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深夜,山间伸手不见五指,不知为何,就连月光也隐入了云中,给这寂寥的夜空增添了一丝彻骨的寒意。
而没了马和车的他们,此刻在这崎岖的山路里赶路委实吃力不说,这深夜里的猛兽出没亦是频繁,黑暗的四周皆是危机四伏,透出一股无形的压力。这样的情形让他俩的神经越发紧绷了起来,幸好怀里的小纪也异常懂事的收起了哭声,而没有再给他们增添额外的负担。
只是即便如此,他们接下来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又或者说,他们当真能逃得掉么?
这是白诗翰现下最担忧的事情,因为他已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没错,就算他们此刻能侥幸逃跑,可是若那中年男子使轻功追来,要抓住他们也是易如反掌的事,而那个身负重伤的年轻人又是能支撑多久呢?白诗翰心中没底。
事实上,接下来的事实也证明,许多事情,若真是要发生,也终是难以躲避的。
也不知摸着黑在山林里潜行了多久之后,前方再次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那挡路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欲置他们与于死地的石亨,此刻正满身是血的站在树下,似是已静候他们多时,从石亨那稳健的姿势和平稳的气息来推断,他并没有受伤,由此可见他身上的这些血定然并非是出自他自己的,那也就是说,方才那个年轻人说不定已经。。
白诗翰心头不由得微微一紧,立马警惕地拉住阿平往自己身后拽,满是敌意地看向石亨,然而心下却也已是心乱如麻,像是感受到了死亡的压迫般,就连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仿佛此时此刻的他们俨然是刀俎上任人宰客的鱼肉,没有了任何抵抗的能力。
“放心,我会让你们死得痛快些,绝对不会有任何痛苦。”说到此处,石亨又狡黠的咧嘴一笑,随后拎起剑朝他们缓缓走来,那寒冰般的刀刃上沾染着的暗红血迹沿着锋芒一滴一滴的落入土壤之中,引出一片难以言喻的死寂。
眼见对方步步逼近中举起了手中的锋芒猛一扬手,白诗翰下意识地伸手上前想要用身体护住阿平怀里的小纪。
只听“嗤拉”一下。
伴随着一声利刃贯穿的声音响彻耳膜,四周霎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下意识紧闭双眼的白诗翰却突然嗅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良久之后才敢略微睁开眼,然而,这一睁却是让他惊呆了。
只见眼前一个浑身是血的挺拔身影正护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而与此同时,锋芒亦是毫不留情地贯穿了那人的胸膛,一大片的鲜血顿时染透了他的衣襟,将那挺拔的身影衬得单薄得犹如摇摇欲坠的枯枝一般。
“佥。。佥事大人?!”阿平亦是抬眼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个身影。
而锦桐则满身是血的背对着他们,没有说话,又或者,是早已没有了力气说话。
似乎也是被他的到来给惊住了,良久之后石亨才反应过来,冷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挺顽强的?”
然而锦桐却依旧沉默着,微张的嘴角缓缓渗出几丝绯红,甚至连呼吸都微弱得令人感觉不到。
那一瞬,锦桐脑中有些空白。。
空白得无法思考,无法分辨,只觉得整个意识像是在一点一点的从身体里抽离开,在一片混沌之中,脑海中竟不知不觉蓦地闪过一丝过往。
何其熟悉的画面却又遥远得恍若隔世,缓缓撩开了他尘封于心底的回忆。。
那是他与师兄第一次出任务时被敌方团团围住,师兄与他一同并肩作战的情形。
记得师兄曾经说过,在遇见危机之时,一个人的后背是最薄弱致命之处,因此只能将其交给自己最信任的同伴,只有最亲密无间的战友才能相互背对背的倚靠。
所以当师兄说出那句“我的背后交给你了。”时,锦桐是何其兴奋开心。
只可惜事实上,他的实力却没能承载师兄当时所交予给他的信任,只因那时他身手的还不够娴熟,性格也甚为胆小,再加上是第一次出任务,在面对真正你死我活的厮杀时,竟忍不住产生了一丝忌惮。
当瞧见一道刀光猛地朝自己劈砍而来时,惊恐的他竟然未曾多想,完全是下意识的就避闪开来,可这一闪避,瞬间让那锋芒直落在了师兄的背上,“嗤啦”的一下,师兄的背部再次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这是师兄第二次因自己而背部受伤,锦桐清楚的记得,第一次是他为了救自己而挡下猛虎的利爪,而这一次,却是自己因贪生怕死而没能掩护住师兄的后方,前者是师兄为了保护自己,而后者却是自己没能保护好他。
“对不起!师兄!我一定。。我一定要变强,一定再也不会让任何人受伤!一定要保护好我想保护的东西!”
