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跟你说过吧,不要总想着一击必胜..”郝仁于他耳畔低声道,惊得锦桐猛地转身一击,然而他却早已闪身至了另一个方向,继续用着那调笑的声音道说着:“只有坚持到最后的人,才有胜算的可能。”
锦桐被他的语调激得一阵怒火,紧篡起拳头朝声音的方向攻去,然而招式却因情绪的起伏而早已变得没了章法,反而是郝仁越发显得如鱼得水、应对自如起来,锦桐几次想要捕捉他的身影,他却是都不见首尾,只余黑色的身影似游龙急掠四周,始终紧贴在锦桐身后半尺,令锦桐完全触碰不得。
“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锦桐忍无可忍,猛地朝身后的阴影击去,那黑影腾空一闪,他的拳头就霎时击碎了身后的墙壁,瞬间又激起一阵飞砖落瓦。
接着,锦桐又再次发起了几轮攻击,可惜却也根本无力挽回自己的颓势,只能在一遍一遍的反击中被郝仁轻易抵挡,不肖片刻,郝仁又能原封不动的将这些攻势返还给他,锦桐已然是下了杀心的,因此招招狠绝,然而郝仁却是招招留有余地,仅不过像是耍孩子般,跟他挠着消耗,这无疑让锦桐看出了差距,渐显出疲态来。
果然还是没有办法赢他么?
此刻的锦桐已然非常清楚,面前的郝仁已经是认真了起来,而一旦他认真起来后,大概就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了的了,可即便如此,锦桐也甚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竟然会输给眼前的这个人!
面对这样一个早已抛弃了自己信念的人,自己怎么可能输!
锦桐余光中瞥见远处自己的佩刀,索性心一横,什么也不顾,便趁着与郝仁间隙便直朝着地上绣春刀的方向奔去。
与此同时,
对面的郝仁却突然抬头瞧见阁楼房檐的上渐渐裂出一道大口子,像是迅速生长的枯藤般,竟开始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引得他脊背顿时一凉。
刚刚打得太激烈都未曾发觉,如今再扫视一下四周才猛地发现,此刻这个不大的钟鼓阁楼上早已被他俩折腾得面目全非,原本支撑屋檐的四根大柱子早已折了三根,整片墙壁都已倾塌了一半。
我的娘呀,玩大发了!
郝仁想都没想,就惊声大唤道:“这阁楼要塌了!快出去!”
怎知锦桐却根本没有搭理他,而是越发加快了步伐,朝着绣春刀的方向奔去。
目视着头顶天窗的逐步坍塌,四周的墙壁更是碎裂得不成形状,郝仁急得直跺脚:“喂!别管那把刀了!快出去!你是要命还是要刀呢!”
怎知,锦桐却是置若罔闻,迅速穿过一阵崩塌的砖瓦,只愤懑地咬着牙,似是自言自语般:“现在的你..怎么可能会明白..”目光掠过郝仁遗弃在废墟中的断刀,心头又是一阵怒火窜上:“现在连自己的信念都能轻易被折断的你..”他颤抖的声音微微停顿了半响,闪烁地目光停驻在卡于废墟墙壁角落的绣春刀,执念地的嘶嚎一声:“又怎么可能..会明白我的感受!!!”
没错,
现在的这个人,
根本就不可能会明白..
刀剑,
对于一个武者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锦桐清楚的记得,曾经那个令他敬仰的师兄,曾经这样告诉过他:所谓利刃,乃是习武者执着的信念,除非至死的那一刻,否则,决不可轻易折断!所谓信念,则是人们之所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理由,即便是等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也绝不能磨灭!
那么,师兄..你的信念..你的信念此刻又究竟是去了哪里!
锦桐眼见着周围视线里的景物皆逐步坍塌,而他满满的目光却只仅盯着那柄静静躺在废墟中的绣春刀,在一片尘土飞扬之中闪烁着犹如日月般的光泽,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让他抛却一切、目光坚定。当看见那坠落的砖瓦渐渐将视线淹没,脚下的地面逐步碎裂开来的那一刻,锦桐则毫不犹豫地俯身冲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它牢牢地拽在了手里。
只要它..只要有它在,自己就能..。
而正与此同时,
锦桐脚下的那片砖石亦跟着松动开来,一大块石砖连同着四周迸裂的墙壁,一同从阁楼的主体上坍塌剥落下来,如碎屑般朝着三层阁楼高的城墙下头坠落,而锦桐亦是在踏空中失去平衡,跟着从被甩入了空中。
“轰隆”的巨响雷鸣般炸开来,像是地震般激起一阵天崩地裂。
怎知,锦桐的眼中却没有办法的恐惧与惊慌,他只紧握着手里的绣春刀,竟是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也许是他当真已经有些倦了吧,对这个只剩下自己的孤独世界再也无法忍受,或许这对他来说是一个解脱..
