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钟的是欧阳连。那个所谓的“钟”其实就是一大块铁，用铁链串了，就挂在她的宿舍门口的走廊边上。
张平安迅速漱洗完毕，在饭堂非快地吃了一碗面条，乡党委副书记梁大全已经在外面大声叫开了：“集合集合，全部乡干部集合…”
欧阳连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兴奋，问：“张平安，吃什么早餐。”
“面条！”
“不吃了，不吃了！”欧阳连叫道，估计是太过兴奋的缘故，吃不下东西了。
“发生了什么事？欧阳主任？”张平安问道。
“凤尾镇向我们求援，书记现在已经在那里了，她打电话来叫我们全体员工一起来过去支援。”欧阳连兴奋地说道，她干涸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红晕。
“支援什么？”张平安问道。
“凤尾镇有一个大村子，里面有一个违反计划生育的，这个村子很多人，凤尾镇政府想去抓人，又怕遇到抵抗，人手不够吃亏，所以让我们去支援。”
“这是很正常的事。”欧阳连小声地说道：“书记的老公是凤尾镇负责计生工作的副书记，这个你应该懂了吧？”
乡政府里只有一辆江淮牌的双排工具车，另外为了搭载更多的员工，书记的专车--那辆进口的日本的士头也从凤尾镇跑了回来接人。
梁副和陈支付乡长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陈支付乡长和办公室主任在乡政府统筹指挥，其余的人由梁副带领赶去凤尾镇支援。
张平安和欧阳连、何志聪、周傅青等人站在工具车的后车厢里，刚刚驶出乡政府大院，护林中队长南远就从公路上跑了过来，他是本地人，家里就住在离乡政府不远的乡村里。
张平安伸出手去把南远拉了上车厢，南远叫了几声“螺”，又问道：“有什么紧急情况？”
欧阳连把情况说了一遍，南远发了几下牢骚，用本地的土话同车上的人唠了起来，说的都是乡政府的八卦之事。
周傅青没有加入其中，反倒是来到张平安面前找张平安说话。
公路的路面很烂，车颠簸的幅度很大，张平安抓住车厢旁边的镀锌水管，车速度很慢，大家反而可以从容地交谈。
张平安对周傅青说道：“周书记，我想求你帮一个小忙。”
“叫我阿青就可以了。”周傅青笑着说道，她的眼光不太敢看人，性格上很明显的受到长期的压抑，她虽然在笑，但是笑容并不自信，带着有一种自卑感。这种自卑感日积月累，已经深入其骨髓了。
“只要能够办到，我一定会帮！”周傅青说，“你很旺我，昨晚是我赢最多的一个晚上。”
“你打麻将赢了老张？”南远耳朵非常灵敏，丢下其它的人问周傅青。
“平安没输没赢。输的是何志聪，赢的人是我。”周傅青解释道。
“哦！”南远就不再说话了。
“这是你的运气好，跟我没有关系。”张平安对周傅青说。
“你认识小泥坪村的赵白雪吗?”张平安问。
“去去去…呸呸呸…大吉大利，人都死了，你还提她干什么？”
“你可以帮我弄一张她的照片吗？”张平安问。
“去…你要她的照片干嘛？”
“听说她长得很漂亮，想看一看呗。”
“你有毛病呀。”周傅青说道。
“看在昨晚放铳给你胡的份上，你就不能帮一下忙吗？“
“你不是负责小泥坪村的计生工作吗？小泥坪村所有的事情都要经过你同意呀，比如小孩上学、出外务工、身份证、结婚嫁女等等都要先到你这里签个字才能够办理，你简直上小泥坪村的土皇帝了耶！还需要我帮忙吗？”周傅青说。
张平安一听就吓了一跳，没有想到自己的权力有这么大，但是仔细一想，其实也没有什么权力。
比如说人家小孩要上学，你敢不让人家去吗？耽误人家小孩上学，误人子弟，你负责得起吗？
比如说人家要出去务工，要你出一个证明，你敢不让吗？不让人家务工，人家生活没有来源，你养他一家吧！何况现在务工根本就不用什么证明，人家去了又回来了都不让你知道。
还有办理身份证，结婚嫁女等事宜，你敢不让人家办吗？
“你也可以在下乡摸底的时候，问一下赵白雪花邻居有没有照片，比如说同学、一起来打工的朋友，合照或者毕业照。”
“不是不方便吗？我一个大男人。”
“好吧，我尽量帮一下。”
“要保密。“张平安叮嘱道。
来到凤尾镇，在凤尾镇政府的停车场里，张平安等人只是下车活动一下筋骨并没有走开，只见唐左和欧阳雄两人从凤尾镇政府的办公楼区走了出来。
张平安这才知道，原来唐左的老婆是凤尾镇计生办的主任，而欧阳雄的女朋友也是凤尾镇计生办的女干事，这两人和李运妹书记一起，昨晚是在这里过的夜。
“你别以为咱们唐镇没有路子，他路子多着呢，你看都看不透。他现在是通过老婆，在走书记的路线。”南远说道。
“螺的路线，我们这些犯过错误的，不被开除已经算好了，还有什么螺路线可以走的？”唐左说道。
等了一会儿，两个长得高高瘦瘦的女人又走了出来，两人中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是唐左的老婆，另外一个年轻的脸蛋长长戴着眼睛的是欧阳雄的女朋友。
唐左介绍张平安与他老婆认识了，唐左的老婆也姓唐，张平安叫她唐主任，她长得比唐左高，她的气场也较唐左高得多，唐左在她面前基本只有点头的分。
张平安微笑着，没有多少话，倒是唐左的老婆吩咐了一些话：“等一下跟凤尾镇的人去就是了，有三个公安干警，还有五十个干部左右，你们去那里只是帮个势，具体的活，让这里的人干就行了。”
唐左等人都说记住了，这两人又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走了。
一会儿，镇政府门口又进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身材很高，头项已经光秃，剩下的头发也变得稀疏花白。
唐左就向张平安介绍道：“这是咱们农林水办公室的副领导，人大副主席王镇。”
张平安知道，所谓的王镇，就是说他之前做过镇长的意思，并非姓王名镇。
王镇姓王名太古，他老婆是凤尾镇中学的老师，就住在凤尾镇旁边不远的学校宿舍内，也是刚刚接到乡政府办公室的通知赶来的。
欧阳连马上挤到王镇的身边，眉宇间的那抹春意更加明显了。
“这两人一定有点螺路。”南远悄悄地对张平定说道。
“不要什么事都要加一个‘螺’字行不行？”张平安转移了话题。
“老张，你为什么不让那个螺人输得更惨一点？”南远指着正在和欧阳雄说着笑话的何志聪说道，“这两个螺人是真正的螺人，在乡政府里真的神憎鬼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