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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一力破之(下)


怨不得许大啸纳闷,萧辰宇的话的确有些自相矛盾。

这原因还得从戚知县说起,他的心思很简单,虽然萧辰宇平时把自己伺候得也很舒服,但与李执那条大鱼相比,充其量只能算作一个小虾米。虽说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李执像个铁公鸡似的一毛不拔,但一出手就是八百两,那他以后再求自己办事的时候怎么可能少于八百两?而不知为何事得罪了李执的萧尘雨两年来总共不过孝敬了三四百两,那么不好意思,以后的路注定只能剩下倒霉一条了。

恰巧,七夫人在即将销魂之前还给他提供了一个将萧辰宇贬回小吏的好思路——做忠勇队的头目,但是,头目这个职位虽不见于朝廷官吏制度的排名,权力却可大可小,若是手下统领着千八百人,就是他这个知县见了也需点头哈腰,只有统领人数少,才算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吏。

所以,当他在签押房中向着萧辰宇宣布忠勇队的规模只能有八个人的时候,心里丝毫也没有为这个决定后悔,反而很得意。为官之王道是什么?就是要懂得取舍,取要取得坚决,舍要舍得彻底,让被舍之人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当时,萧辰宇听到这个消息只是略感惊讶,按理说,忠勇队的规模至少要百八十人,才可能在倭人来时使得上力,怎么只能有八个?是七夫人办事不到位?是李执使了绊子?抑或是平时看他也不怎么顺眼的同僚在背后下的黑手?

但他也只是略感惊讶而已,出了签押房的时候,并没有去找谁谁谁的探究根底。

因为他觉得没必要!

很显然,让自己组建忠勇队却又严格的限制规模是一种留有余地的,想让人屈服的打压手段,紧随其后的无非是安抚或者进一步的打压而已,这样的伎俩,与其在商场生涯中经历过得风风雨雨相比,只能算是小儿科,还入不了他的法眼。

至于破局之法,回家的路上,推开小院的院门之前他便已想好:任尔织就千层网,我以一力巧破之。

不是规模上只能有八个人吗?那就逼着戚胖子不得不将这个规模扩大。

想法中最关键的便是这‘一力’——他计划中一支几十人的小队伍,但这支队伍并不像许大啸那般所说的明目张胆,无视朝廷,而是要隐秘,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拿着这支队伍做文章。

所以,他问许大啸真有把握能招三五十人以后,紧接着便问‘能不能在浮铁山中找到一个隐秘的地方?’

他那种既带着一点怀疑又带着一点质问的语气让许大啸接受不了,一怔之后便一拍胸脯,“人没问题,浮铁山附近十里八村的喜欢进山的猎手我大都识得,找个三五十人不成问题,倒是你说的隐秘的地方准备做什么用?藏银子吗?”

萧辰宇并不理会许大啸话语里隐藏的讥诮,正色说道,“藏人。这个地方需要是人迹罕至之处,像山谷一类的,里面至少可以囤积三五百人马。”

许大啸对浮铁山太熟悉了,不假思索的回道,“地方到有,进山不久便有一处叫‘回春谷’的山谷,四面环着的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小路通向谷外,而且小路陡峭异常,常人难上,不是常年在浮铁山中混迹的人不会知道此地。谷内很宽敞,藏上个两三千人都绰绰有余。”

萧辰宇一直静静的看着许大啸,听他说完之后,站起身,将身后的椅子往后拖了一步,向着许大啸和齐风两人深深的鞠了一躬,“拜托两位,召集三五十人,聚于此谷之中,抗倭之事成与不成,全在这一步!”

这一躬鞠得真心实意,因为凭他现在这具身体的为人,别说召集三五十人,就是三五个人怕都是问题。

没有拱手,没有作揖,许大啸虽然没看明白萧辰宇施的是什么礼,但看出了其中的真诚与郑重,他是一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人,一时间支支吾吾的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齐风思虑了一下,皱着眉问道,“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秘?”

萧辰宇苦笑着回道,“因为暂时没有光明正大的本钱。我虽然谋得了建忠勇队的机会和头目这个职位,但县里的一些权贵不希望忠勇队的规模大,队伍如果见光,定会被打压得支离破碎。”

正如前几日在乡亲们的墓前,酷酷的少年很少说话,但说了就不会放过要害之处,“那么以后,是不是就窝在山谷里永远不见光?”

萧辰宇明白这个问题的重要性,若是永远不见光,许大啸和齐风就是舍了全部的面子,也不会聚集到一个人,连忙正色回道,“不会。你说的以后也不用等太久,入冬之前,这支队伍不仅要进城,而且规模上要远不止三五十人。”

在三兄弟看来,这个回答里多半的成分是吹牛,所以看向他的眼神一瞬间涌上了许多怀疑。

萧辰宇只好再加点料,“相信我。这是为乡亲们复仇的唯一办法。”

一提起小林村的血,三兄弟顿时又都低头沉默,这是他们心底不可触摸却又挥之不去的痛。良久,还是齐风慢慢的抬起头,哑着嗓子的说了一句,“三五十人吃饭也要用银子的。”

萧辰宇闻言一拍额头,立刻奔向床边,掀开床板,取出一个银袋子而后放回到餐桌上,说道,“除了怀中的十几两,这是我所有的积蓄。不过也够三五十人坚持上两三个月了。”

……

事急从速,吃过午饭,萧辰宇领着陈尘将许大啸和齐风送到城外。

官道上,许大啸没有给送别的场面留下什么伤感的或是再次郑重嘱托的机会,仍旧一副老样子,用手一指萧辰宇,“鸟蛋,若是你说的话做不到,看我不扒了你的一层皮。”说罢,转身和齐风潇洒而去。

陈尘或许是看在望远镜的面子上,或许是经过了和萧辰宇的短暂相处之后并不认为他是一个随意吹牛的人,在上午对萧辰宇的想法没有提出什么异议。这时候,看着两个同伴远去的背影,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打算怎么做?是不是想像村里老人说的明修干道,暗度什么仓?”

