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朝廷奸佞卖命至此,阁下倒也真算得上是个合格的走狗。”就连向来饱读诗书的白诗翰此刻也终于难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冲着对方嘲讽了一句,如今既已知晓横竖终免不了一死,心中倒也就没了之前的忐忑不安,反之竟是一片泰然。
石亨倒也没有多做辩驳,而是显露出一幅理所当然的神情,提着带血的刀刃冷笑着一步步朝他们逼近:“只要能达到目的,又何必在乎手段?”
“所以像你们这种人,是永远也不会明白一些东西。”
“呵,你觉得你有必要去明白自己刀俎下的鱼肉心里在想什么吗?反正横竖都是被自己宰杀的命。”说完,石亨目光一敛,渐现杀气。
阿平怀中的小纪似乎也突然感受到了危急,小手拽着阿平的衣襟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回荡在寂静的山林里,衬得前方的脚步声越发逼近。
张正当所有人皆以为结局已定时,
不想,跨出草丛的石亨脚底竟又再次被一只手给拽住!他低头一看,竟瞧见奄奄一息的锦桐伸着满是鲜血的手,拼命阻止着他的前行。
“我一定。。不会。。让。。你。。”锦桐嘶哑着声音,躺在地上拼命匍匐着。
没想到这家伙竟是顽强到了这般地步?
石亨不耐烦地蹙起了眉头,随后又是一扬手在他身上狠狠地补了两刀,这才顷刻截断了他喃喃的话语,倒在地上的锦桐闷哼了两声后似是不再动弹,石亨便想要将脚抽离出来,怎知对方却依旧未曾松手,只僵硬地钳着他的脚踝,石亨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此刻的锦桐双眼空洞消散,已然看不见任何光彩,原是早已失去知觉了?
这家伙即便是丧失了意识,也依旧要阻拦着自己,究竟是拼命到了何种程度?
石亨不由得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一片冰冷之色,将锦桐的身体拖着行了两步,见依旧没能将对方甩掉,心下即刻愤懑地再次转手一挑刀刃,准备一不做二不休便是索性要直接将锦桐的手生生砍下来。
眼见着这一幕发指之举的白诗翰,终忍不住大喝一声:“住手!”
夜影不动,月光倾洒。。
一瞬间,
从林中卷起来一阵莫名狂风,激得石亨是浑身一个寒战,整个身体竟像是被冰封了般僵在了原地,手中的刀刃不知为何竟是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给截在了半空中,冰冷的寒光只近在咫尺的悬在了锦桐的头顶,而锦桐那原本空洞的眸子不知是瞧见了什么,竟突然微闪了一闪,显现出最后一丝光彩来。
石亨惊恐地顺着锦桐的视线朝自己身旁望去,发现一个男人不知何时竟贴在了自己的身侧,竟徒手握住了自己的刀刃!那力道之大前所未有、宛若千斤;鲜血无声地从对方指缝间滑落,那人却仿佛置若不顾,尽管黑暗中乱发的阴影掩盖住了他的一双眉目,但是那令人压迫地窒息的气势却赫然将石亨击出了一身冷汗,这样的感觉,就像身旁站着的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鬼魅。
“你。终于。。”脚下的锦桐睁着一张空洞的眼,用尽最后力气虚弱地道出这样一句话之后,神色竟像是如释重负般舒展开来,随即安然地松开了紧拽住石亨的手,整个脑袋微微一侧,顷刻间,他浑身就像是一盘倾倒的散沙般失去了生气。
只此一瞬,石亨感到刀刃上的那股力道跟着微微颤动了一下,石亨心下一凉,下意识的想要抽身,怎知却听到“啪”的一声脆响,抬头瞧见那男人竟是徒手将自己的刀刃给折断了下来!
霎时间,一股滔天的杀意骤然显现,宛若惊涛骇浪般的朝石亨袭来,逼得他几近窒息,下一刻,便看见身旁的那个穿着黑布麻衣的男子微一抬手,在他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之时,便是眼前一黑!
