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善恶终有报么?
耀眼的晨曦普照大地,将昏暗的黑夜扫除殆尽,温暖的阳光倾洒于石亨的身前,却是激不起他周身的任何暖意,他浑身是血的紧抱着断臂,努力匍匐着站起身来,如今的他,不仅右臂被生生砍断,左腕亦是被挑断了手筋,这下半辈子注定将成为一个废人。
石亨从没有想过自己竟会被一个后生逼迫至如此狼狈的境地,而那个叫夏追风的人,却也甚为可笑,竟然没有给与自己致命一击?而是莫名放了自己一条生路,当真是与他那愚蠢的师傅于谦何其相似。
哼,于谦..
一想到他,石亨心头就不由得生出一丝愤懑,那是一个令自己从骨子里就感到讨厌的家伙,一个总是大义凛然、装模作样的蠢人。
那是很久以前的往事,
石亨与于谦本是同乡,在这以党派划分为斗争对象的朝堂之中,总归是需要站队才能谋得一席之地,因此石亨便一直将于谦看做是与自己同一站队的同僚,在土木堡之战中更是与他一同并肩作战。
再到后来,石亨因违犯了军法被削职,是于谦请求皇帝宽恕了他,并让他总理十营兵,对此,石亨是万分感激,因此便千方百计想要寻得一个还他人情的机会。
直到德胜门一仗后,石亨因功得到世袭侯爵,就顺便上书推荐于谦的儿子任职,怎知于谦却推辞不就,并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责备他:“时直国家多事之秋,石兄身为大将,不举荐能人隐士,提拔将领兵卒,以补益军队国家,而只是推荐我那毫不中用的儿子,这样对其他将领来说是否公允?”
听见这番话语时,石亨当真是羞红了脸,犹如被人狠狠地赏了一耳光,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不过是一番好心竟能被对方这般莫名其妙的奚落。
呵,想来你于谦当真是个不食烟火、刚正不阿的圣人?我石亨就是一个寻私的小人?
从那以后,石亨便对他产生了难以磨灭的芥蒂,于谦亦是不满于他为官的行事作风,久而久之,他俩变渐渐疏远,石亨也开始处处与他针锋相对起来,或许石亨的想法甚为简单,为的只不过是一解当日被羞辱之气,同时亦想让那个清高的于谦清楚知晓这个世界的法则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让那个满口仁义道德的迂腐蠢人明白,在这个世界的“正人君子”最终会有一个什么结果。
于是,石亨便一手帮助英宗皇帝谋反复辟,不仅将郕王赶下了皇位,更是唆使英宗斩除于谦,而事实上他也最终做到了,让那个道貌岸然的于谦尝到了自己亲手制造的苦果。
“于谦,恐怕你是万万未曾想到吧,自己苦心营救回来的陛下,最终却是要将你亲手斩除,怎样?是不是有些追悔莫及呢?”
那是石亨最后一次于牢里探望他,本是想要看他懊悔神伤的模样,怎知从他面容上寻得地却是一片平静泰然。
于谦只淡淡地看向他,道了句:“问心无愧,何悔之有?”
问心无愧..哼,好一个问心无愧..。石亨心中又气又恼。
于谦,像你们这种人,总是希望在不该执着的地方执着,不该仁慈的地方仁慈,这才最终导致了失败,无论是你也好,你徒弟也罢,终究都会因此而死!
石亨捂着自己空空荡荡的右臂,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满身是血的回到了镇抚司的府邸内,刚一跨入大门,守卫们便是惊呆了,一面急忙搀扶着他进入府内,一面赶紧请了大夫替他紧急处理了一下伤口。
整个过程石亨紧蹙着双眉面色铁青,等到大夫替他休整完全身的伤口之后,已是傍晚时分。他刚一回复过了一口气,便一拍扶椅,厉呵一声,将所有锦衣卫皆召集至大堂之中,准备下令明早派大队人马直接去斩平那东来书院。
怎知,正在这时,门外突然行来了一群侍从,身着宫人打扮,似是传旨的卫队,石亨定睛一看,才发现领头的竟是当今皇上的心腹太监张敏,赶忙扶着身子上前行礼。
石亨一时惊愣:“张公公?”
张敏却拂了拂手里的麈尾,低头看了他一眼,细着嗓子道:“哟,指挥使大人,几日不见,您怎生的就把自己给折腾成了一个残废了?”