锦桐回想起了那曾经彻骨的悔恨与不甘,回想起了曾经给自己立下的种种誓言,头脑一下子又无比的清晰了起来。
是啊。。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好的东西。
这么多年来,自己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为的究竟是什么?如今他能做的又究竟是什么?
想到此处,他心底蓦地燃起一股莫名的力量,将浑身的剧痛蓦地扫除,像是火焰般瞬间燃及全身,随即猛地一抬手,死死地拽住了石亨紧握兵刃的手。
未曾想到锦桐竟还有反抗的力量,石亨霎时也惊了一下,而还未待他反应过来之际,便感到锦桐脚下猛一蓄力,竟一下子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像一头狂怒的猛兽般怒吼一声,直朝石亨冲去,逼得石亨连连后退,一直到了退无可退之时,他便用蛮力直接将石亨抵向对面的大树前。
石亨不得不抬脚借着树桩的支点缓和住锦桐所施加来的压力,一面抬头对上锦桐那满是血污、惨白如纸的面庞,讥讽着道:“呵,这便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么?只可惜。。”话音刚落,石亨便猛一抬脚,直踹向锦桐腹部,顺势将手里的刀刃从他胸膛上拔出的同时,猛地将他击出好几张丈远,一路滚入草丛。
霎时间,血花似绽放的英华溅落一地,激起一阵尘土飞扬。
低头瞧着倒地不起的锦桐,石亨脸上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甩了甩刀刃上的血迹,声调嘲讽地道:“死人就该有个死人的样子,早些升天,也好早些投胎。”说完,便再次朝白诗翰他们的方向走去,白诗翰和阿平又霎时紧张了起来。
白诗翰紧蹙着眉头看向石亨,心下一沉,已知此刻当是凶多吉少,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环手仅仅护在阿平身前,等待着前方死亡的降临。
然而,
令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的是,对面又突然出现一阵草丛攒动的声音,
抬头一看,竟见满身是血的锦桐再一次踉踉跄跄地的爬了起来,此时此刻的他浑身遍布血污,简直就像是一个血人,鲜红的颜色伴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像泉水般从他胸前涌出,他却置之不顾,只缓缓地拖着痉挛颤抖的身体,一步一步顽强地向着石亨的方向行去,脚下所及之处,拖起一行耀眼的红色印记,看得人是触目惊心。
怎。。怎么可能?
就连学医数年的白诗翰此刻也很难相信,一个人在失血到这种程度后竟还能保持清醒?难以想象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意志到底顽强到了何种境地?
“我。。定要。。守护。。”锦桐用那沾满血污的手蚕颤抖着伸向腰间的佩刀,却是连抽出刀刃的力气都没有了,很明显,此刻的他光是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已显得异常吃力,每行一步就仿佛是将要将他的所有力气掏空。
看样子,已经是极限了。。
石亨站在原地看了他半响,脸色的表情从半惊愕渐渐转变为了不耐烦,低头冷哼一声:“愚蠢的东西。”随后便直接走向锦桐,再次挥起手中的利刃。
一瞬的刀光影落,让远处的白诗翰和阿平皆倒抽了一口气。
这一次,
有的不再是四散迸发的血珠,而是万物不动般的静止。。
兴许是因为身上的血早已流干,又兴许是因为,听见了某样东西骤然崩断的声音,飘渺得就像是横空的星辰时聚时散,将一切感官洗涤殆尽。
“嘭”的一声,
那满身血污的身体终于再次倒了下来,这一次却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从半空坠落,激起一片浓重的血腥气息,即便是相隔甚远也能闻的清晰。
白诗翰与阿平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阿平是吓得心惊肉跳,而白诗翰则依旧紧蹙着双眉,一双眼中竟第一次闪现出了难以抑制的怒火。
所谓“生”与“死”究竟是什么?
即便是曾经读万卷书,也定然是不如眼前这般震撼刻骨,然而,当真正目睹了这一切之后,又仿佛瞬间释然了,方才还填满心底的那寒冰般的恐惧,如今却转换成了一团怒火,灼灼不可多言。
(为什么不给我加作者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