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难为情的事情，的确也是郝仁怎么开都开不了口的原因，原本以为牡丹口里说的那个“姐妹”会是百花楼的妙妙或者翠兰，再不济也就是牌位较低的歪瓜裂枣吧，可郝仁打死都想不到竟然会是..会是****那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啊！
这哪里是位“姑娘”啊！分明就是大妈嘛！
而且，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竟然还能怀上孩子？不流产夭折才怪吧喂！更要命的是，自己还要去求这个老女人给小纪喂奶，喂！算了吧，老女人的母乳不新鲜啊会中毒的吧？可是除了这个他却又找不到其他的了..怎么办..怎么办啊喂！
“你一个人在这里嘟囔些什么？！”****一个茶壶砸到郝仁脑袋上。
“嗷！”郝仁捂着脑袋大呼一声：“啊，那个，大姐..我只是来求您一个举手之劳嘛。”
牡丹见****脸色不悦，赶紧抱着小纪上前道：“妈妈，您看这个孩子多可爱，您就帮帮他吧。”
小纪也非常懂情势，马上“咿咿呀呀”着伸出肉肉的小手前去撒娇，只见****那凌厉的目光一下子缓和了过来，眼见着仿佛就要被这温柔的攻势给攻克了，她却一咬牙闭上眼将脸别过去，狠狠地道：“再可爱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养别人家的孩子能替我养老？”
郝仁不假思索地道：“反正你的孩子也夭折了不是？听说女人到了哺乳期不喂奶，那个啥痒痒的还挺难受呢，不干脆..”
怎知啪嗒一声，****立马一脚将郝仁踹出了房间：“滚！！！”
真是难以理解啊！女人的心理怎么就这么阴晴不定？！特别是老女人的心，一把年纪了还想要孩子不说，竟然还嫉妒心这般重？
“其实，妈妈她是非常喜欢孩子的，但是心里却有一道坎过不去。”牡丹犹豫着说道。
“啥坎？”郝仁问道。
“妈妈曾经收养过许多姐妹，但是后来她们都离开了，百花楼里的许多姐妹也都一直在找机会想要离开百花楼，毕竟，呆在这里并非是长久之计，一旦她们能够赎身了，就会毫不犹豫的走掉，到头来甚至都不愿承认自己曾在百花楼呆过。”
郝仁思索了一番：“这也是人之常情吧？毕竟对许多人来说，呃，这的确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牡丹点点头：“是呢，我也非常理解那些姐妹，但是..”她深吸一口气：“对于妈妈来说，她却是真心将她们当做孩子一样看待，虽说妈妈嘴上总是唠叨着‘养不是自己亲身的孩子，还不如养一条狗’，但事实上，她心里其实是非常在意的吧？”
郝仁摸着脑袋，突然低下头来沉默了。
牡丹则继续说道：“妈妈这些年身体也愈发不好了，因此她总是唠叨着，要是能有个孩子那该多好，这些年她也一直在挖空心思地想要找个男人生孩子，其实..妈妈她只是在害怕吧。”
“害怕自己会孤独终老是么？”郝仁终于收回了之前不羁的表情，转而低沉了神色，似乎开始对那个老太婆重新审视起来。
是啊，年轻的时候，不曾想过这些问题，等到岁数到了之后，才会真正惧怕起来，孤独这种东西啊，真是磨人呢。
“喂！我说这位汉子，你看上去挺壮实的，要不要跟我来过一夜？免费哦。”****陪笑着拽住一位醉醺醺地客人。
客人定睛一看，哈哈大笑道：“哎哟，****别开玩笑了，你都一把年纪了呀。”
怎知****却僵硬着笑容，死活不肯松手：“不要在意这些，一熄了灯不什么都看不到了？”
“大姐别开玩笑了，我可硬不起来，喂！大姐！你干什么！”
****死命拽着他往房间里拖：“只要是个男人就行！给我借一个种就好！”
“你！你神经病啊！啊！救命！”
“嗞啦”一声，男人的衣袖被撕扯来开，男人赶紧脱掉外衣，这才挣脱掉她的纠缠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骂娘：“你个老****！就这么缺男人是不是！也不照照镜子自己是个啥样！哎哟！”怎知男人刚一路过走廊，就被郝仁一伸脚给绊倒在地。
郝仁遂而拍拍脑袋道：“啊~不好意思，这位兄台没事吧？”说完便伸手去扶他，怎知男人手腕却传来“啪嗒”一声骨头破碎的声音，惊得男人仰天惨叫，郝仁这才假装地一松手，无辜着道：“啊呀，不好意思，用力过猛了？”
男人抱着手腕怒看他一眼，随后转身大吼：“你..你们这是什么黑店！我要去衙门告你们！别想我以后来第二次！”说完，便连滚带爬的跑下了楼梯。
郝仁则乐呵呵地鞠了个躬：“好早不送哟。”
剩下对面的****手里拽着半截衣袖，恢复了平静地神色，轻哼一声看向他：“哼，多管闲事。”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下了阁楼。
郝仁也抱着肩膀，轻叹一口气，自顾自地笑着跟下了阁楼。
那昏暗的月色下，映衬着街道上的灯红酒绿、喧嚣热闹，然而，只要稍稍一个拐角，就会发现在许多不被灯光照耀到的寂静胡同里，存在着许多容易被人忽视的角落。
****步履蹒跚地来到后院的马厩，在食槽里洒了些马草，然后就蹲下身子悉心地将菜篮里打包好的剩饭剩菜放置到狗窝前。
“汪汪！”两条大黄狗连忙摇着尾巴跑上前，低头狼吞虎咽起来。