石亨面色铁青,满头大汗地跪在地上道:“小伤而已,不足挂齿,不知张公公深夜前来,是要传达圣上何种旨意?”
张敏没有回答,只清了清嗓子,从小宦官手里接过卷轴,不紧不慢地展开朗读了起来,那尖细的声音响彻大堂,顿时也令在场的所有人摈住了呼吸,四周一时鸦雀无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都指挥使石亨,结党营私、培植羽翼,图谋不轨,经大理寺核查属实,特此削去其忠国公之爵位,免除一切职务,压入诏狱等候发落,钦此。”
石亨霎时震惊地抬头:“这..这怎么可能!皇上怎可会下这样的旨意!”说着,便是骤然起身去夺那圣旨,结果低头一看,脸色随即变得越发惨白,只颤抖着肩膀,难以置信地看向张敏:“这不可能!不可能!我可是助先帝..”
“你可是助先帝复位的大功臣是么?”张敏理了理衣襟,挑起眉梢看向他,一副讥讽的表情:“你以为当年南宫之变时立了功,就没人敢把你怎么样了?”
石亨却猛地一拍胸膛:“若没有我!当年先帝如何能这般成功复位!当今圣上又如何能顺利继位!如今圣上怎可如此对我!”
张敏却冷笑一声:“哼,多行不义必自毙,石亨,先帝晚年在知晓了你为立功曾诬陷于少保并冤杀了无数功臣后,早已对你有所不满了,只不过是碍于面子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皇上继位已有数年,自然是要开始清算起以前的旧账来的。”
旧账?说得真是好听,想来不过是为了给后世留个好名声,便要为那于谦平反吧?
石亨听罢愣了一下,恍然着后退两步大笑道:“原是想过河拆桥?哼,哈哈!好啊,真是好,将我利用完后,便想双手抹尽净?”仰头笑完,便一个跺脚,目光一敛:“可惜,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那咆哮声震耳欲聋,令人生寒。
张敏顿感气氛骤变,遂而后退一步大声唤道:“来人!快拿下他!”
然而,话音刚落,石亨便迅速起身,伸手直欲去掐张敏的脖子,惊得张敏踉跄着后退,却来不及躲闪。
不想,正当那只充满杀意的手险些要捏碎张敏的颈椎之际,却听“嗞啦”一声,一柄长刃霎时无误地贯穿了石亨的胸膛。
这一切来得太快,所有人皆惊看向他们,
石亨亦是难以置信地转身一瞥,便瞧见了身后一个锦衣卫侍从此刻正手执着长刀,满眼愤怒地看着自己,石亨脑子里嗡的一下变得一片空白了起来,只将视线停在那人的脸上思索了许久,半天之后才终于回想起来那袭击自己的人似乎正是锦桐属下一个叫做钟华的年轻人。
石亨惊愣地看着这一切,耳畔霎时听见张敏那半惊慌半恼怒地声音于脑中炸开。
“此人抗旨不尊!按罪当诛!当场处决即不为过!来人!给洒家杀了他!”
听张敏斥完,周围的锦衣卫们霎时都没了主意,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你们..你们敢!!!”石亨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不想张敏又瞬间提亮了声音:“刑部若要怪罪下来有洒家扛着!谁杀死了洒家给谁论功行赏!快!动手!!!”
这一下,大家似是动容了些许,最近的几人在低头犹豫了半响后,终是纷纷举起刀剑朝石亨围了上来。
“你..你们..”石亨惊恐的想要退后,怎知身体却早已失去了知觉,浑身如一滩烂泥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数刀刃出鞘的声音,引出他彻骨的绝望:“住手..住..”兴许是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这么一天,又兴许是未曾料到自己的这么多手下竟会因为一声命令而朝自己挥刀,此时此刻的他除了惊骇之外,他不知如何应对。
只余最后一刻,张敏那冰冷的嘲讽在耳边回荡:“哼,当了这么多年的指挥使,到头来竟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你赴死,你也当真是失败得可以。”
而石亨却也来不及反驳任何话语,只眼睁睁的看着无数黑影压近,遮蔽掉了的所有视线。
刹那间,无数刀光于眼前绽裂开来,犹如夜空中绚丽的烟花,令人目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