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有了这个基础,孙洪很可以告慰父母,过一种安定幸福的生活了,为什么还要冒充孙瑟候的大儿子,来行骗这点儿遗产呢?这就怪他自己,栽倒了新近加入的一家赛马协会上。
那一家赛马协会的地点在靠近沈阳桃仙机场的一条河边,掩映在一片杨树和柳树林里。平时人们经过那里,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堂奥来。但是你要是靠近那个地方,肯定会被它吸引。赛马协会实际上就是爱马人的俱乐部。这家赛马协会看上去像是一个北欧小镇的样子,它一共有几个部分构成:设备非常好的马房、一个国际标准的马术障碍赛的场地、休闲骑乘场地和一个会所。这几个部分都分布在沿着河岸的几百亩地里。
会所是两层楼,坡屋顶,由红色和灰色的砖头和石头盖的,从会所里面的落地玻璃窗和会所外面的喷水池边,都可以看见门口那一匹站立的骏马雕像。马的站姿十分挺拔,身体像是被什么牵引,或者被巨风吹拂,仿佛要立即跃身而出,但是又牢牢地粘在大地上。这是本赛马协会的标志。
来这里的人自然都是喜欢马的人,孙洪和王斌就是在这个赛马协会里认识的。他们后来关系相当好,然后就出事情了。当然,能够获得这家赛马协会俱乐部会员证的人,都是今天所谓的成功人士。他们除了有钱以外,他们还有很好的社会地位和良好的品位。赛马协会俱乐部和别的俱乐部还不一样,比如和高尔夫球俱乐部,或者沈阳的一些“高尚”俱乐部像是美洲俱乐部、东北俱乐部是不一样的,那些俱乐部主要是给官员和商人提供了一个交往的平台,为了他们更好地合作和互相利用提供了一个场所。而且,那里很多交易是充满了利益和金钱色彩的。而赛马协会的会员,则大都是艺术家、电影电视导演,或者一些商人,也同时都是收藏家。他们仅仅是因为喜欢马,才聚在一起的。
加入这家赛马协会纯粹是一次偶然事件。那一天,他从外地鉴赏文物后坐飞机回来,接他的朋友就介绍了这个地方,并为他办了会员证。不几天,这家协会就成了他最喜欢去的地方,因为他作为俄罗斯人的后代,天生是喜欢马的。他在赛马协会认识了王斌,孙洪发现王斌和赛马协会别的人不太一样。王斌也是从黑龙江来的,人高马大,浓眉大眼的,他主要做建材生意,有一辆红色的法拉利跑车,为此他还专门到意大利去学习驾驶跑车。王斌并不喜欢收藏,但是他对马却非常热爱和了解。看来他对驾驶任何东西都很在行。此外,最近他在赛马协会中弄了一个新鲜玩意儿,就是做了一些漂亮的檀木柜子,成立了一个雪茄烟爱好者俱乐部,
加入他的这个雪茄烟俱乐部,需要交一万美元成为会员,然后就可以拥有一个雪茄烟的檀木小柜子,平时一起品尝雪茄烟。现在已经有二十几个会员了,王斌很想要孙洪加入他的俱乐部,但是孙洪不抽烟,同时只对马感兴趣。
“马这个东西,表面上你看它们很温驯,但是实际上,它们的竞技心和好胜心都特别强。过去有骑兵打仗的时候,很多马跑着跑着就跌倒了,那不是中弹了,那是活活给跑死了。因为马是不服输的。”
“怪不得各种赛马,马跑起来都是很积极的,原来它们本来就喜欢比赛啊。”孙洪恍然大悟了。
“对了,”王斌爱惜地抚摸着自己的那匹黑马,对孙洪说:“我这匹马是纯种的阿拉伯马,像是欧洲的马术、赛马的好品种,都是有阿拉伯马血统的。纯种阿拉伯血统的马是最好的马。”
“但是阿拉伯马似乎并不高大。”孙洪有了一个疑问。
“好马不在高矮,而在是否跑得快。”
“那汗血马是怎么一回事?”
