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去拥抱阳光,会被灼伤的!小胡老师。”张平安说,“我其实很平凡,并不热衷于做有意义的事,只想平平安安过日子,这也是我父母给我起名叫平安的原因。”
“这里虽然山清水秀,空气新鲜,但是我感觉不到轻松,反而一直受到压抑…”
“跟我说说,也许我可以替你分忧。”胡美仪说道。
“其实我没有做错什么,可是这里的每个人都在排斥我,”张平安说道,“像陈支付一样,我明明是在阻止他打死人,他为什么反而诬陷我?陈运妹是党委书记,难道她不明是非?可为什么她却偏帮陈支付,还有云雾乡的干部,难道他们不知道是非曲直,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是的,我刚来这里不久,跟大家不熟,所以我不奢求他们帮助我,但是在大是大非的面前,一个国家公务员,应该有基本的立场吧?可是,令人遗憾的是,我没有看到,一个都没有看到。我只知道他们大多数都跟办案的民警作伪证,诬陷我是打人的真凶。”
胡美仪听完张平安的感叹之后,笑着说道:“我觉得你有点神经过敏小题大做了,张平安。你说大家都诬陷你是真凶,这只是你的想象,你又没有亲眼见过,如果他们都做了假证,检察院会采取行动的,你看,现在都没有动静!他们也许没有胆量出来指证陈支付,但是他们心中也有一杆称,谁对谁错,还是有一个态度的。只是你不去了解他们而已。天下的事情,哪有那么多拐弯抹角的东西。许多事情,许多时候,都是我们自己把它想邪乎了。”
“我现在是步步惊心,我可没有你那么乐观!”张平安说道,不过听了胡美仪的一番话,他心头的闷气也消散了不少。
“我宿舍里做了包子,要不要进去吃两个?”胡美仪邀请道。
“我捐的钱做的包子,当然要了!”
“是我自己的工资,基金里的钱不是用来自己吃的。”胡美仪说,领着张平安去她的宿舍,她是一个细心的女人,她知道张平安此时需要朋友的关怀,她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完全了解了张平安这个人,知道张平安这个人能力强,品性好,但就是有点清高,有点固执,还不太适应官场的争斗,与人不大好相处,还会像小男孩一样赌气。这个时候,只要给他打打气,安慰安慰他,他满腹的心事就会烟消云散。然后又会重拾自信,精神抖擞起来。
上午,张平安收拾好心情,在办公室里写那份像思想报告的《332国道云雾乡段公路改造的征地工作计划》,忽然,乡政府的大院里变得热闹起来,从公路上进来了两辆崭新的帕杰罗四驱车。这种进口的日本车一辆需要好几十万,除了市政府和下属各局以及富有的几个乡镇,其余的乡镇一辆也买不起。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市里来了大人物了。
李运妹不在,乡政府成了梁大全副书记的天下,他屁颠颠地去接待,一看原来是市委书记祝纪山来了。连忙将祝书记迎入会议室兼接待室,亲自看茶招待。
过了不久,李运妹也匆匆从市区赶了回来,张平安在农林水办室里就可以听到李运妹带着一丝泼赖的笑声,听到这笑声,好像昨晚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张平安马上拔通了蔡伟雄的电话,因为他想确定王三鑫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蔡伟雄很快接通了电话,张平安问道:“老蔡,姓王的怎样了,不会反而被他赢了吧?”
