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醒了?”
在一片混沌的意识之中,锦桐犹然听见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呼唤,不觉微微睁开重如千金的眼睑,在一片模糊的视线里寻得了一个白衣书生的身影。
“这里是..”锦桐稍一挪动身体,便感到铺天盖地的痛楚侵袭全身,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浑身缠满了绷带,活脱脱像是一个白色的大粽子。
“这里是东来书院。”年轻书生一边回答着,一边继续拿起银针在他如刺猬般的脑袋上又补了两道,一边叮嘱:“别动,你重伤未愈正在调养。”
“重伤?”锦桐脑袋一蒙,努力将一切回想了起来,忙焦急询问:“太..太子陛下如何了!”
白诗翰笑了笑:“小家伙就是受了些惊吓罢了,其他的没有什么。”而后惆怅的叹了口气:“倒是你,险些就从鬼门关里回不来了,你可知晓,我学医这么多年,倒还从未见到过失血休克成你这般,连脉搏都已停滞了半柱香时间的人,竟还能突然回光返照的。”说到此处,白诗翰又宽慰的补充了句:“兴许这便是传说中的‘老天保佑’?”
“那石亨呢?”锦桐想要起身,但微一挪动,整个身体便是一阵散架般的剧痛。
“石亨?你是指的那中年男子么?”白诗翰连忙将他的动作压了下来,寻思了一下:“他已被阿仁打成重伤,狼狈逃离了。”
“阿仁?”锦桐愣了半响才回想起,师兄如今已改名叫“郝仁”,便抬头扫视了房间一眼:“那他......他人呢?”
“那家伙啊......”白诗翰随即小心翼翼地将银针收回布包中:“他以为你死了时,激动得跟个疯子一样,后来我告诉他你还有一口气,他就紧张得一整天都守在你房里寸步不离,我怎么轰都轰不走,就这样在床前守了你一天一夜。”然后抬头看向窗外,眼中掠过一丝笑意:“现在啊,估计是不想让你瞧见他那哭得红肿得双眼,便躲起来不敢见你了。”
“哭?”锦桐一时诧异,他从没想到过,自己印象里那个从来都不会掉眼泪的师兄,竟会为了他而哭?
白诗翰又笑了笑,问道:“想来你与阿仁是故友吧?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锦桐顿了半响,百感交集地道了句:“他是我师兄......”
“师兄?”白诗翰似是低头思量着什么,犹豫了些许:“阿仁他曾经是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锦桐愕然。
白诗翰点头询问,眼中似乎严肃了下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他前后产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回想起那一夜判若两人的郝仁,白诗翰心头依旧有些悸动,曾经他对郝仁不堪的过往并没有太大兴趣,而郝仁似乎也不愿提及,他便从未深究,而当白诗翰看见了他那狠绝杀戮的眼神后,心中这才难以抑制的产生了些许疑惑。
锦桐随即微蹙起了眉头,低头思忖着许久,一片阴郁的眼神中随即消散开来,只纠正着道:“不,师兄并没有变,无论是过去,如今,还是将来,他都不会变。”
白诗翰字里行间感觉到了对方似乎同样不愿提起过往,便也不再继续深究,随即恢复了微笑的神色:“既然如此,那也最好不过了,但愿所有人皆能平安无恙。”
听他说到此处,锦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追问道:“你方才说师兄后来将那石亨放走了?”
白诗翰点点头:“怎么了?”
锦桐不由得焦急起来:“不妙,那石亨记仇得很,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你们。”而后便又忍着痛欲起身:“不如,待我前去杀了他!以绝后患......”
白诗翰见状赶紧再次将他身子压回床上:“不必担心,这世上没有不能解决的事情,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
见他神情这般云淡风轻,锦桐也甚不解:“可是......那家伙乃是一心狠手辣之小人,若是放任不管,你们迟早会有大麻烦!”
白诗翰则不紧不慢的将工具收回医药箱中,一面回道:“那倒未必,我相信只要有阿仁在,就没有人能够拿我们怎样,再说.....”他忽然顿了一下,抬起眉梢冲锦桐微微一笑:“如今的我,也算是相信了,‘善恶终有报’这样一句话。”
“善恶终有报?”锦桐心下一沉:“你当真相信这般愚蠢幼稚的话?”
