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安隐隐觉得,在乡镇公务员当中,学历太高反而是一种拖累,会因此受到排斥。
欧阳雄和何志聪两个都是中专毕业的,平时两人不怎么对付,可是当张平安一出现的时候,两个人立刻抱成团,共同应对张平安。
还有李运妹、陈支付、梁副等人,不管他们平时怎么心怀鬼胎,但是对张平安的态度却是一至的,就是强烈的排斥。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张平安是正规大学的毕业生,而他们只是县党校的毕业生,虽然也是本科文凭,但是党校本科文凭,在张平安这个重点大学的本科文凭面前却未免自惭形秽或者妒嫉。
而自惭形秽和妒嫉的结果,往往就是毁掉对方。
前任林业员被他们毁掉了,现在轮到张平安。因为张平安和前任林业员一样,都是使他们自惭形秽和妒嫉的对象。
张平安文化水平高,有技术,所以他们说他没有经验,并且将这一点无限地扩大,张平安稍微有一点意见,他们不论这个意见是否合理,只会强调张平安不尊敬领导,不服从组织安排,并且再次无限地放大。
他们把前任林业员自动辞职的事,看着是他们的胜利,是张平安这类人的失败。
如果按照阶级来划分,那么张平安和前任林业员是一个阶级,而那些党校毕业生就属于另外一个阶级。
这是两个阶级之间的斗争!
所以张平安可以忍受对他个人的攻击,但是不能够忍受对他所处的阶级的污辱。
前任林业员严格来说并不算失败,他只是跳出了这个狭隘的地区,去到另外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他辞职之后在大城市过得很好,远远比在这个穷沟沟的乡政府里只知道内斗的人强得多。但是这些人却不断地无知地羞辱他,把他当作失败者。而且还把他与张平安联系在一起,这让张平安不能够接受。
在张平安的吵嚷之下,会议也马上结束了,而在旁边的农林水办公室里,又进行了另外一个小型会议。不过这个会议有一点压抑。南远一言不发,也不给众人冲茶,坐在墙角下的椅子上,双臂交叉翘着二郎腿。王镇坐在他的座位上整理文件,也没有发言,梁大全和唐左两人分别在一张办公桌的两侧,梁副的脸色也有一点难看,张平安刚才的那番话,让他在乡干部面前失了面子,以他的小人个性,必定会记在心上。
张平安反倒悠然地坐在座位上,有一种豁出去的轻松感,当一个人选择豁出去的时候,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梁副先说了一句:“唐主任先说两句吧。”
唐左道:“公路征地这项工作,主要是国土所负责,王镇是国土所的所长,还是让王镇来说吧。”
王镇翻了一下白眼,继续整理文件,说道:“国土所挂在农林水办,受农林水办的领导,而农林水办的主管领导是梁副,当然是由梁副来讲话啦!”
王镇其实经常以这样的怪调来顶撞梁副,但梁副却无可奈何,因为王镇是一个老资格,做过副镇长,现在是人大副主席、党委委员、而且跟李运妹很要好,梁副这个墙头草,自然不敢生他的气。
王镇的国土所所长是兼任的,而且他又快退休了,根本不会计较别人对他的看法,最近这家伙跟计生办主任欧阳连走得很近,传得整个云雾乡政府大院里满是风言风语,但是他依然我行我素,不以理会。
梁副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王镇太过谦虚,讲群众工作经验,整个乡政府里谁都比不上你呀,这次公路征地还要请你多多费心。”
“我干嘛要谦虚呢?在云雾乡,群众工作经验最丰富的当然是女书记,接下来是乡长,不过现在乡长不在了,就轮到梁副书记,接下来到两个副乡长,然后才到唐镇唐主任,最后才到我这个兼职的国土所长…”王镇用怪怪的语调说道。
梁副勉强笑了起来,道:“这群众工作经验又不是排位,再说就算排位我也排不到第二,第二的应该是老张才对。”
张平安知道梁大全是在说笑,但是在这种气氛之下,他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只有唐左笑着问道:“为什么是老张排第二?”