这一下,就连远处的白诗翰和阿平都瞬间看呆了!
因为他们瞧见郝仁只不过微微一抬手,那个方才看上去还嚣张厉害的中年男子竟就瞬间被击飞了出去!只听得“轰隆隆”的一连串大树折断的声响,那中年男子在像火弹般击穿了三棵参天大树后,才终于从树干上“啪”的一下坠落下来。
被剧烈的声响所惊吓的小纪越发开始放声大哭起来,跟着郝仁一同赶来的芊芊见状连忙奔到阿平身边,将小纪接过来抱入怀里,一面低头小声哄着小纪,一面抬头担忧地看着郝仁。
“郝仁大哥。。佥事大人。。”芊芊的视线远处躺在地上的锦桐后,心亦是跟着揪在了一起。
只见对面的郝仁此刻亦是没有说一句话,只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想要抱起地上的锦桐,原本是想将锦桐单手扛在自己肩上,然而如今锦桐的身体却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似的,尝试了好几次锦桐的手都会不觉滑落下来,甚至连郝仁单膝想要将他上半身支撑起来都无能为力,这让郝仁的身形又略微的顿了一下。
白诗翰见状迅速飞奔了过去,一面从怀里拿出一叠针灸袋和少许药费,开始趴在地上替锦桐检查脉搏,只可惜刚一触碰到他僵冷的手腕,心就立马沉了下了。
兴许是不愿去知晓结果,郝仁背过身去并没有看向他们,而白诗翰也犹豫着没有出声,良久之后,郝仁才终于开口打断了沉默。
“白书生,你说在这个世上,是否当真是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呢?”
白诗翰心头微微一颤,他第一次听到郝仁用这样平静淡漠的声音说话,可明明语调是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声音中却仿佛是在无形中酝酿着一股彻骨的寒意,竟让白诗翰生出一股陌生之感。白诗翰曾自诩饱读诗书、无一不通,然而如今面对他这样的质问,却一时语塞得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此时此刻究竟该如何回答他。
不想,须臾过后,郝仁却也并没有等他的回答,便自问自答地道:“好人是否能长命,并非在我掌控之内,然而,祸害是否遗千年,却是我眼前唯一能够杜绝的事情。”说完,便将视线移向远处,对白诗翰最后道一句:“替我照顾好他。”
“阿仁。。”白诗翰听出了他语调的异样,感觉出了眼前的郝仁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由不得忐忑着抬头,却看见郝仁已然取过锦桐手中的刀刃,缓缓地朝方才石亨坠落的树林放下行去。
四周寒风攒动,将那股刺鼻的血腥气息缓缓吹散,却是吹不散那隐藏在空气里浓烈翻涌的滔滔杀意,稀疏的月影在草丛中摇曳着身形,似是要唤醒什么令人惊觉的兽鸣。
“你。。这家伙。”许久之后,石亨才痛苦地捂着胸口,从重重断裂的树干前爬了出来,忍不住往地上吐了一口鲜血,随后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惊呼,抬眼瞪向郝仁:“你这家伙究竟是谁!”
郝仁则不动声色地缓缓行至了他跟前,抬起手中带血的刀刃指向他,身后的白诗翰原以为他会说出那个自己熟悉的名字,怎知,这一次的郝仁,却是面无表情地对着石亨,一字一句如寒冰般缓缓的道出了一个令白诗翰无比陌生的名字,那便是。。
“吾名,夏-追-风。”
无形的刀刃似是千年不化的寒冰,穿透了刃上的点点绯红,在视线里化开来。。
那一瞬,
石亨看见了,
在一片阴影之下的那一双目眦欲裂的眼,幽深得像是夜里匍匐地野兽,又仿佛是地狱里被唤醒的魔鬼,令石亨生平第一次感到了莫名的战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