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大吵了一场，婆婆用那复杂的方言叫了半天，大约听见都是抱怨我不泼辣的，说老家的媳妇，怀孕时候总是半夜起来吃一锅白米饭的。还说，反正省也是给你们省。老公给她看住院证明，说如果你再舍不得，就得去住院，一个星期没有1万下不来。这才有了4年里唯一一次的小排骨经历。
也回想起那时在公司的幸福生活。小姐妹们好像自己怀孕，天天簇拥我去改善生活，午饭桌上总是有清蒸鱼啊，小河虾啊等，都扒拉到我的碗里。邻桌的小妹妹还天天给我讲有趣的事情，说孕妇心情好很重要。
可惜我一天只有这一顿营养，而且历史欠账太多，足有近两个月时间经常被医生骂营养不良。
排骨也就罢了，炒肉丝才让人窝心。
婆婆每次炒肉都留出一半藏起来，将剩下的像使用佐料一样撤到土豆丝啊青椒丝啊上面做点缀，然后自己会在第一时间夹起来弄到自己碗里。
我每次提议等老公回来一起吃，她都说不用。当然不用，老公回来，她会把预留的那碗肉拿出来单独犒劳。数字最有说服力。月子里，俺家有产妇本人、月嫂、老家来的小保姆、婆婆，还有回来吃晚饭的老公，一个月过后，我偶尔听见婆婆兴高采烈地跟老公报告，说这个月生活费才650元！
姐妹们，那是2004年的北京市区，10元一个的盒饭都不能保证营养和卫生的时候。
我静等老公的反应，居然没有声响。也就是这一沉默，让我开始觉醒，不再指望老公同情和觉醒来解决问题。
我婆婆最挚爱的是金子。婆婆进门就金光闪闪，耳朵上两坨金疙瘩，手指上是二分钱硬币那么大小戒指面的大金戒指，当然还有一直晃眼的两颗大金牙。脖子倒是空着，不过马上就有相关的故事了。
婆婆来家里两周的时候，破天荒地露出了笑容，欲言又止。我惊喜万状啊，和老公一起点头如捣蒜一样期待她的下文。婆婆说我啥也不要，就是在我60岁的时候，想要一身的金首饰。现在身上戴的，都好些年头了。眼见老公激动地要跳起来答应，我赶紧抢先发话：到60岁大寿我们自然有我们的孝敬，您别担心！眼下家里日子紧张，马上要生宝宝，很多钱要花，我倒是有一条金链子，是××（老公）觉着结婚时候啥也没送我，硬是在结婚纪念日给买的，我也没咋戴，您要是不嫌弃，要不先收着？
我知道老公如果发言，肯定说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立马给，老人家办了，您不用等到5年后的60大寿（其实后来才知道，农村过虚岁，60岁大寿其实是59岁，加上他们忌讳过整数，所以58岁就会办自己的60岁大寿了，那一年，婆婆53岁）。
婆婆和老公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已经跑去把俺的金链子哆哆嗦嗦地拿出来献上了。对婆婆说您别嫌弃，这是我唯一的一条金项链，谁让我们不宽裕呢。未来有钱了给您老买好的。还有，我已经建议××，给您买份保险，这样未来就算我们日子不宽裕，您都没有后顾之忧啦。婆婆那时53岁，54岁是很多保险公司给老年人投保的最后受理期限10万的保额，每年要1万多的保费，真贵啊。
婆婆从椅子上跳起来：我不要什么保险？花那个钱干什么？将来生了病，我就去死，我谁也不拖累！我也就在60岁以前要一点金首饰戴戴！
我苦笑不得，只能够乐不吭声。
前段说过我家伙食奇差，几乎是捡菜叶充饥那个级别的。我追问过老公几次关于伙食费的问题，老公说那是足足的，让我别乱想，也别对老人太挑剔。结果，婆婆来了半个月，我上缴了唯一的一条金链子，等她来了两个月的时候，有一天饭桌上，又一件新的金子出现了，在我给的那个大金链上，赫然拴着好大一颗金子做的心，周生生的新款！原来如此啊。这么大一颗金子做的心，正好2000多元。俺家这俩月牙缝里的产出的金子啊。看到我愕然的表情，我婆婆着急辩解：这是我自己的钱！
我立刻掉头，耷拉下脸教训老公：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让你给足妈钱，你是只说不做啊？连买金首饰都要她自己用钱，像话吗？赶紧给补上。以后要是再有她花自己钱买首饰这种事情，我跟你没完！
这件事情以老公找婆婆长谈一次结束。