“从咱们中国的汉朝开始,关于汗血马的传说就开始有了。我个人倾向于这种马不存在,它是一些人在阳光下看到马奔跑的时候产生的视觉幻觉。”
孙洪不同意王斌的说法:“我听一个专门研究汗血马的人说,这种马是存在的,有人说是马身上皮肤下面的一种寄生虫,还有人说是马出汗的一种形式。这种马到了中午太阳光照射强烈的时候,会从肩胛骨那里流出来血汗。这种马只产于今天的中亚土库曼斯坦,只有几千匹。”
王斌笑了一下:“这些说法都是猜测,反正我没有见过这样的马。”
“马都是站着睡觉的吗?”孙洪停了一会儿又问。
“公马一般是站着睡觉的,而母马和马驹是侧卧着睡觉的。和男人与女人孩子一样,男人总是要时刻警觉,并且准备保卫家庭。来,你来骑骑我的马。”王斌鼓励孙洪骑他那匹漂亮的黑马。但是那匹马嘶鸣着,尥着蹶子,躲避着孙洪。
“要先和它交流,要表现出爱心,你和它慢慢说话,再摸摸它的鼻子。”王斌牵住了自己的马,孙洪就慢慢地和这匹马交流,抚摸它的头。但是这匹马认生,它在示威,目光炯炯,耳朵向后面伸展,不耐烦地喷着粗气,脑袋躲着孙洪的手。孙洪很有耐性,过了很长时间,看看马已经平静了,似乎不讨厌他了,才翻身上马。然后跑了没有多远,就在休闲骑乘区,被马给甩下来了。
孙洪狼狈地爬了起来:“这个家伙太倔了。”
“没有事情的,明天接着骑。”王斌说。
赛马协会的朋友很快又成了一个新朋友的圈子,他们互相之间经常来往。这些人都是事业成功人士,他们都有自己的绝活儿。孙洪就带王斌到家里来看过他的这些收藏。那个时候,孙洪的家里经常是高朋满座,一些作家、影视导演、画家、收藏家和文物贩子,都可以在他家里看到。有时候,孙洪家里人流不断,经常是这一拨走了,下一拨又来了。大家对他家收藏的那个日本屏风特别喜欢,因为那个东西实在是比较少见。王斌抽着雪茄,不停地让他讲解他的藏品。孙洪也很耐心,他讲解他的收藏品的时候,就像是他听王斌讲马是一样的。
“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后来,孙洪拉着一个大胡子画家对王斌说,“这是我的邻居,画家曹般若,他原来也是做生意的,现在在北京潘家园和沈阳八一公园旧货市场很有名。你要是搞收藏,就找他。”
“你做什么生意?”王斌手里拿着一杯葡萄酒,眼睛闪烁了一下,问大胡子画家曹般若。
“买卖字画,收购各种旧家具,以明清的为主,然后再把它们卖出去。”大胡子曹般若说,“我听说过你,你的那个雪茄会很有名,沈阳不少人都很感兴趣。”
“那太好了,叫他们赶紧和我联系。”王斌赶紧掏出了名片。
他们就三三两两地四下说话,其间不断地有人要看孙洪的东西,“你们先聊。”孙洪对曹般若和王斌说,然后他就带着客人上楼。由于这套房间上下一共四层,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艺术品仓库和私人博物馆一样。
好不容易等到大家陆续都走了,孙洪才有时间停下来吃一点水果。“你这里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啊。”王斌看到一拨拨人来了,又走了,他们的面孔像是凋谢的花瓣一样,倏然之间就不见了。
“这样的情形有时候能够持续一整天,这一天里面,来的人是不间断的。说实话,他们很多人我自己也是不认识的。他们都是朋友的朋友,或者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我很多人也是没有见过的。”
因为杰林赛马协会和收藏家们的聚会的原因,展开在孙洪和王斌面前的生活,很多层面是交叉的。他们慢慢地成为了好朋友。但是尽管如此,每次当王斌想让孙洪加入他的雪茄烟俱乐部的时候,孙洪都拒绝了。
