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老八级”却“哼”了一声,说道:“怎么,你以为我是来上班的呢。”
“不上班,那你来干什么?”孙瑟侯一下子楞住了。
“想得美!”“老八级”向地上唾了一口吐沫,“告诉你,我是来领人的。”
“领人?”
孙瑟侯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老八级”便朝着天车上喊了起来,“花儿、花儿……”
花儿看到父亲喊她,急忙把天车开了过来,问道:“爸,干啥呀?”
“回家!”
“回家?爸,我这儿忙着呢。”花儿指了指天车下面悬挂着的部件,撅着嘴说。
“快下来!”“老八级”的脸色变了。
“‘老八级’,你这是干啥呀?”孙瑟侯不理解地问他。
“你别管。”
花儿将天车停在了靠墙的梯子旁,慢慢腾腾地走了过来。
“爸,你为啥不让我在这儿干呀?”女儿委屈地问他。
“孩子,咱不跟着他这种人干。听话,回家。”“老八级”劝说着女儿。
“爸。”女儿哀求说,“你们技术工人离开厂子能找到工作。我这开天车的,到哪儿找活儿干呀?”
“咱就是回家讨饭,也不跟他干。”
“‘老八级’,你怎么这么说话?”孙瑟侯顿时生气了,“咱们大人有矛盾,也不能把孩子装进去呀!”
“哼,你别‘孩子孩子’叫得那么亲。这是我的独生女儿。她在你身边干活,我不放心。走!”说着,他使劲儿地拽住了女儿的手。
花儿留恋地看了看屋顶上空荡荡的天车,噙着眼泪离开了。
“‘老八级’,你这样做,早晚要吃亏的。”孙瑟侯看到“老八级”领走了女儿,指着他的后背喊了起来。
“孙总别生气。”林工程师劝说着他,“他实在要走,咱也别勉强了。这活儿,另请高明吧。”
孙瑟侯气呼呼地在地上走了几步,果断地吩咐林工程师,“把省城那个张师傅给我请来!”
“他……要价也太高了。”林工程师提醒他,“一个小时一千元……”
“就是一万元,我也拿得起。”孙瑟侯提高了嗓门儿,像是故意让周围的工人听到似的,“为了把这个工厂搞上去,这个冤大头我当了!”
火烈烈的太阳无情地直射下来,晒得城里的花花草草打起了蔫。
将近正午了,阳光下的人们还恹恹地蹲在街头上,疲惫地向来往的行人们展示着自己出卖劳动力的招牌。
招牌上的内容非常丰富:油工、木工、瓦工、搬运工……
“老八级”被逼无奈,领着花儿站在了等待雇用的人群里。
花儿与几个找活儿干的女工站在了一起。为了遮“羞”,她们都戴了风帽,将自己的脸部严严实实地捂了起来。
然而,即使这样,依然掩饰不了年轻姑娘窈窕的丽姿。几个不三不四的男人闲逛着走了过来。他们看到俊俏的花儿,便停住脚步,眼睛里放射出一股令人不快的目光。
“爸,我不在这儿站着了。”花儿被他们看得受不了,扭转了身子。
“唉,走吧!”“老八级”看到孩子难堪的样子,心里感到内疚了。
花儿走开了。她转过路口,刚要穿越马路,一个男人迎上来,主动向她打起了招呼:“姑娘,请留步好吗?”
花儿看了看他,站住了。
“哦,我是鑫宇宾馆人事部经理,出来招工的。”男人文质彬彬的,显得很有礼貌,“请问姑娘,你愿意去我们那儿工作吗?”
“鑫宇宾馆?”花儿瞅了瞅他,“干什么活儿啊?”
“你可以选择啊。”男人说着,拿出了一张广告递给花儿,“客房部、餐厅、夜总会……各部门都需要人啊……”
“夜总会……”花儿皱了皱眉头,“不会有那种乱七八糟的事儿吧?”
“姑娘请放心。”男人直爽地说,“我们宾馆是精神文明建设先进单位。哪儿会有什么乱事儿!”
“嗯……”花儿看了看招工广告,动心了,“我去试试看。”
“姑娘,如果你们单位还有其她放假的姐妹,请你转告一下。我们的待遇、工作条件都写在广告上了。你不妨带她们去看看。”
“好吧。”花儿感激地看了男人一眼,愉快地点了头。
“花儿!”男人刚刚离开,马路对面就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抬头一看,是车间的团书记。
他的身后,跟了李金铸、张工程师几个人。
“你们找到工作了吗?”花儿看他走过来,急忙问道。
团书记沮丧地摇了摇头,告诉她:“李主任想找你爸,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呢?”
“哦,我爸在哪儿?”看见李金铸几个人穿马路过来,花儿顺手往零工市场一指。
“我们去看看。”李金铸远远看见了伫立在那儿的“老八级”,领着大家走开了。
“喂,李主任,英娣姐在家吗?”花儿突然想起了刚才的事,连忙问他。
“在我家呢。”张工程师告诉她说,“她和你张姐在一起裁衣服呢。”
“张姐也在家?我正要找她俩呢。”花儿听了,高兴地走开了。
几十万下岗职工,造就了关东商业大街空前的繁荣。无业可就的人们,大多数人当起了小商小贩。不当小商小贩的人,也因为无所事事,将闲暇的时间用在了逛街上。
十点钟左右,正是大街上人声鼎沸的时刻,一道别致的风景出现了:一辆辆崭新的机动三轮车,后面支着一个漂亮的小篷布,堂而皇之地驶在了热闹异常的中央大路上。
李金铸和张工程师领着大家找了几天工作,不是工资太低,就是工种不对口;好不容易谈好了几家私营企业,却发现这些企业都是孙瑟侯办的。一气之下,他们凑钱买料,独立制作了一批机动三轮车,干起了拉人载客的行当,倒也开辟了一条谋生之路。
今天,最幸运的要算是团书记了。早晨一上路,他就揽到了三名乘客。心情一高兴,他就唱起了歌儿,载着客人们飞跑起来。
“停!”前面的路口,突然出现了一名警察。他冲着团书记大喝一声,然后做了个停车手势。
“怎么了?”团书记毫无思想准备,懵懵地刹住了车子。
“你这车,有执照吗?”警察问。
“执……照?”团书记一楞,“三轮车还要执照?”
“三轮车?你这是人蹬的吗?”警察质问他。
“不是人蹬,是狗蹬啊?”团书记听到这句话,张嘴就顶撞了他一句。
“嗨,你误会了。”警察焦急地摇着脑袋,解释说,“我是说,你……你这是机动车。”
“嗨,下来吧。我们也被查了。”旁边有人提醒他。他一看,是张工程师和“老八级”。
“同志,你看,我们都是重化机械厂下岗的……”团书记哀求说,“照顾照顾嘛!”
“这事儿啊,别怪我。”警察的态度缓和了些,“这是王八的屁股--龟腚(规定)。你们要是没有执照,就算我放过你们,别的路口也会有人查你。”
唉!团书记摇摇头,只好放走了乘客,悻悻地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