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佥事大人?”白诗翰趁着眼前这两执刀之人对峙之际,赶忙退到了阿平藏身的草丛中,一面检查着小纪是否受伤,一面听见了阿平的惊呼,好奇的问道:“你认识那人?”
阿平张大着嘴巴,半天没能梳理清头绪,只结结巴巴地道:“没。。没错,这家伙是锦衣卫的什么佥事,上次还去我们老家抢小纪,然后差点要把我们都杀死!”惊魂未定的说完他又疑惑着感慨:“可。。奇怪了。。不知道这家伙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刚刚竟然是。。救了我们?”
白诗翰听罢,若有所思地看向马车前方空地上箭弩拔张的两人,忽的回想起白天时遇见的那群锦衣卫,当时他就从他们神色反应中隐约察觉到锦衣卫的那群下属似乎并非一心,如今看来果真是有内讧了?
阿平却像是松了口气般,欣喜地道:“莫不是这位大人良心发现了,准备站在我们这边了吧?”
白诗翰则微蹙起眉头,伸指将面前碍眼的树叶扒开,目不转睛地盯着锦桐那冷峻苍白的面容道:“可别高兴得太早了。”
“怎。怎么了?”听他这么一说,阿平顿时又忐忑了起来。
白诗翰眼神中显现出了担忧:“那年轻人气色苍白,呼吸不稳,看上去应当是重伤未愈才对,而那中年人脚盘稳健、四肢壮硕,一看就是习武多年武功深厚,定然不好对付,看来眼下情势依旧不容乐观。”
阿平心头刚还燃起的一丝希望霎时又被浇熄了下来,又泄气的抓着脑袋:“呜~那我们该怎么办!”
白诗翰则不置可否的继续抬头看着前方的二人,心中亦如一团乱麻,看来如今也只有祈祷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能够背水一战了。
而此刻远处的锦桐手执长刀,苍白的脸上微微沁出了汗珠,他却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的中年男子,眼中凝聚着坚毅之色,厉呵一声:“石亨!”
那斗篷男也是冷哼了着抬眼:“怎么?锦桐,现在不仅以下犯上,还敢直呼长辈名讳了?锦桐,你难道忘了,我可是与你师傅。。”
听见对方提到“师傅”两个字,锦桐瞳仁微缩,眼中霎时又闪现出滔天的怒意:“你不配提我师傅!”
石亨顿了一下,随后又狡黠地笑了笑:“哟,现在倒是变成我不配提他了?想当年你哭着求我让你进锦衣卫时,可是一口一个‘于谦逆贼’的叫。”
“住口!”锦桐听在耳里像受到了莫大的羞辱般,竟突然猛地闪至他面前,一刀就是朝他劈砍而去。
怎知,这似是卯足力气的一斩,却轻松的被石亨提刀隔挡下来,两刃相击,于空中发出一声清脆刺耳的响声,激得林中安眠的鸟儿纷纷惊醒地飞出了枝梢,四周的气氛顿时凝结成冰。
石亨得意地对上了锦桐灼热的视线,似乎是在享受着他那悲怒交加的神情,不紧不慢地道:“当年你为了谋得个一官半职而不惜与你已故的师傅断绝关系,我还以为你当真是个聪明人,怎知如今却是越活越回去了?”随后蓦然加重了刀上的力道,届时逼迫得锦桐面色惨白地后退一步,石亨则咧嘴笑得越自得:“三日前受我一击能侥幸逃跑时你就当感天谢地,稍有自知之明些,也应当夹着尾巴隐姓埋名的过完余生,如今却自投罗网的让我来杀,果真是嫌命太长了么?”
而远处草丛中的白诗翰将这番对话听在耳里,霎时讶声:“于谦?于谦于少保?”
一旁的阿平一头雾水:“那是谁?”
由于常年都是生活在消息闭塞的山间乡村里,阿平定然是无法与住在天子脚下的白诗翰信息来得通晓。
白诗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心绪,随即又用一种截然不同的眼光看向地面锦桐,一面耐心地与阿平解释:“前任兵部右侍郎于谦,乃是土木堡之变时奋身抗敌的忠臣将领。”
“土木堡之变!啊!这个我知道!”阿平突然激动地道。
要说这土木堡之变,对整个大明朝的老百姓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据说是十几年前英宗皇帝北征瓦剌惨败被俘,瓦剌便挟持着皇帝一路攻到了京城脚下,险些令大明朝亡了国,阿平曾经也听村里的长辈说当年那一战是惨不忍睹,英宗皇帝亲征带出的那二十几万大军是几乎全军覆没,京城里也就独留下些许老弱残兵在守城,因此当时瓦剌一路围攻到京城时,举国上下是一片惊恐,朝中大臣们纷纷建议立即迁都撤离,却只有一位大臣力排众议坚持守卫京师,那时候阿平还小已记不清那位大臣的名字,如今听白诗翰提起,这才想起那名字莫不就是“于谦”?