“养别人家的孩子，还不如养一条狗，是么？”郝仁倚靠在马厩旁的柱前，在月色下显出一个朦胧的影子，倾听着马驹在身后发出“噗嗤”的呼吸声。
****低头抚摸着大黄狗的脑袋，没有说话。
郝仁则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可是，你养再多，它们也不能帮你养老不是？”
“但是至少，它们到死的那一刻也不会离开我。”****用那双布满青筋的粗糙大手，亲昵地撩动着大黄狗的耳垂。
郝仁轻叹口气：“拜托，你要这么想要孩子，年轻的时候生不就行了，现在你都一把年纪了，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很难..”话还没说完，****一个凌厉的目光扔过来，郝仁立刻吓得阒了声。
马儿低头咀嚼着食槽里的干草，发出“嗞啦”的声响，将这寂静的月色衬托得越发无声，这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正当郝仁在想着怎样才能打破这样的尴尬时，****却蓦地开了口。
“你可知晓这百花楼的前一任老板娘么？”她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
引得郝仁呆愣地看向她：“啥？”
她语调总算缓和了一下，轻松着道：“是一个叫公孙的女人，那时我们都叫她公孙大娘，她可是一个性格刚烈好强得很的人呢。”
“性格比你还厉害吗？”郝仁下意识的问道。
她却咳嗽着笑了笑：“呵，那是自然。”随后仰望起满天繁星，回忆道：“有她在的时候，来百花楼里的男人没一个敢造次的，因为公孙大娘生平最痛恨的就是男人，听说是她年轻时被自家相公亲自卖到了这里，后来她在屈辱中自立自强，最终不仅将自己赎了回来，还买下了整座百花楼。”
郝仁将手****微敞的衣襟里，随意挠了挠：“既然这么痛恨男人，为什么还要继续做着讨好男人的卖笑生意呢？”
****低下了头来：“因为没有办法呀。”
“没有办法？”
“即便是你不开****，别人也会开，就算你不逼良为娼，别人也依旧会把自家女儿老婆卖到别家****去，到头来依旧什么都没改变，因此还不如自己创造一个能够真正收留那些可怜女人的地方。”
“所以？”郝仁不太明白她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公孙大娘生前收留了许多身世悲惨的女人，帮助过许多被男人抛弃、欺骗的女人，因此对男人就更加痛恶起来，记得有一次，一位姐妹因难产而不幸去世时，她还这样警告着我们：女人生孩子就像是走鬼门关一样，因此在没有找到真正值得自己去爱的男人时，千万不要轻易为他们付出生命。”
“所以公孙大娘这一辈子也没能找到那样的人么？”
****点点头：“没错，因此公孙大娘道最后便孤独终老了，生前帮助了那么多的女子，临终前却只有我陪在她的身边..”她摇摇头，眼里溢出些许悲凉：“但你可知她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是什么？”郝仁追问。
“她说她后悔了。”****叹了口气，就好像是在自怨自艾般：“年轻时义愤填膺的发誓，绝不会为了不值得爱的男人去生孩子，等到后来才发现，或许女人生孩子并非是为了男人，而仅仅只是为了将自己从孤独中拯救出来而已。”她低头看着大黄狗在忘我的大口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若有所思地道：“所以她在临终的那一刻是这样对我说的：只有当了母亲的女人，才算得上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你可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啊。”
郝仁低头沉默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眼前这个落寞的妇人，又或者，如今的她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默默的倾听者而已。
“其实，在每个姑娘找到好人家，兴高采烈地说要来赎身时，我都是打从心底地为她们开心的。”****深吸一口气，用着她那沧桑的嗓音继续道：“即便是将来她们走在路上与我擦身而过，装作与我素不相识，我也依旧未曾怨恨过她们，只是打从心底的羡慕她们罢了。”她苦笑一声，随后抬头仰望起满天繁星：“只可惜我自己却没有那个福分呢，年轻时太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导致现在身体一直不太好了，看来果然是注定孤独终老的命啊。”
郝仁继续搔了搔脑袋，嘟囔了一声：“真是麻烦..”随后将两只手插入袖子里，侧过身去随意地答：“我说，大姐，你绝对不会孤独终老的。”
****转眼看向他：“何以见得？”
郝仁耸了耸肩，憋了半响之后才终于装作若无其事地答：“只要你不是一个活得比我还长的老妖怪，我郝仁保证，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你孤独终老的，怎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