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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尘埃落定


  年仅十五的太子朱厚照是张皇后和孝宗唯一的皇脉,朱厚照登基为帝,改“弘治”为“正德”。封皇后张氏为皇太后,宪宗皇后王氏为太皇太后,宪宗贵妃邵氏为太皇太妃。

  新帝继位,荒淫暴虐,昏庸无道。张鹤妤无力辅政,在年过六旬发已花白的妁慈和王钟英面前哭诉:“朝中以刘瑾为首的八个太监擅权跋扈,蔽骗皇上。如今皇上玩物丧志,无心朝政。实在令人心寒。”王钟英长叹,额前的皱纹蹙成了一团:“皇上年少之时,聪明机警。可惜傲人的智慧,用在了不正之途。哀家虽为太皇太后,可宪宗驾崩年月已久,朝中已无哀家的亲信,哀家爱莫能助。”妁慈听出了王钟英的话中之意,自古以来,先祖遗孀在朝中毫无权势地位。若此时两人插手辅政,更会引起大臣们的不满,奸臣威行朝野更加有机可乘。望着张鹤妤的迷茫无助,妁慈抬手扶住了她的手,布满皱纹的手举止张鹤妤的面前,柔声道:“指上扎了根毒刺,疼痛难耐,寻世上最好的医师,涂抹世上最好的膏药,依然不会有所好转。久而久之,反而会溃烂。只有对症下药才能治根。”王钟英含笑点头,补充道:“皇上如此聪慧之人,自然知道治国需绳趋尺步,可你一味在皇上面前坦言刘瑾等人乃奸臣,却又无力证实。皇上自然不会信服你。因为皇上没有尝到这根‘毒刺’给他带来的疼痛。”“那怎样才能让皇上真切感受到这股‘疼痛’?”张鹤妤对两人的话意犹未尽。妁慈轻笑,眼角的皱纹轻轻舒展开来,清澈的眸因年迈,而变得愈加暗淡无光,缓缓道:“在皇上不知不觉中,你来替他拔掉这根‘毒刺’。”张鹤妤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起身叩谢,兴奋而去。

  正德五年,张鹤妤召集群臣,上书进谏,想除掉以刘瑾为首的“八虎”太监。朱厚照迫无无奈,严查了刘瑾等人的住所,搜出赃物百万,才得以获罪。

  白朐过隙,佳人已老。

  妁慈和王钟英搀扶着彼此,伫立在吴妲韫的遗体前,再无力嚎哭。吴太妃薨逝,未能在宫中焮起任何涟漪,未入太庙,未有谥号。孤寡一生无所依,令人惋惜。妁慈只能拨珠念佛,为其祈福。

  听闻着朝中的尔虞我诈,妁慈愈加觉得心乏。卧躺在床榻之上,支开了众人,想图个清净。那夜,风亮的透彻。案前的烛火堪堪欲灭,妁慈猛然惊醒,心猛然跳的飞快。寝殿里没有巧果的身影,枕边没有宪宗的陪伴。往日一幕幕,如显眼前。妁慈此刻惊醒,忽然怀恋起往事来。不知为何却穿上了袍子,静侯在床榻前。殿外突然有人叩门,外殿陪床的宫人匆忙下了塌,瞧见一头花白发丝垂与肩上的妁慈,端坐在内殿的床榻边,显然被吓了一跳:“太妃醒啦?奴婢听见有人叩门,这就去看看。”妁慈点头,心中涌出了不祥的预感。宫人端着龙纹案的烛子去开了门,见王钟英宫中的宫女焦急禀告道:“太皇太后突发心梗,怕是熬不过天亮了。太皇太后要见太妃,皇上让奴婢来请太妃去瞧瞧。”妁慈攥着床榻边的拐杖,吃力站起,颤颤巍巍的朝着王钟英的寝宫而去。多少次疾步在宫中,却没有一次如此刻这般觉得乏累。妁慈到达之时,王钟英已身着寿袍寿鞋,平卧在床榻之上,瞳孔睁大,目光漂移不定。似乎要将这个皇宫的一切记录在眼中。

  “阿英!”妁慈沙哑沧桑的声音回荡在王钟英的耳边,王钟英缥缈不定的眼神忽然定格了下来,转向了妁慈。似乎在用眼神告诉她,终于等到了。“阿英啊!”妁慈又唤了一声,泪水划过粗糙老化的脸颊,紧握的手也使不出力道来:“我来了!我知道你在等我。”王钟英的指头轻颤,暗红的唇微微张了张。妁慈见王钟英脸已憋得通红,更加泣不成声:“我没有话要你带给宪宗,也没有话要你带给越之。你走吧!走吧……”不忍再看王钟英苦撑,妁慈挥了挥手,昂首长叹。王钟英嘴角泛着笑意,含义颇深。双目静阖,手坠落下来。

