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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龙腾虎跃(1)


  1.老黄牛表象下的隐忍

  刘的死,对刘秀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刘秀九岁丧父,母亲则在舂陵起兵前夕病逝,二姐和二哥都死在了小长安聚,现在,一向敬爱的大哥又永远地离开了自己……新婚燕尔的刘秀感觉如同塌了半边天,悲愤莫名,数次哭得昏了过去。

  刘玄诛杀刘,即是公开与汉军柱天都部决裂。

  舂陵宗室无数双眼睛都看着刘秀,看刘秀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们希望刘秀是个男人,拔剑而起,率领他们一起去和刘玄算账。

  然而,他们失望了。

  第二天,刘秀拭干了泪水,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主动入朝向刘玄请罪。

  这个脓包!

  不知是谁,骂了这么一句。

  刘秀的后背震了一震,但脚步并没停留,或者,他根本没听到。

  其实,认定刘秀是脓包的人并不在少数,刘玄也是其中之一。

  刘秀自小沉默寡言,贞静自处,很少与人交谈,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平生最感兴趣的事就是种田,和大哥刘天生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刘玄忌惮的是刘,压根就没把泥腿子刘秀当回事。

  当年小长安聚一战,溜得最快的人就是刘秀。

  虽说在昆阳大战中刘秀曾有过不俗表现,但要说战争的胜利还是王凤、王常的坚守和堰城、定陵诸将的拼命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刘玄对刘秀主动请罪的表现深感满意。

  但像上次试探刘那样,他故意安排司徒官属接待刘秀,表示哀悼,窥探刘秀内心的真实想法。

  刘秀不与这些人谈一句私话,只是像祥林嫂一样,喃喃自语地念叨着一句:“我错了。”反复检讨和责备自己,甚至不愿为刘服丧,饮食言谈欢笑跟平常一样。

  刘玄因此放下心来。

  在他看来,刘已死,汉军柱天都部群龙无首,作为一支独立的派系已不复存在。

  他将刘秀破格升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准备拢为己用。

  这样,刘秀以他的低调、谦逊、韬光养晦,成功地骗过了刘玄,不但没受到牵连,反而升官发财,做上了大将军。

  自己的大哥被人杀了,不思起兵报仇,反倒向仇人去谢罪,还不愿为大哥服丧,饮食言谈欢笑如平常,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种人,如果不是太老实,就是太隐忍。

  很多人都以为刘秀是第一种。

  其实,他们都错了。

  不怪他们眼拙,要怪,只怪刘秀藏得太深。

  刘秀表面的笨拙老实不但骗过了刘玄等人,甚至他的大哥刘同样看走了眼。

  刘曾取笑刘秀是高祖刘邦胞兄刘喜一类的人,而将自己比成了汉高祖。

  可是这位自誉的“汉高祖”却在一场小型的权谋博弈中早早挂了。

  而刘秀,这位被比喻成刘喜的人,却成了大汉的中兴之主——史称光武帝!

  对这位光武帝,明末大思想家王夫之给出了相当给力的评论,他说“光武之得天下,较高帝而尤难矣。光武之神武不可测也!三代而下,取天下者,唯光武独焉!夏商周后,唯光武允冠百王矣!”

  他认为刘秀得天下比刘邦还难,刘秀名为“中兴之主”,实属“开创之君”,从河北白手起家,血战十五年,雄才大略,神武不可测,堪称三代以来无人能及的天下第一明君。

  国学大师南怀瑾则称:“在中国两千年左右的历史上,比较值得称道、能够做到齐家治国的榜样,以我个人肤浅的认定,大概算来,只有东汉中兴之主的光武帝刘秀一人。”一代伟人毛泽东在读了《东观汉记》后,也不得不心悦诚服地称赞说:“刘秀是中国历史上最会用人、最有学问、最会打仗的皇帝。”

  所以,刘秀没有亮剑之前,很多人看到的只是一个表象,在他们眼中,刘秀只是一头性情温顺的老黄牛,老实、本份、勤恳,还有点没心没肺。

  他们根本不会料到,这个表象下面掩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其实,刘秀的老实只是他不喜欢张扬,比如,昆阳大战,他居功至伟,战后论功,刘玄选择性地失明,没有看到他在大战中起的作用,他也不争不议,安然接受。他的本份也表现在对待种田的态度上,虽说他出身皇族,但到了他这一代,家境已经沦为平民了,而新莽代汉,生活更是一落千丈,不比从前,所以种田就是他的职业,是他赖以谋生的手段,在没有展翅高飞之前,他只管踏踏实实地干好手头的工作,不好高骛远,不做过多无谓的空想。在勤恳工作的背后,他密切关注时局的发展,史书中记载他在种田的同时,“具知闾里奸邪,吏治得失”,在没有报纸、没有电视、没有互联网的时代,一个一天到晚忙碌在田间地头的庄稼汉能做到这一点,说明他下了不少工夫,也说明他绝非等闲之辈。