然而,
正当锦桐以为自己正要在眨眼间从阁楼处坠下摔成肉泥时,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感到手臂被一股力道给生生拽住了。只见周身的石砖哗啦啦的往下掉,低头瞧一眼脚下空远的街道,锦桐才发现自己整个身子正悬浮于半空之中,几滴温热粘稠地液体突然从上头滴落下来。他抬头看着趴在阁楼边沿紧紧拽着自己的郝仁,心下蓦地一颤,瞧见郝仁手臂上的伤此刻已是越发撕裂开,涓涓的血水顺着郝仁紧抓不放的臂膀滴落至锦桐的面庞上,激起一阵血腥的气息。
“为什么..”锦桐心神复杂地看向他,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是心神悲凉地颤抖着双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郝仁却虚弱着力气轻笑一声,仿佛对方问了一个理所当然的愚蠢问题:“因为你是我的小师弟啊,这还用问么?”这般声音坚定而熟悉,就像是十年前那样,他总是喜欢用着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调笑着,就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一样。
锦桐愣了一下,紧蹙的眉头突然颤抖了些许,须臾之后才咬着牙努力从嘴边挤出一阵破碎的话语:“为什么..你既然没有死..为什么..这么多年却都杳无音信?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肯出现!”
“轰隆”的声响不绝于耳,撕破了寂静的夜空,更是将锦桐心底隐藏着将尽十年的痛楚与伤痕深深的撕裂开来,仿佛能将一切喧嚣余音统统掩盖。
郝仁沉默着没有说话,似是在思忖着心绪,只待四周迸裂之声逐渐沉淀之后,他才微微喘着粗气,那苍白的面容上显出一丝苦笑:“对不起,小不点,你曾经敬重的那个师兄,其实并非是什么救世的大英雄,他只不过是一个懦夫罢了..”
“懦夫?”锦桐恍惚地看向郝仁,眉峰隐颤出了幅度,却是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自己苦等了十几年,得到了却是这样一个解释?
郝仁随即又是自嘲般的笑道:“原本他是打死也不敢再去见故友的,只不过..”他的目光突然停驻在锦桐身上,眼中显出难掩的欣慰之色:“此刻他却非常开心,因为他知道了,有人继承了他的意志,在默默坚持着他曾经未能坚持下来的事情。”郝仁轻叹了口气,有些动容地继续静静道说着:“明明是最嫉恶如仇的人,却还得忍受着周围的尔虞我诈与勾心斗角,默默的在肮脏的泥泞中前行,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用着自己的的信念苦苦坚持至此..”言至此处,郝仁柔和的目光对上锦桐那半分错愕半分茫然的视线,似是耳畔轻语:“这么多年来扔下你一个人独自战斗,辛苦你了,小不点。”
蓦然间,
锦桐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心中某一处的坚冰好似被他这般柔和的话语融化了般,眼前竟是蓦地一片模糊,情绪顿时如崩断的琴弦,再也压抑不住心头悲怆,颤抖着声音,艰难地挤出几近破碎的话语:“你果然..是一个傻瓜..”
郝仁则摸摸脑袋,无奈地笑了笑:“是啊,这个坏毛病,我恐怕一辈子都改不掉了呢..”
这样柔和的声音飘荡在寂静的夜空中,竟是让方才还尚有微寒的微风,不知不觉生出了一丝温暖的气息。
是啊,锦桐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
自己那个敬仰的师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锦桐不由得低垂着脑袋,像是心中某块大石终于被放了下来,又像是这么多年紧绷的心弦一下子终于得以松懈了般,脑海里夹杂着各种曾经的记忆一闪而过,胸口一股百感交集的味道不觉涌上,竟是忍不住从眼角倾泻而出。
可恶,
明明说好的,再也不能哭..
明明已经忍耐了这么久..明明已经..
眼角炽热的清泪不觉滑落面庞,带着潮湿的气息,让锦桐脑海里蓦地闪过年少时的一段记忆。
“不准哭,男儿有泪不轻弹..懂不懂?”
记得那时他与师兄出去狩猎,无意间碰见山林猛虎,师兄毫不犹豫的替自己挡了猛虎的一爪攻击。
瞬间,他的背部就被划开了三道深深的口子,血流如注,当时年幼的自己当真被吓坏了,便跪在他面前不停哭泣。
而师兄却认真地对他道:“记住了,小不点..你可是男子汉,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事,也绝对不能掉眼泪。”
年幼的锦桐忍着抽泣点点头,低头想要去轻抚他的伤口,心悸着道:“呜,将来一定会留下疤痕的..”
师兄却苍白着脸笑了笑:“这有什么,伤痕可是男人的荣耀,将来你也会有的。”随后,他蓦地将手伸向锦桐稚嫩的脸庞,替他拂去泪水,轻声道:“不过你要记住一点,身体上的伤疤就算再多也不要紧,但自己的心,却绝对不能有任何伤疤。”
“心?”锦桐抬起一双泪眼疑惑地看向他。
“没错,无论发生什么,内心都一定要坚不可摧,绝不屈服,明白吗?”
犹记得那时的锦桐,倔强着一张小脸,抬起头来:“明白,我将来一定也要成为像师兄这样坚强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