  静候在旁的太监上前一步,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在王钟英鼻前一触,猛然退后,跪倒在地,宣道:“太皇太后薨殁!”众人俯身而跪,嚎哭一片。妁慈紧握着王钟英冰冷的手,注视着她安详遗容。不忘自己被巫师拿来做法,这个女子跪倒在地,为自己磕头求饶的场景。不忘自己被诬陷,她从未质疑过半分,陪伴左右,不离不弃。仿若又看到了那个仙泉溪上的如画女子,素雅端庄,闺友为伴,笑语连连。吟诗对赋抚琴浅唱,迤逦如莺啼。

  王钟英的死,使得妁慈的日子,愈加寡淡。

  朱厚照正至三十而立,无子无女,正德十六年,逸乐而死。张鹤妤丧父丧子悲痛不已,大明江山皇位之位空缺,朝中一片哗然。兴王朱祐杬也于两年前暴毙,同样遭受丧子之痛的妁慈愈加理解张鹤妤的痛楚,苦苦安慰。朝中纷乱,各荐其主。张鹤妤苦思冥想,见皇室血脉之中,唯有兴王朱祐杬之子朱厚熜伶俐聪慧刚正不阿,乃皇帝的最佳人选。便与内阁首辅等人协讨,拥护朱厚熜登基为帝。一梦如是,果真如此。朱厚熜改年号“正德”为“嘉靖”,妁慈戏剧般的从“太皇太妃”尊成为了“太皇太后”。纵使苦苦逃避皇位之衔,便戏剧般的归入囊中。朱厚熜似乎看出了皇祖母对自己过于疏远,便誓言重振大明。努力整顿朝纲,征剿倭寇。妁慈忐忑不安,却无力推辞。因为她不仅看出了自己孙儿的睿智,更多的而是他的刚愎自用和不可一世。他的野心超过了宪宗,超过了先帝,更超过了他已逝的父亲。大明王朝如梦魇中的病虎,时而中兴,时而衰败。

  嘉庆元年的冬天,比往日愈加寒冷。大雪纷飞,银装素裹。

  妁慈坐在殿外的廊道上,裹着厚重的狐裘,静静地候着,不知再等什么?小宫娥从外殿步伐艰辛的走了过来,在妁慈耳边禀告道:“启禀太皇太后,太皇贤妃想来和您叙叙旧,要不要奴婢支开她?”宫人皆知妁慈和柏嫱玉的过往,自宪宗驾崩,两人再未见面,就连王钟英和吴妲韫的死,她也不曾前来悼念,只躲在深宫不予面世,自负的很。得知柏嫱玉到来,妁慈鼻子略酸,招了招手:“外面雪大,让她进来。哀家正想见她。备坐吧!”是啊,此刻终于明白自己再等什么了?无非是一句掏心掏肺的致歉!

  柏嫱玉雪鬓霜鬟,缓缓而来,妁慈双眼模糊,看不清她发髻上的白色,到底是雪还是发丝。柏嫱玉吃力地坐了下来,长叹一声:“你老了!”妁慈发笑,晃动的牙齿被舌尖顶的一麻:“这把年纪了,你还想争什么?哀家年年益寿,骀背鹤发,你才能不孤单啊!”柏嫱玉缓缓起身,走到菱花窗前,颤抖的手伸进窗内,摘了一朵瓶中的红梅朝妁慈的木椅前走去,抬手将红梅扎在了妁慈雪白的发髻之上:“这样才像当年的你。”妁慈默不作声,连笑的力道也无,困乏的厉害。“休憩一会吧。”妁慈轻拽着柏嫱玉的手,端坐了下来。手臂搁在了木椅扶手之上,撑着脑袋睡去。

  雪如柳絮,飘零而下,柏嫱玉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白茫一片,心也空白了起来。如此自负的她,许久才鼓足勇气,哑着嗓音道:“我愧对于你。”柏嫱玉缓缓转过头望向熟睡中的妁慈,说道:“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见妁慈没有回应,柏嫱玉唤了一声多年未曾唤过的昵称:“慈儿……听见了吗?”

  “嗯!你确实有愧于我。”妁慈阖着目,无力睁开,嘴角泛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慵懒至极,奄奄答道:“爱恨清浅,早已淡泊。你我各自珍重吧!”说完又沉沉睡去。发髻上的红梅耀眼夺目,似乎透着一股芳香。凯凯白雪银光闪闪,晃得妁慈脸上苍白无色。雪停了。柏嫱玉走过的脚印已被盖住。如若往日的路不曾走过一番,错了,下辈子从新来过!宫娥拿来了狐裘毛毯,盖在了妁慈的身上,又触了触其席上的暖炉,还微微泛着热。许久见妁慈没有动弹,宫娥忙上前轻摇其身子:“太皇太后……”见其浑身冰冷,毫无余温,轰然跪倒在地,掩泪哀嚎。

  浮生若梦,历尽大明数朝。袅袅云烟中,又瞧见了那个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的女子,其模糊的影子。

  嘉庆元年,邵氏薨!上尊号为“寿安太后”,葬茂陵。

  嘉靖七年,改尊号为“孝惠太皇太后”。

  嘉靖十五年,迁主陵殿,再改尊号,终谥为“孝惠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