过了几个月，老公说有了一笔稿费，要送我一件首饰，推辞再三，我终于买了个手链，同时也给婆婆买了一对新款金耳环。孕妇对金子没啥兴趣，我随手把手链放在床头很隐蔽的抽屉里，那里也放着我家的套套们。隔天，婆婆就叽哩哇啦在客厅里跟老公干上了。原来，手链风波终于暴露了。婆婆不依不饶，大闹一场。
婆婆就这样天天全副金子，闪闪发光地出现在菜市场啊小区啊人们的注目当中，不过不到一个月，全部金子都一扫光了，因为婆婆拿去换了6个金元宝。
那时我已经是大腹便便的7个月孕妇了，一天下班回来，婆婆好像地道战里那专业哨兵一般，左右看过，看到没有人盯梢我，才一把将我拉过来，少有的热情吓了我一跳。报纸一层又一层，剥了很多层后，终于有一个乡下常见的药罐子出来了，婆婆从里面摸出来一个黄澄澄的元宝，递给我看，这不是金元宝么？看，我认得这个金字，她颠过来，元宝底上歪歪扭扭地有三个字：金一元一宝。有六个呢！我差点笑出来，说：这个么，要是真的，那就是老天开眼了，不是呢，也没有关系，将来留着给孩子当玩具吧。
看到我对金子这么无所谓，婆婆有点着急了。给我讲了缘由。说是遇到一群建筑民工，挖出来这么个宝贝，他们愚蠢不认识，请她指教，然后，婆婆识破了元宝，拿自己全身的金子换了这坛子宝贝。
我到屋里上网一搜，马上连那1%的对于外财的妄想也打消了，原来本地当时类似的案子已经N多起了。婆婆逼着我去跟她验元宝真假，可怜我一个大肚子，说话尚且气喘吁吁，根本没法从命。
老公下班回来了。到底是人家有城府，居然很肯定地说，很可能就是真的，让婆婆宽心。婆婆还是不依不饶地要求化验。老公抓耳挠腮，不知道哪里去验。我多嘴，说：地矿部招待所，国家级的，或者各大银行，可惜关门了，还有就是商场的金柜，不过千万别去小区里的商场，我不想回头被人家认出来！
结果呢，俺老公马上就拉着他妈去小区里的商场金柜，那个卖周生生的地方现眼去了。
我要报警，老公阻止了，说不但找不回来还丢人。老公严厉警告我不得刺激受了伤害的妈妈，自己先是小心翼翼，不敢她老人家受刺激。没过多久，老人家再次全身披挂整齐，那几个金元宝就被遗忘在某个角落里。期间多事的老公再次给我买金链子一条，当然也有婆婆的，婆婆以厚媳妇儿薄婆婆为由又大闹了一场。
孩子会走路的时候，婆婆又中奖了，这次是捡到了一个满是钞票的大手包。婆婆大汗淋漓地从外面进来，慌慌张张地关上门，捂住胸口直喘气，那表情和上次换了一罐子金元宝很像。婆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刚才在院子里的银行门口，有人抢了刚从银行取钱出来的人，拿了一整包钱，然后，那个抢包的人被后面的人追赶，走投无路，那人就一把将包塞绐婆婆了，跟她说：你别说出去，咱俩平分！可我那神奇的婆婆，竟然一个人抱着这装巨款的黑包包，胜利地跑回家了！
这个小区治安一向很好，相隔一年的两起意外事故，主角竟然都是婆婆，我意识到问题严重。看看婆婆那全身闪闪的金挂件，我突然感到很恐惧，那些骗子们是不是已经注意到婆婆，会不会知道我家的住址？我可怜的孩子只有l岁多，他经常跟奶奶一起出入。我决定报警。
婆婆拍着胸脯说这里面是钱，千真万确，大砖头那么大的一个黑手包啊。婆婆着急拉开手包，结果用力过大，拉链的头被扯坏了。婆婆让老公拿工具撬开。我坚决制止了。别管里面装的是什么，那不是我们的东西，赶紧交派出所，晚了就说不清楚了。我拿起电话，威胁说我马上报警。婆婆骂骂咧咧地和老公去了派出所。我相隔几米远远地也跟去了。
听完婆婆激动的陈述，那值班民警面无表情地说：做个记录，你们可以回去了。
婆婆坚持要看看里面有多少钱，警察只好拿来钳子，拉开了手包：一摞报纸包着砖头而已！
我吓得汗都出来了。这之后很久不敢让婆婆带孩子出门。
这一回，婆婆哭了，捶胸顿足的。不过，不是后悔自己胆大愚蠢贪婪，而是哭诉媳妇儿不抬举自己，让自己没脸。老公也严肃地批评了我不同情老人可怜，对婆婆太冷酷。总之，关于钱的问题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因为这是婆婆的精神支柱。每逢过年过节，她总是能神通广大地在小区里串问一遍，查看我们孝敬的钱是否够多。
那时我们还住在分舵公房里，一个楼都是一个公司和系统的。楼下有个孩子妈妈跟我抱怨，公公婆婆在家跟她闹罢工，说做牛做马伺候，但是儿子媳妇儿过节一点孝敬都没有。起因是婆婆跟人家核实过了孝敬费的数目，然后很得意自己拿的最多。
