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未到子时,可门外却传来了声响。是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终在他的房门外停住,便听到门外有人低声道:“我。”r
庄英一怔,握着惊雷的手微微使力,低喝道:“你是谁?”r
门外嘿嘿笑道:“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么?看来是当了大官的人,自不把昔日的同台唱戏的弟兄放在心上了。”r
庄英微惊,右手扣着扳机,嘴上却道:“你怎么知道戏班子的事,你到底是谁?”r
门外人嘿笑一声,突然变了一种声调:“我是任清以前苦难时的朋友,庄大人可曾记得?”r
庄英惊道:“你,你怎变成那种声音了,怪,怪不得我听不出来,你若不用以前的声音说话,我怕是一生一世都认不出你来!”r
门外人道:“你的模样也变化了不少,一进大厅的时候,我还真没认出你来。”r
庄英道:“那都是弟兄们一起在戏班学化妆的把戏,不足挂齿。”r
门外人哼笑一声,道:“你既知道大伙一起在戏班都是兄弟,那还让我站在门外说话么?”r
庄英闻言这便想放下手中的惊雷弩,前去开门,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妥,那惊雷弩本已被他放到桌上,随即又被拿回手中,却是掩在官袍底下,只是伸出左手去推开那房门。r
房门一开,来者随即闪进屋中,跟着反手将门掩上。r
庄英未等开口,那人却先抢问:“你不在京城好好做官,跑这作甚?”r
庄英摇摇头,道:“适才大厅,大哥不是听到了么,回广东老家守丧!”r
那人哼的一声,道:“笑话,你祖籍不是河南么,哪来的广东老家,再说你父母早在弘治五年,松苏泛灾时双亡,现今何丧可守?”r
庄英无奈的笑了笑,道:“大哥故作不知么?我现在是庄英,在我庄英的履历上,我的祖籍是广东,我的父母也在广东。”r
那人跟着冷笑几声,道:“真回到广东就不怕穿帮么?”r
庄英叹了口气,幽幽道:“打从路过这磨盘山,打从再次进了这戏园,我就知道我回不了广东了!”r
那人一怔,喃喃自语:“你的这个庄英是假的,履历也是假的,老家广东更是假的,难道,难道朝廷下来的这道守丧令也是假的?”r
庄英道:“守丧令是真的,只是守丧是假的,不是守父母的丧,怕是守自己的丧!”r
那人闻言,脸色一变,在屋中来回踱步,踱了片刻,便又问道:“难道你的身份,朝廷中有人知道?”r
庄英想了想,摇摇头:“当年这事,除了王岳那太监,就咱三人知道,王岳已死,朝中应该不会有知道的人了!”r
那人又道:“既是如此,那为什么蒙你回来守丧?”r
庄英苦笑道:“我在朝中向来依附东厂王岳,前些日子,王岳与刘瑾斗法,败下阵来丢了性命,想来我这守丧,是那刘瑾剪除异己的做法而已,我路过这磨盘山,进到这戏园,都是巧合吧。”r
那人冷笑道:“你经此地是巧合,我来此处也是巧合,你不觉着两个巧合凑在一起是不是太巧合了?”r
庄英闻言,身子一震,转念一想,急道:“是啊,我也纳闷,大哥怎么也会在此处!不对,我南下至广东守丧,必经这磨盘山,又从磨盘山至襄阳城,再从襄阳城转道广东。那磨盘山和襄阳城一段山路突然崩塌,逼得我只能回到这戏园歇雨,哼哼,如今看来,这一切便好似是背后有一双大手在操作一般!”一念至此,竟吓出一身冷汗!r
那人哼笑一声,道:“是有人在操作,你没见刘风也到了么!”r
庄英更是大惊,道:“刘风也在厅中?我怎不知道?”说话间,转念一想,脑海中猛的闪过一人身影,脱口道:“难道他就是刘风,我竟没认出来!”说罢,叹了口气,幽幽道:“当年咱三人是这戏园中唯有的幸存者,此刻又在此重聚,难道,难道,”说到这儿,庄英忽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的脸色都变得煞白,便听他叫道:“对,对,没错,你没听那老管家说么,这个宅子一到夜半时分,便会有灵魂穿着戏服出来游荡!一定是他们的冤魂,他们的冤魂终究不肯放过咱们,都十年了,他们到底还是要来索命的!”庄英突然想起那张锦衣卫的驾帖,又叫道:“那,那张索命符上不是写的么,‘今夜子时,星坠天勇’!子时不正是这个戏园闹鬼的时刻么!一定不错的,是他们的冤魂来索命!我巧合来到此处,你也是巧合,想那刘风也是巧合,这一切的巧合重叠在一起,不正是冤鬼在作祟么!没错,没错!”只是片刻之间,庄英的整张脸都已经因为恐惧而变得扭曲起来,映着桌上跳跃的烛火,甚是恐怖吓人。r
那人叹了口气,缓缓道:“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天下本就没有鬼,只有装鬼的人!”r
庄英急道:“可是,这一切……”r
那人打断了庄英的说话,接着道:“即便真的要索命,先死的也一定不是你!”r
庄英一愣,听到这话话他似乎有些宽心了:“那是谁?”r
那人笑了笑,淡淡道:“刘风!”r
庄英问道:“是因为他手脚被绑着么?这样更好下手?”r
那人又笑了笑,道:“即便他手脚没被绑着,你也绝不会死在他前面!”r
庄英更是惊奇,道:“为什么?”r
那人淡淡道:“因为你有惊雷弩,他没有。所以,你至少能活得比他长!”r
庄英大惊,脸色都变了,心道:“原来他早已知道我将惊雷藏在身后了,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从一开始就防备他了,只是他没有说破!”r
那人似乎看穿了庄英的心思,笑笑道:“莫忘了,我是你们的大哥,你们什么事都瞒不过大哥的,以前这样,现在也是这样!”r
庄英脸色羞红,急道:“可是,报复咱们的不是人,而是鬼魂!”他似乎已认定眼前这一切都是鬼魂在作祟!r
那人的脸上闪过一丝鄙夷,便听他冷冷道:“记住,你手中的弩叫惊雷!就如这天外惊雷一般,遇人杀人,遇鬼杀鬼!”说完,他整个人已走出了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