白诗翰将药箱扛上肩膀,起身朝门外行去,临走之际,不忘转身冲他温声道:“此刻你的安然无恙,不正是这句话最好的印证么?”随后小心翼翼地带关上房门,最后叮嘱了一句:“好好在此养伤罢,接下来的事情交予我们便是。”
房门“吱呀”一声被合了上来,引出了房内的一片沉寂,让锦桐默默沉思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究竟要如何是好?
这是锦桐最为担忧的,他原本曾想着潜伏于锦衣卫中找寻适当的时机将太子陛下的存在告知皇上,怎知如今却连他自己也自身难保了,锦衣卫那边定然已将他通缉,现在他也只能跟着师兄一同留在这里保护太子。
可是,既然指挥使石亨已然知晓了太子身在何处,那么凭借锦衣卫在京城中无所不及的眼线,他们又能躲到哪里去呢?又或者说,他们又能将太子守护到何时呢?锦桐一下子没了底。
而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拍门的声音。
“锦桐大人!您在里面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锦桐随机收回了心中烦乱的思绪,抬头答道:“进来吧。”
随后,一身曳撒官服的钟华便火急火燎地三两步冲进了他的房里:“大人!您身体可是无恙!”
锦桐惊愣了一下:“你......你怎么来了?”锦桐心想,如今以他的身份,钟华这般冒冒失失的千里来,定然会被连累才对。
不想钟华却异常兴奋地跪到他床前,急急打断道:“大人!我是来告诉您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的!”
“好消息?”锦桐不解。
钟华拼命点头,难掩喜悦:“没错!石.....石亨,他死了!”
锦桐蓦地惊坐起了身来:“什么?!死了?怎么回事!”
刚一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锦桐还以为那石亨是被师兄打成重伤回去后一命呜呼的,便惴惴不安地思忖着若是官兵来调查此事该如何应对。
怎知,钟华赶紧上前扶住他:“一言难尽,总之......是皇上突然下令将他革职查办,然后,张敏张公公便领人前来缉拿,一言不合,张公公便......便突然下令将其捕杀了!”
钟华想还得意的补充一句刺那家伙第一刀的人正是自己,然而锦桐却因过度震骇而急急打断了他。
“什么?!是被捕杀的?”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倒是大出了锦桐的意料,却没想到,接下里钟华所说的话,则更加令他舌挢不下。
“大人,且不说这些,您身体现在还能动得么?我们现在先得赶紧回去领旨!镇抚司的府邸我都已替您安顿好了,您在那里更方便疗伤。”钟华催促着。
“领旨?”锦桐一下又懵了:“领什么旨?”
不想,钟华欢喜地答道:“大人,皇上已晋升您为新一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了呀!”
“什......什么?!”
关于这整件事情的细节,锦桐都不甚详解,
直到听闻了钟华将来龙去脉一一替他道来后,他也依旧有些难以置信,因为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令他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原本前一天锦桐还想着如何破釜沉舟、豁出性命的去与整个锦衣卫抗衡之时,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在一夜之间官升三级,摇身一变成为了新一任的锦衣卫指挥使!这简直就是绝处逢生、柳暗花明,让他一下有些招架不住。
据说举荐他任职的人正是那皇上的心腹太监张敏,似乎是因为张公公本就非常看不惯石亨,因此不仅趁机将石亨解决,也想着这一次机会顺水推舟给了锦桐一个人情。
这一下情势的发展,当真是有了决定性的逆转。
受宠若惊的锦桐接到通知后便匆匆忙忙地回到镇抚司去接旨任职,而经过这样一次剧变,锦衣卫内部也是变得一团糟糕,锦桐不得不一面开始着手整顿整个锦衣卫内部事宜,一面安心静气的养伤。
当然,为了表达对张公公举荐自己的感恩,亲自进宫道谢一趟亦是难免的,再加上各种善后唆使,使得这一两个月锦桐就变得异常忙碌,简直是分身不暇,自然是没有时间再去东来书院探望,只能偶尔让钟华捎个口信给郝仁和白诗翰他们汇报一下平安。
不过既然现在锦桐已然全权接手了锦衣卫的大小适宜,那么关于太子存在的讯息自然也即时被锦桐严密的封锁了下来。如今锦衣卫上下一下子从追杀太子的万贵妃爪牙,摇身变为了帮助掩盖太子存在的同伴,郝仁他们那边的危机自然也就跟着迎刃而解,倒也再没有什么更需要担心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