购了。让他们的农产品沤烂。”蔡伟雄说道
“你可真牛呀老蔡。”张平安说，“简直就是菜园霸了！”
“在三江市就这样，这是由供求关系决定的，这就是市场的规律。”蔡伟雄说。
“得了吧，还是供求关系、市场规律，狗屁不通！”张平安道，“关键是咱们之前已经说好价格了。老蔡，你这不够厚道，做生意不是这样做的。”
“我并没有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蔡伟雄停下来，对张平安说道：“我跟你之间依旧以两毛钱一斤的价格结算，。”
“你什么意思？”张平安问。
“农户以一毛五一斤的价格卖给你，然后你再以两毛钱一斤的价格再转卖给我，我这样说，是不是清楚了一些？”蔡伟雄说道。
“我已经跟张五斤说好，以两毛钱一斤的价格替你买了这批萝卜，我就不会出尔反而尔，但是我并没有答应以两毛一斤的价格从种植户那里买，所以我并没有违背我说的话。”
“按照现在的市场行情，萝卜的价格最多一毛二，我不可能以两毛一斤这么高的价格收购，因为这会破坏这个市场潜规则，会遭到同行的谴责和排挤，那时我会缺失很大。现在给他们一毛五，这已经算是照顾他们的了，在其它地方卖不到这个价。”
“这五分钱的差价，等这单生意完结，我退回给你。”蔡伟雄说道。
这些萝卜大约在十五万斤左右，每斤五分钱就是七千五百块，刚好是张平安一年的工资！
“老张，如果你是我，你应该怎么办？一方面，我已经答应了你和张五斤老板不能够食言，另一方面，我又不能够破坏市场规则。”
“而且，这是你的合法所得，不贪污又不受贿，顶多是在休息日的时候做了一笔生意，以一毛五的价格买入十几万斤萝卜，马上再以两毛一斤的价格转手，就像炒股票或者期货一样。”
“国家并没有规定公务员不能在空余时间做生意炒股票。你也没有利用你手中的权力和身份获利。”
“你让我先考虑一下！”张平安说道，他心里已经动摇了，事实上这笔钱已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回到那些种植户的手中，与其落到蔡伟雄这个奸商手里，倒在不如拿在自己手里的好。
蔡伟雄见张平安还在犹豫，于是又说道：“老张，我的确有结交你的意思，但并不是因为你是乡官，说句老实话，你这个官实在太小，没有必要贿赂你。”
“通过这次合作，我才可以跟张五斤老板接上关系，以后合作的机会就大大增加，这才是我帮你的主要原因。”
“所以这五分钱的差价，我是无论如何都要退还给你的，否则我就是一个没有诚信的人，怎么再与张五斤老板合作？”
这真的是合法所得吗？张平安心里万分纠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