萧辰宇的眼神也落在许大啸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上,默默回道,“多读点书,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过,你说的也不准确,记得我昨日下午说过的一个词吗?”

“什么?”陈尘下意识的问道。

“借鸡生蛋!”萧辰宇笑了,一股自信不可抑制的从身上弥漫开来,,“我要借戚胖子和李执两只肥鸡,生一个大大的蛋!”

像这种类似于‘大用屁用’,总是话留三分,充满云山雾罩感觉的回答让陈尘很是郁闷,连忙追问,“你能不能说明白点?

萧辰宇的笑容里添了几分神秘,“日后便知。”说完转身走向城门。

陈尘看了看许大啸两人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萧辰宇的背影,显然,发脾气是无效的,只能郁闷的喃喃自语了一句,“不带这么神神叨叨的……”

回到小院,萧辰宇打算写一张忠勇队招丁的告示,虽然只能有八个人,但蚂蚱腿也是肉,有总比没有强。于桌上铺好纸,提起笔,他才发现一个穿越者总是有一些和当代格格不入的东西,譬如说,毛笔字。

他根本就没有练过这东西。欣赏的眼光倒是有,在前世看着别人的龙飞凤舞,笔走龙蛇也从不缺少羡慕,但果真轮到了亲自上阵……一篇写下来,看着七扭八歪,歪歪曲曲的文字,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三个字——蝌蚪文。

好在身旁没人会笑话,陈尘去履行他借望远镜的第二个条件,盯着余庆堂的圆脸伙计有没有什么异常。阿福被吩咐去租用几间民房,这个小院安置陈尘兄妹刚刚好,如果真能招到八个人,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至于二妞,显然对把齐风安排进浮铁山中很不满意,在萧辰宇回院的时候,不无幽怨的瞪了他一眼,便进了厢房再也没出来。

不得已,苦笑之余只能认真的一连写了七八篇,才算是写出一篇有点模样看得过去的,搁下笔,活动了一下僵酸的脖子和手腕,方才舒了一口气。

一不小心眼睛便掠到了手边那几篇惨不忍睹的废稿,他想了一下,迅速的将它们窝成一团,笼于袖中,然后像个贼般轻手轻脚的出了屋,溜过厢房门口,进了灶房……这样让人贻笑大方的东西他觉得还是毁尸灭迹的好。

将废稿塞进灶坑,刚用火折子点燃,身后冷不防传来一声娇喝,“干什么呢?”

萧辰宇吓了一跳,回头待看清来人后,匆忙之间总算糊弄出一个借口,“生火做饭。”

天色已然不早,确实到了做饭的时间,这个理由还算说得过去。二妞不疑有他,一拧杏眉,“做饭?有用纸做的吗?”然后不耐烦的一摆手,“出去吧。”

萧辰宇落荒而逃。

及至二妞做好晚饭,阿福和陈尘先后归来。阿福告诉萧辰宇,房子已租好,在县城西南角,也是一个独立的小院落,三月租金一两三钱银子。

陈尘一进屋则有些炫耀把望远镜递到萧辰宇眼前,“看,怎么样?”

萧辰宇定睛望去,只见望远镜两个竹筒的连接处被钻了一些细小的孔,一条好像是用以编织渔网的坚韧丝线从孔中穿过,将两截竹筒紧紧的绑在一起,不由得一伸大拇指,赞了一句,“嗯,不错。心灵手巧。”

陈尘的脸红了红,大概也知道自己和手巧或许能沾得上一点边,但离心灵还有一段距离,解释道,“下午,那个圆脸在店里并没有出去的意思,我便琢磨着用什么法子能把两截竹筒固定住,不然窜来窜去的太麻烦了。最后,真的弄成了。”

吃过晚饭,一夜无话。

翌日,萧辰宇起床后便打发阿福将那篇招丁告示贴到县城东城门附近的告示栏处,自己则在厅堂里独自喝起了茶。

他也知道这么做有点不合规矩,招丁当然是他这个上司亲自到场合适一些,以便当面考察,决定应征之人之去留。

无奈的是;像成立忠勇队并招丁的事将不可避免的在百姓维持已久的风平浪静生活之中成为一个焦点,成为焦点到不可怕,前世他时时刻刻处于焦点之中。

但现世,如果以这具身体成为焦点,就一定会被周围的指指点点和冷嘲热讽所淹没,以其人品,出现那样的场面不足为奇,这也是迄今为止他仍然无法接受的。

所以,他别出心裁的在告示的最后写了一行非常具有前世广告气息的话,“如有意者,请到竹竿巷左手第四家找萧尘雨大人联系。”

没办法,从昨日戚知县宣布他当那个只有八人的忠勇队的头目起,便也宣布县衙成了不欢迎他的地方,只能在家中进行前世应该叫面试,现世他还真不知道叫什么的流程。

本以为这个上午,这个小院落即便不会发生人来人往,门庭若市的场面,也总会有人不时的前来询问加入忠勇队的条件,待遇什么的,自己好给予解答。

但他错了,虽然他很少有犯错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