“老张把陈乡拉了下来,当然由他坐上去了!呵呵……”梁副自个儿笑了起来。
这的确一点都不好笑,张平安很想上去踹他一脚。说道:“梁副书记呀,我说过多少次了,陈乡不是我拉下来的,事实上是我救了他,如果不是我及时阻止他,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杀人犯了。在这件事上我已经很大度了,我不用他感谢我阻止他杀人,也不计较他诬陷我打人,可是为什么反而有人顽固地认为是我害了他呢?我真是不明白!”
唐左连忙调和说道:“梁副只是说一下笑而已,不说哪里有得笑呢?老张千万不要当真。”
梁副也趁机说道:“是呀是呀,老张,只是开一下玩笑而已,大家都是自己兄弟,不要太过计较!”
“刚才在会议室里,我是副书记,必须与女书记保持同步,否则会影响乡里面的工作安排,但是回到咱们自己的农林水办公室,咱们是自己兄弟,不分彼此。刚才在会议室说的那些话只是顺着女书记的话说的,老张你千万不要当真。”
梁副是一个小人,也是一个狡诈的人,这样的人最善长的就是暗地里使绊子,张平安不会相信他的话,但是也没有必要针锋相对撕破脸,他使暗咱也使暗就是。
“是喽,梁副是什么人我们还不明白吗?有时候为了工作,难免会做一些表态,但绝对不是针对自己兄弟!”唐左喜欢做和事佬,在劝和老张和梁大全。
“这是当然,比如说打麻将,在会议上当然说不能打,但是散会之后,谁也不当一回事,”梁副说道,“你去老莫家去看看,现在肯定已经开打了,谁当一回事?连公安局都管不着呢。”
“不给人家打麻将,长夜漫漫做什么?床上运动做多了也会肾亏,”唐左笑道:“何况像我们这些家属不在身边的人,更加难挨了。”
张平安表态说道:“赌博这事,我也觉得梁副批评得对,另外我这人也有一些缺点,比如可能平时太过直率,不太尊敬领导,不太听指挥。这些缺点我不否认,梁副给我提出来,我是虚心接受的。但是我这人从小就不喜欢拿人家跟我比,这样一比,我心里就来气。就控制不住…”
“这也很正常,我那个女儿,我老婆以前老跟她说,你看邻居家的孩子数学又考了一百分,你才八十分,什么什么的……这个时候我女儿就会发脾气…”唐左说道,“这是很正常的,如果有人拿我跟那个自动辞职林业员比,我也会生气,但是我不会说出来,其实说起来,老张也是直性子罢了。”
“自己兄弟,说清楚就没事了!南远,你来说一下!”唐左对那边一直一言不发南远道。
南远对于梁副在会议上公开说他是不高兴的,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是他最多只会生一会儿闷气,当下开口说道:“自己兄弟,讲那么多干什么,无论谁对谁错,喝两杯就忘记了!”
“两只山老鼠还在家里养住,不如现在就去把它煮了当宵夜吃!”南远说道。
“你讲的螺事,今晚要讨论公路征地的问题。”唐左说道,“喝酒什么时候都可以,女书记交代下来的事,谁敢不做,只怕她会拔了你的螺毛。”
“别胡说八道,这话被她听到,可能真的会拔了你的毛。”王镇道。“她就像一个泼赖,说到做到。自从她做了书记,就没有人敢顶撞他,除了老张。”
“我没有做错,有什么可怕的?几百块钱一个月的工作,顶多不干!”张平安有点赌气地说道。
唐左忽然问道:“女书记忽然要回市区,是不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发生,会不会跟陈支付有关呢?”
“是呀,她很少这样的!”梁副也道
“老张,你的消息灵通,你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唐左问张平安。
“我的消息怎么灵通?”张平安否认。
“何志聪说你的女朋友在市政府上班,还是人事局局长的侄女呢,这还不灵通?”唐左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