想到此处,阿平心中顿时燃起一股钦佩之感,双手紧握于胸前真挚地道:“哇塞!就是那位民族英雄啊!”阿平跟着再看向对面的锦桐,对他的印象届时焕然一新,一片神往:“原来他竟是大英雄的徒弟?”
然而,白诗翰脸上却没有阿平那样兴奋的表情,反而是一片神伤阴霾,只因他知晓那曾经在国家危难之际力挽狂澜的于少保,结局却并不美好,又或者说不但不美好,反而让人心寒。心中百感交集之际,白诗翰再次抬头复杂的看向锦桐。
只见此刻的锦桐眉头紧蹙,似是在忍受着胸前裂开的伤口,额上凝聚的汗珠不觉坠落面颊:“你错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来都未曾改变半分!”说完,他咬牙一蓄力,便直接用力道将对方的刀刃弹击开来,然而这一用力,又霎时崩开了他胸口的伤势,引得衣襟渐渐被一抹殷红所侵染。
未曾想到身负重伤的锦桐竟还能有这般力道反抗,石亨也是饶有兴致的轻哼一声:“不得不说,你这后生也算是勇气可嘉,既然你这么想逞英雄,那么我便成全你!”
话音刚落,石亨便是一扬手,如一道闪电般朝锦桐侧身一击,锦桐慌乱中抬刃一挡,怎知那亮晃晃的刀刃却是突然一闪,转了个弯直朝他脖子上砍去,逼得他扬身一闪那锋芒便是如风般掠过他的面门,斩断了几缕额前的发丝,锦桐不甘落后,忍着痛调转手中的刀刃便是朝他腹部刺去,不想石亨的身手却是敏捷非常,一个弓腰便轻巧的躲开了攻击,反而是手肘一抬,便是击中了锦桐执刀的手腕,险些直接将他的刀刃击落,幸好锦桐紧握着的右手并未松懈,不过却也因此让石亨寻得破绽回刃一击,这一下锦桐已然无力躲闪,右手臂上霎时被锋芒轻轻一划,引出一串血珠坠落。
石亨那微有皱纹的脸上霎时绽开一丝得意的冷笑,锦桐心知不妙,迅速捂住受伤的手臂退闪下来,然而却已然止不住伤口的血如涓涓细流般淌了一地。
眼瞧着这喷涌之势,白诗翰一看便知定是伤及了脉络,若不及时止血,定会是休克而亡,心头不由得生出了些焦虑。
不过幸好,锦桐看上去也是知晓些医理的,他立马眼疾手快的点了自己身前的几个穴位暂时止住了血,可如今旧伤添新伤,希望已是越发渺茫,远处观望的白诗翰见状越发担忧起来,而前方的锦桐似是判断自己受伤的右手已然无法与对方拼砍,便索性将佩刀缓缓收回了刀鞘中。
“怎么了?战况未明时收回兵刃,这算是认输了?”石亨轻笑着问道。
远处的白诗翰和阿平亦是心存疑惑,正想凑近细看之际,锦桐却突然徒手上前再次上前展开攻势,而令所有人万万未曾想到的是,他竟是直接上去肉搏!
这一次锦桐的速度是快如飞燕,竟奋不顾身的朝石亨正面扑去,似是舍命一搏,任凭对方刺来的刀刃“噗嗤”一声划过腰间,锦桐却一把越过石亨执刃的手,栖身至对方身侧,使出一招双虎擒拿,一里一外地死死钳制住了石亨的双手,石亨刚想挣扎,便瞧见眼前寒光一闪,一只袖箭霎时从锦桐衣中飞出,激得石亨一个侧头,袖箭便擦过面颊直射向半空,然而,还未待他刚松一口气,锦桐又蓦地一个旋脚转至他身后,趁他不备之际,将他身上的斗篷一个掀翻便是裹住他的脑袋,双腿一抬死死钳住了他的脖子。
石亨顿时眼前一黑,大吼一声,像是个没头苍蝇般胡乱挥舞着手里的刀刃,可是锦桐此刻却跟个猴子似的挂在他的身上,手脚并用的将他钳制得半点动弹不得,一招一式皆没给他留出半点反攻的余地。
而就在此时,锦桐突然抬头对着草丛的方向大吼一声:“快走!”
起先,草丛中的两人皆是愣了一下,半响之后白诗翰才明白了过来,原来锦桐从一开始便不是以杀死对方为目的,而是为了给小纪他们制造逃跑的时机?
白诗翰立马以最快的速度拽起正在一旁发呆的阿平:“快跑!”
阿平却有些担忧的抬头看向正在奋力搏斗的锦桐:“那他。。”
白诗翰微一咬牙:“管不了了!快!”说完,便是将他往树林里拖。
事实上,白诗翰也是知晓那年轻人如今身负重伤,是定然支撑不了多久了,心中虽也惋惜,但却十分清楚,如今的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不切辜负对方用生命替他们争取来的逃亡时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