“怎么可能,他输了二十万,不过全部付清了,而且是现金!”蔡伟雄说道。
“这怎么可能,他们不可能有这么多钱的?”张平安惊讶地说道。
“别小看一个乡镇副书记,有很多油水的,你没有做过书记不知道,何况人家一家人两个都是书记。”蔡伟雄说道。
张平安非常疑惑,王三鑫哪来的那么多钱?王三鑫和李运妹都是这几年才升上去做书记的,就算有人给他们送钱,以云雾乡和凤尾镇的经济水平,也不会攒得那么快吧。
“你能不能打听一下,王三鑫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张平安问。
“这个嘛…”蔡伟雄迟疑了一下,“管他是从哪里来的,只要有钱给我就行了,哪来的都一个样,不过我可以替你打听一下。”
“谢谢!”张平安说道,马上挂了电话。
张平安再也没有心思写什么计划,李运妹昨晚上忽然回去,肯定是因为王三鑫输了钱的事,她应该很快就知道整个过程,虽然她无法怪责张平安,但是只要她知道是张平安将王三鑫介绍给蔡伟雄,并且怂恿他们大赌的,就一定会怀疑张平安。
李运妹的这些反应,当然都在张平安的计划里,那时他已经跟李运妹基本上撕破了脸,李运妹已经付之行动,要抓张平安在计生工作上的错漏,准备以莫须有的罪名,以及计生工作一票否决的规定,将张平安置之死地。
张平安唯一算漏的是:王三鑫竟然有钱结清那笔赌账,他本来想让王三鑫留下一屁股高利贷,从而控制王三鑫,继而牵制李运妹,让她不敢找张平安的麻烦。
但是现在,既然王三鑫没有欠下高利贷,也就控制不了他,那么李运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腾出手来,新账旧账一起算,集中向他张平安开火了。
张平安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梁副在门口叫他过去,说祝书记要见他。这让张平安有一点忐忑,怀着不安的心情来到会客室,看到平时开会时李运妹坐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五十来岁的男人,国字脸,有点虚胖,头发灰白,李运妹陪在旁边,微笑着轻声陪着说话。
会议桌旁边还有一些其他随同人员,张平安看到一个熟人,就是“高黑瘦”张艳芬,张艳芬向他点头微笑了一下,这让张平安微微安心了一下。
张平安坐在会议桌面前,就在祝纪山和李运妹的对面。
李运妹首先说道:“这位就是张平安了,张平安,这是市委祝书记。”
张平安颌首为礼,不卑不亢地说道:“你好,祝书记。”
祝纪山微微地点点头,在张平安脸上扫了一眼,用轻缓的语气说道:“你就是张平安?挺帅气的小伙呀,长得也挺高的嘛,有没有一米八?”
“差一厘米,一米七九。”
“不要紧张,我只是顺便问一下而已。你依实回答就是了。”
张平安微笑道:“好的,我不紧张,我老实作答。”
“对于陈支付打人的事,是怎么一回事,你可以详细地跟我说说吗?”祝纪山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张平安将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我当时只想救人,因为我觉得如果陈乡再打下去的话,那老人肯定会有生命危险,我是为了救人,不仅为了救老人,也是为了救陈乡,因为如果老人被打死了,陈乡就成了杀人犯,至于以后事态的发展,就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了。”
“那你当时为什么想到公安局现场备案?”
“因为我担心当地的村民会误会是我打的人,所以当我知道现场有公安局的人在的时候,我就汇报了给他们,警察同志就叫我现场做了一个笔录,我同时也向在场的刘副市长做了汇报。”张平安说道。
李运妹眼睛盯着张平安,非常紧张地看着他的嘴唇,怕张平安说出她与陈支付一同诬陷张平安的事,但是最终张平安并没有说。因为他不知道祝纪山这一次的目的何在,不过很显然不会是来整李运妹和陈支付的黑材料的,恐怕是另有所图。
“那份录像带是你给公安局的廖局长的吧?”祝纪山问。
“是的,那天跟朋友一起吃饭,刚好廖局长也在,他主动问起这件案件,因为之前我已经做了笔录,所以我又向廖局长做了汇报,并将录像交给了廖局长。不过这份录像不是我录的,我本人都出现在录像里,不可能是我录的。”
“这个我懂,这个录像你从哪里得到的,手上还有备份吗?”
“这个录像是五江村的一个打工仔录的,那天他刚好在家,他录了之后就放到了网上,我也听到朋友说,就下载了下来,交给廖局长的。”张平安编了一个谎话,目的是为了保护录像的人,他觉得这个姓祝的问这么多,其实最重要的是这份录像。
而这份录像决定的,是陈支付的命运,也可以判断,这一次祝纪山过来,是专门为陈支付的事来的。
“除了这份录像之外,还有其它的吗?”祝纪山皱着眉头问。“我是说其它有关这一次抓捕的内容的录像?”
“这个我不太清楚!”张平安说道,“不过这个人手上应该只有这一份,而且现在已经删除了,至于有没有其它五江村的人录下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毕竟现在高档一点的手机都有这个功能。”
祝纪山点点头,挥挥手说道:“你可以回去了!”
张平安回到办公室里,到了一杯水,一口喝完,定了定神。祝纪山给他一种不太信任的感觉,这人有一种高深莫测和阴沉的气场,让张平安对自己的前途忽然没有了信心。
祝纪山应该是为陈支付的事而来的,其中目的应该是为陈支付的回归清除障碍。他张平安会不会就是那个需要被清除的障碍呢?
张平安这样一想,背后的汗毛忽然冷得竖立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