  至于说他没心没肺……其实,他恨不得把刘玄剁了拿去喂狗,为死去的大哥报仇,但现实告诉他,不能那样,至少现在不能。

  不妨借用司马迁评论伍子胥的一句话来评论此时刘秀的处境:“方子胥窘于江上,道乞食,志岂尝须臾忘郢邪?故隐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

  是啊,能隐忍而就功名,才称得上是伟烈丈夫的行径。

  单这一点,刘就远比不上刘秀。

  2.贻笑千古的啼哭救国论

  昆阳大战,汉军一举摧毁了新莽政权的几乎全部军事力量,四海震动,各地英雄豪杰纷纷打起了大汉旗号,杀掉当地的州郡长官,自称将军,用刘玄更始年号,等待刘玄的诏命。

  形势不是一般的好,是大好。

  刘玄更始元年八月,刘玄命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取武关趋长安,取王莽的狗命,同时令定国上公王匡率军自颖川北上,攻取洛阳。

  刘玄这一招实在厉害,他看准了王莽已是强弩之末、风中残烛,因此双管齐下,让其首尾不顾,以期达到彻底推翻新莽政权的目的。

  早在王莽地皇三年(即公元22年),青州另一支大规模的起义军——赤眉军突然崛起,王莽安排太师王匡与更始将军廉丹前往镇压,

  这儿小小说明一下,这个廉丹是个有来头的人物,其祖下乃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赵国名将廉颇,其本是新朝大司马庸部(即益州)牧。绿林赤眉起义后,任更始将军。更始将军是大将军的一种封号,王莽新朝的第一任更始将军为甄丰,因谋反被诛,先后由姚恂、孔永、侯辅、戴参接任,廉丹位列第六任更始将军,居十一公之位。至于刘玄,初入绿林军,大家也曾将他奉为更始大将军,他的年号“更始”也由此而来,但万不可把更始将军廉丹混为刘玄的部下。且说廉丹被赤眉军别部校尉董宪斩杀,王匡引军退守洛阳。

  不久,王莽又先后派大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各统领十余万人进入洛阳,使得洛阳城固若金汤,赤眉军望城兴叹,悻悻东归。

  然而,自从新莽大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率领主力四十二万南下昆阳,留守洛阳的就只有太师王匡、国将哀章所率领的寥寥数万人而已。

  现在,天下的形势已经大变,刘玄更始政权占据了江、河之间从洛阳以南到云梦泽附近一大块宽广的地带;青州赤眉军则控制着濮阳、陈留地区;河北以及其他一些地区的各种地方势力也在迅速发展。一些新莽官员也纷纷树起反莽旗帜,刘望起兵于汝南,天水隗嚣占陇西,原蜀郡太守公孙述则占巴蜀。

  王莽所能控制的地区,只剩下长安至洛阳一线了。

  刘玄更始政权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的西征大军自武关入长安,势如破竹,洛阳又陆陆续续发出军队回京勤王,城中势力一减再减,当汉军定国上公王匡兵加洛阳,新莽的太师王匡、国将哀章只好乖乖献城就缚。

  夺下东方重镇洛阳,革命成功大半,而且,来自西面长安战线的好消息还在源源不断传来。

  刘玄的心情就像六月天喝了雪水,舒服透了,脸上一天到晚挂副笑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和洛阳相比,宛城就显得太小了,而且,洛阳向与长安齐名,号称东西两大帝都,于是,刘玄果断地把都城迁到了洛阳。

  刘玄更始政权的影响力就更加大了,全国各地每日都有新莽政府的官员发表声明,倒莽复汉,表示支持刘玄。

  甚至,青州赤眉军还主动示好,请求与刘玄更始政权联合行动,共同消灭新莽政权。

  析(河南陕县南)人邓晔、于匡起兵响应申屠建等人率领的西路军,西路军顺利拿下析、丹水,武关都尉朱萌投降。

  所谓破鼓万人擂,就在新莽王朝的灭亡已经进入倒计时之际,王莽的卫将军王涉与大司马董忠、国师公刘歆密谋,打算以所部兵劫持王莽降汉,以全宗族。

  这件事虽然最终被王莽镇压了下来,但对于王莽来说,无疑是伤口上被撒了一把盐,愤怒和伤心交织在一起,五内俱破。

  而汉军还在不断向长安推进。

  王莽内心一片凌乱,惶惑无计。

  大司空崔发倒是进献了一条前无古人的绝妙奇计:他说,《周礼》和《春秋左氏》上都说,国家遇上了大灾,就必须以痛哭流涕来消除,唯今之计,只有哭告上天,以求得到救助。

  可悲啊!

  如果王莽还有一点理智,就应把这个该死的崔发吊起来打一顿,打他个下半生生活不能自理。

  都什么时候了,出这种无稽的办法,不是寻开心吗?

  可王莽实在是无计可施,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点子,便率群臣到南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仰天痛哭,哭诉道:老天既然授命于我,为什么不显灵消灭反贼?如果是我不对,又为何不降雷霆劈死我?