“雪茄烟很有品位的。”
“我知道,但是我就是不喜欢抽烟。”
很快,冬天来了。每到这个季节,孙洪都要到南方,也就是海南的海滨去。那里的气候和空气都很好,适合过冬。过年前的一天,孙洪准备出发,在赛马协会拿东西的时候碰见了王斌,王斌正在精心喂养他的马。
“你的马真棒。”孙洪很喜欢王斌的马。
“冬天是马需要调养的季节,这个季节一定要把马的膘养起来。”
“是啊,人还要贴秋膘呢。”
“你准备到哪里过年?在沈阳吗?”王斌不经意地问。
“我明天就去海南了。在博鳌,我有一幢别墅,我老婆已经先去那里了。那边的气候好,适合过冬。”
“肯定比沈阳的气候好。沈阳冬天的风沙太大了。”王斌说,“一路平安,等到你回来了,咱们好好练练障碍赛马。开了春,要举行赛马比赛了。”
这年正月十五,这个郊区化的社区外面又有人在放鞭炮了,因为这里不属于禁放区。正月十五表示这个春节算是正式地结束了,因此傍晚的时候就鞭炮齐鸣。
但是仍旧有警觉的人在社区里面巡逻。一个社区保安看见社区东面,孙洪所在的那幢楼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但是孙洪房间里面却没有任何的灯光,他产生了怀疑,就很警惕地靠近了那个屋子。这个保安立刻发现,有一个他没有见过的人,正从里面往外面搬东西。
“你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吗?”保安问这个人。但是这个人根本就不说话,他的头上戴着一顶毛线帽,头压得很低,看到保安问他,也不回答,迅速地钻进了汽车,就开车走了。
保安赶紧给大门口的保安用步话机联系,那边准备紧急阻拦,结果还是让这个人给闯关成功了。保安没有拦住车,只是记下了那辆车的车号。
第二天,孙洪就从海南飞了回来。他简直是心急如焚,当他一接到社区的电话,就一下子蒙了,因为这个打击对他来讲,比他的妻子刚刚出车祸死了,还要大一些。他妻子和他关系一直很好,这次去海南度假,他们驱车去三亚的途中,出车祸了。他没有受任何伤,可是驾驶汽车的妻子死于非命。显然,妻子在关键的瞬间,让自己那一侧来迎接撞击,而保护了他的生命。他们的感情非常融洽,约定白头偕老,结果是死亡使他们很快分了手。
回来之后他仔细地盘点了东西,发现丢掉了很多宝贝收藏。这个入室偷盗的贼,一定是早就踩了点的,他也知道孙洪的收藏品中,到底哪些东西是值钱货。丢掉的东西,按照90年代的收购价格,就价值一百多万元人民币,现在至少值上千万。不过,警察是按照一百万元的盗窃案件来立案的,即使是这样,这也是本市最大的一起盗窃案了。
所幸的是,他的那个国宝级的东西--那四扇日本屏风还在客厅里,完好无损。可能是因为东西太大的原因,盗贼无法把这么大的东西搬到车上去,所以没有办法拿走,因此算是给他手下留情了。
警察侦查了案发现场,然后要他提供最近两年到过他家里的人,这下子反而使孙洪犯难了,因为现在他根本就无法把所有的来人都算进去,都回忆起来。他看着那扇精致的、上面有着很多日本古代人物的屏风,觉得这些日子来过他家里的人,和屏风上模糊的人物一样,就像是走马灯一样。他说出了一部分来过他家的人,包括王斌、曹般若等等,都是值得怀疑的。别的基本上就无法回忆了。
因为警察还有一个线索,就是那个保安记下来的车牌号,所以孙洪完全寄希望于那个被发现的车牌。但是经过警察的调查,发现那个车牌号是原先就被盗窃的,显然这个盗贼是根本就有预谋的。警察继续调查过去曾经进出社区的黑色帕萨特轿车的车牌记录,正在从里面寻找线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