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无论怎么说,他俩也总算是安然的到达了顶楼。
只是,当郝仁四下一看,这才发现顶楼上俨然是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任何的东西,整个楼顶皆是镂空,完全像是一个巨型的阳台,哪里像是什么藏宝的仓库啊!他一下子有种受骗的感觉,不觉大吼:“喂!明明上头什么都没有!还弄那么多劳什子机关,耍我是不是!”
女飞贼则挑眉看向他:“谁告诉你这里有东西了?”
郝仁猛一跺脚:“这里难道不是仓库吗?”
“怎么会有人将仓库修在整座建筑的制高点?这里明明是瞭望台。”经过方才郝仁的舍命相救之后,女飞贼对他的态度倒是柔和了些许。
“什么!”郝仁却是痛心疾首的扶额:“那采薇图被放哪儿了!”
“采薇图?”女飞贼微顿了一下:“你费这么大劲,要找的就是李唐的那副《采薇图》真迹?”
郝仁愁眉苦脸地道:“当然啊,我跋山涉水从京城来到蜀中,千辛万苦的,可不就是为了来找它么。”
“你要它做什么?”女飞贼谨慎地问道。
“我..”郝仁却是犹豫了半响,心道着还是不要将白书生的计划说给这素不相识的人比较好,于是拍了拍胸膛改口答:“这一时半会说来话长,总之是拿它去干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就对了。”
怎知那女飞贼听罢沉思了半响,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心绪,良久之后,竟突然从身后的包裹里抽出了那陈旧的卷轴,递给他:“你若真需要的话,便拿去吧。”
“啥?!”郝仁当真是惊得目瞪口呆,立马将东西接过打开来看,哎哟乖乖!还真是它,而后又以一种极其奇异和担忧的目光看向女飞贼:“你..你不是吃错药了吧?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郝仁又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夜空,拼命左顾右盼的四处张望,看看这是不是什么奇怪的陷阱。
女飞贼有些恼怒地背过身去:“刚刚你不也是救了我么?就当做是还你个人情好了。”
“可是..”郝仁托着下巴,仔细打量起她来:“你之前又为啥要去偷这幅《采薇图》?”接着又回想起阿杰曾对他说的话,不觉摇了摇头:“不对啊,这不是你千辛万苦偷来送给你哥的生辰礼物么?怎生这么随便的就送人了?”
似是被他的话语戳中了什么心事,女飞贼神色微动,紧蹙起眉头,眼中竟闪过一丝愤懑:“这的确是我准备赠予哥哥的礼物,可是如今,我却不想送他了。”
“为甚?”郝仁瞧出了她那张娇俏小脸上浮现出的怒意,若有所思地道:“不会是兄妹俩吵架了吧?”
女飞贼没有说话,而是独自背着身子沉默了半响,似是在心中做着挣扎,接着便开口答非所问地道了句:“你可知这《采薇图》的意义?”
“意义?”郝仁一下懵了,回想着那大当家貌似也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可惜他却并没有将白书生喋喋不休时说的那些话记住多少,遂而摸着脑袋笑了笑:“我只是一个来偷画的,干嘛一定要知晓它的意义呢?我打小啊就最怕背书了,这不是给我自己添堵嘛?”
女飞贼轻叹一口气,忽然显出些许忧愁之感,抬头望向天空,缓缓解释道:“这幅画中所描绘的,乃是伯夷和叔齐‘不食周粟’的故事,说的是商朝末年,武王伐纣,夺取政权建立周朝,伯夷和叔齐不愿吃周朝土地上的粮食,便毅然归隐山林,终日靠着采掘野菜度日,后来便饿死于山林之中的故事。”
“啊?还有这种事呀?”郝仁略感无趣的打了个哈欠。
然而,她眼中却是一片敬肃之感,继续一本正经地道:“当年这幅画的作者李唐,正是宋朝宫廷画师,在亲眼目睹了靖康之耻后,便创作了这样一幅画,为的便是为了对那些苟且偷安、舰颜事敌的北宋臣子们的辛辣讽刺,也是歌颂着那些不屈志士们高尚的气节。”
“所以呢?”郝仁掏了掏鼻孔,垂眼看向她。
女飞贼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亦是动容着抬头争辩道:“曾经的哥哥是非常喜欢这幅画,也曾经是与他们一样会坚守自己的气节,可是如今他却妥协了,放弃了。”
“哦?妥协了?怎么个妥协法?”郝仁倒是有些兴趣地追问道。
她紧蹙着眉头,微握起拳头,神情哀惋地道:“曾经的哥哥他会明辨是非,行侠仗义..”说到此处,她略微顿了一下,而后像是压抑情绪般深吸一口气,望向郝仁:“你可知道我们这黑云寨最开始是为何建立的吗?”
郝仁盯着她追问道:“为何呢?”
“当年哥哥说要带着一众兄弟除暴安良,替天行道,誓死都要与那些压榨百姓、草菅人命的官兵为敌,可如今..”说到此处,她竟变得哽咽无声,再已说不下去了。
不过也不必去听下一句,郝仁多少也已经猜到了八九分,而后叹了口气,将双手背到身后,百无聊赖地道:“虽不知晓你具体遇见了些什么,但是多少也是能够体会的,年轻人嘛,偶尔热血愤慨一下当然很好啦,但是凡事呢也不用太过死板。”
女飞贼疑惑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郝仁摇了摇头,用着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解释道:“其实呢,性情耿直、不惧强权自然也是好的,就像是你们所说的那个什么气节,当然是必须要坚持的东西,只不过,有时候坚持的方法,却也不一定只有单一的一个嘛。”
女飞贼却是听得越发的不解了,只摇头追问道:“你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郝仁又是叹了口气,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尽量用一种平和得没有波澜的语气说道:“我想说的呀,其实就是,虽说有句老话叫做‘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不过呢,也有一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随后指了指画里的那两个人:“就像你说的那个什么伯夷和叔齐吧,他俩宁愿饿死也不愿妥协的气节倒的确的令人钦佩,但是在我眼里嘛,却也是跟笨蛋没什么两样。”
“你!”她这么一听,脸上霎时被气得通红,挥手便是要打他,却被郝仁一个格挡了下来。
“喂喂,不要生气,先听我说完嘛。”郝仁嬉皮笑脸的将她的手压下去,然后缓缓将手里的那幅画收了起来,语调忽然变得平静而淡漠着答:“当一个人连死都不害怕的时候,或许才会发现,死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容易得就像是呼吸闭眼一样普通..”他的眼眸渐渐沉寂了下来,似是密布上了一层薄雾,仿佛是在回想着一件非常遥远的事情般,悠悠的说道:“但是当那个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却要被迫活下来,去背负起那些更多的东西时,或许才是更痛苦更可怕的事情..”
微风似是凛冽,如刀割般划过面庞,似是扰乱了心神,凝结了空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