  哭得满脸五花八道,上气不接下气。

  他还让京城中的儒生百姓,早痛哭晚祷告,由政府备好食物招待,异想天开地指望老天显灵,拯救大新王朝。

  他说了,凡是哭得非常悲痛和能背诵告天文书的,都给官当。

  于是,在等待覆灭的日子里,长安南郊天天都在开展以哭为主题的超级大派对。

  前前后后有五千多名泪腺比较发达的“哭喊达人”走上了仕途。

  更始元年(即地皇四年,公元23年)十月初一,汉军攻入长安,王莽狼狈不堪地逃到渐台。闻讯追来的百姓将渐台包围了数百重。初三,王莽被商人杜吴杀死,校尉公宾就斩王莽首,数十人争砍王莽尸体。

  新莽王朝宣告覆灭,汉军取得了反莽斗争的最后胜利。

  在这样的大胜利跟前,刘玄仍然保持清醒的头脑,他虚心纳谏、认真听取臣下的意见,对归附于自己的新莽官员及各种地方势力进行招抚,并派使者四下招降那些尚处于观望态势的割据势力。他宣谕说:“先降者复爵位!”

  这个政策相当高明,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招降了大大小小数十支割据势力,将兴复汉室的大业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

  然而,就在全国各地的招抚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却经常有一些不愉快的事发生。

  比如说,被派往上谷郡的使者就把招抚工作搞砸了。

  上谷郡的太守是扶风人耿况。

  耿况听说新皇帝来招安,马上摆酒迎接,并且把自己的官印绶文(即官职任命文书)奉交使者查验。

  使者只管喝酒吃肉,收下印绶,并无下文。而耿况还巴巴地等着使者执行刘玄“先降者复爵位”的政策,发还印绶,原职叙用。

  使者一顿好吃好喝下来,醉了。

  第二天,酒醒,却没有归还的意思。

  耿况没办法了,只好派人向使者要,使者却顾左右而言他,不给。

  这下问题严重了。

  刘玄到底是什么意思?

  耿况勃然变色,却隐忍未发。

  郡功曹寇恂二话不说,立刻勒兵入见使者,追讨印绶。

  使者不知死活,破口骂道:“我乃天子使者,你一介功曹,竟敢胁迫我吗?”

  寇恂大义凛然地答道:“非敢胁使君,只为使君的表现失当。今天下初定,使君建节衔命,郡国无不延颈倾耳,以待圣命;使君到了上谷,却出尔反尔,失信于天下,将来又如何能够号令其他郡国相从呢?”命人夺了印绶,归还耿况。

  类似上谷郡的事件并不是少数。

  耿况及耿况以外的很多人从此对刘玄的更始政权大感失望,更始政权的负面影响越来越大。

  新莽垮台,河北诸郡一片混乱,陷入了无政府状态,各地豪强割据、独立为政。而按照当时的行政区划,河北诸地并州、幽州、冀州三刺史部辖区,幅员辽阔,土地肥沃,与匈奴、乌桓、鲜卑等少数民族地区接壤,位置十分重要。不仅如此,河北三郡也是百年以来盛产粮食、布匹等物资的基地,是西汉、新莽王朝的重要经济支柱地区。可以说,除了司隶校尉所直辖的京兆、冯翊、扶风等长安三辅以及河南、河内、河东、弘农诸郡以外,河北是当时最重要的战略要地之一。

  为了得到这片地盘的统治权,就必须派一名得力干将担任大汉政府河北地方名义上的最高行政长官,前去做好宣慰、平叛工作。

  显然,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谁能胜任呢?

  3.空手套白狼

  群臣推举了好几个人选,刘玄都觉得不满意。

  接任原先刘大司徒职务的是刘玄的族兄刘赐,刘赐也是舂陵举义的旧人,一向和刘、刘秀兄弟交好,他隆重地向刘玄推荐了刘秀。

  可是这个建议遭到了申屠建、朱鲔、李轶等人的坚决反对。

  这几个人,都是策划谋杀刘的元凶,他们曾多次劝刘玄斩草除根,将刘秀一块儿干掉,只是刘玄考虑到诛杀刘已经引起了政权内部不小的动荡,如果在毫无借口的情况下再诛杀刘秀,恐怕会招致公愤,而且刘秀憨厚老实,不像一个有机心的人,于是拒绝继续杀人,刘秀也因此留下了一条活命。

  现在,刘赐提议刘秀出使河北,这简直是放虎归山,申屠建、朱鲔、李轶等人怎么会同意呢?

  所幸的是,刘玄有意将首都再从洛阳迁往长安,提前改革了官制,将大司徒一职改为左、右丞相,刘赐成了右丞相,而出任左丞相的是青州山阳郡人曹竟。

  曹竟的儿子名叫曹诩,在刘玄更始政府担任尚书,从事奏折传递的机要工作。

  很巧,曹诩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而这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就是刘秀新结交的颍川郡掾冯异!

  冯异希望刘秀能出使河北,他暗中活动,通过曹诩找到曹竟,付以重金,请其在刘玄面前帮刘秀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