婆婆说话做事都带着一股子狠劲儿，这么多年来，没有听见她说过哪个人一句好话，她自己家里原来穷得能饿死耗子，但是她最喜欢的是鄙视和挖苦那些比我们穷的人，比如嘲笑没有我们宽裕的邻居，欺负我家的保姆。
婆婆经常咬牙切齿地说别人：外姓人。我当然也是外姓人。
婆婆也会笑话我引以为傲的浓密头发：你又不干农活，咋子头发那么重啊；还有我的身材：你那年去，我们那儿都说一个女人的个子咋这么高哇（我1米67），还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屁股哪。我骄傲的水蛇腰和曲线，在婆婆眼里就是这个怪样子。这还是她心悄}好的时候。
我的朋友，包括老公的朋友，这些外姓人们都遭到了婆婆的一齐鄙视。一个朋友是全职主妇，老公收入颇丰，经常打扮得花枝招展，开车来家看我。婆婆得知人家老公学历高挣钱多，这个媳妇儿没学历没工作时，大碱：那跟她结婚干嘛？彼时人家夫妇还没有出门，正在门口换鞋，不知道听到没有，我也不好求证。反正，渐渐地，人家就不登门了。
我的同事，一群小姑娘来家找我玩，看望孩子，婆婆看到人家带来的贵重的玩具啊衣服啊，笑，但是转眼看见人家吃我家的水果，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啦。人走之后，婆婆就闹，说来人搅得家里不安宁，她伺候不及。朋友们慢慢也不登门了。
顺便说一下，我家那时四五个大人，每次婆婆会买一个比甜瓜大一点的小西瓜，切下四分之一，削成巴掌那么厚的片片，一边嘟囔说太多了吃不完，一边往每个人手里发一片。剩下的都放回冰箱里，吃不完呗。有次我午睡起来，不经请示，拿出冰箱里的一块西瓜吃了，婆婆哭闹了一场，说我不尊重老人。
楼上的一个小伙子，我和老公共同的校友、朋友，经常来找我玩，有次看到我家炖鸡（姑子们的游览团来了），我就劝他留下吃饭，他也就不客气地留下了。因为不懂我家肉菜需要婆婆来分配这个规则，那个小伙子夸鸡炖得好，我就劝他多吃一点，这个馋嘴真的拿勺子又舀了一碗。婆婆当时脸就耷拉了老长。之后，足足骂了人家两个月，说品德不好。唉！一只一斤重的鸡，7个大人两个孩子，还不确定婆婆是否又照惯例劈了一半藏着。唉，我对不起这位老兄。
邻居的孩子突然发高烧，孩子爸爸出差，妈妈急得手足无措，打电话给我，只是哭。我慌忙拿了盒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赶去看，劝孩子勇敢地跟妈妈去打针，阿姨奖励巧克力。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婆婆又歇斯底里一场，因为那巧克力合计人民币100多一盒。那阵子是孩子们的流行病高峰，隔天另一个孩子又告急了。我把剩下的一盒子巧克力也拿去了，作为那孩子吃药的奖励。
这一次，我的罪名更大，属于刻意跟婆婆对抗。所以，婆婆来了半年以后，家里客人稀少，一年之后，家里生人基本绝迹了。老公变得跟妈妈越来越像，孤僻、暴躁、吝啬。我的家基本已经完全沦落到婆婆手中。她那古怪的气场，笼罩着我的家。
老公是这种家庭长大的，他最熟悉也最适应这种环境了。孝子们所说的妈妈的爱，其实很多就是这么个爱法。公公是倒插门，婆婆自己没有婆婆，她对自己的妈妈也很厉害，子女老公，人人都顺着她，宠着她，她自己文盲一个，天性也不是那种善良的人，渐渐地就成这样了。老公曾到老家调查一圈，是否婆婆只和我合不来。回来以后问他妈：为啥你的兄弟姐妹、亲戚、邻居人人都说你不好处？
我们家半年换了7个保姆，中间还有家政公司要起诉我们虐待保姆，应该也不是一个普通老太太能做得到的。首先要说的，是姐夫从他老家找来的那个15岁的小姑娘——小英。我一直难以停止自责，我15岁的时候，我的班主任老师坚定地维护了被父母的逼迫上中专的我，而后来，我没有保护好这个15岁的女孩，脱离婆婆的虐待。
小英还不满16岁，还是个孩子，刚初中下学，长得很端正漂亮，很淳朴的山里孩子，姐夫向她家人保证，跟着我可以放心。她管我叫姑姑，管老公叫姑父，管婆婆叫奶奶。
按照我原来的计划，在孩子15天的时候，出差的姐夫把她带来了，让月嫂培训她带孩子。那时家里还没有换大房子，小英暂时和婆婆一间房子。婆婆几乎从第一天开始就以奚落小英为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