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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乌镇(1)


范木同几年来发誓要报仇雪恨的一番心思没有白费,他竟然猜到溪南赤旗乡会先于乌旗乡歃血立盟,早已通联乌旗乡的各大乡族长,提早到前一夜入夜时就齐聚各乡里壮丁于溪北渡头滩。

当日,溪北乌旗乡各乡里的壮丁都往渡头滩聚来。是日日落时分,夕阳血红的光芒洒在沙塘溪上,映着红红的田园土地。夜色还未降临陆阳大地,乌旗乡十乡里的八千多号壮丁挤在溪北渡头滩,人头涌动,叫声连连。溪南临近溪边的乡里,乡亲们大为震惊。

见此阵势,路三爷当即派人赶赴各乡里,让各乡里的乡族长不必慌乱,按约定时辰带着壮丁来到渡头滩即可。

就在乌旗乡头人正要杀鸡取血时,又有一百多号人马快马加鞭赶到溪北渡头滩,领头的人竟然是程万里。程万里早就在陆阳安插了人眼,盯着沙塘乡。他一收到溪北乌旗乡要攻打溪南赤旗乡的消息时,欢喜得直蹦跳。他当即召集人马,拿出收藏起来的三十多门火枪,就领着人马赶到陆阳。

程万里给乌旗乡带来了一百多个精壮的打手,还有三十多门火枪,更是扬言自己要亲自打头阵,让乌旗乡的壮丁士气大振。

程万里给自己化了名,叫秦永正,说是从海阳赶来的。他当着乌旗乡的十大乡族长的面,说:“诸位乡亲,我听你们说要打赤旗乡,欢喜得几夜睡不着觉。我姓秦,几十年前就从外地搬到了海阳。我的只有一个儿子,十几年前在省城做生意,被沙塘乡路氏的人给害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沙塘乡路氏害得我秦某人断子绝孙了,此仇不报,我枉为活人。”

程万里说得满脸通红,让乌旗乡的人一个个都握紧了拳头。

程万里见过乌旗乡的十大乡族长之后,就问:“敢问哪位就是我们的头人李铁柱李大当家呢?”

李铁柱就站一旁,他还不知道程万里就是害死李大梁的罪魁祸首,还满心欢喜地走上前,说:“秦老爷,我跟你一样,跟沙塘乡路氏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就是李铁柱!”

程万里异常激动,抖着身子说:“李大当家,你是条好汉,你能带这个头,让我打沙塘乡,你的这个大恩大德,我秦某人没齿难忘。”

乌旗乡十大乡族长约定,次日天一亮,就大举攻向溪南。当夜,寒风阵阵,乌旗乡的八千多号壮丁人挨人,握在溪坝下躲着冷风。

李铁柱和乌旗乡的乡族长商议完如何攻打沙塘乡,就躺倒在一块棺材板上,准备好好睡上一觉,好蓄足气力杀个痛快。他眯着眼睛,念想起九间楼的那一对金银鬼,嘴角就偷偷发笑。他心想,乌旗乡的人要的是田园土地,他自己要的,只是那一对金银鬼,他带来的两副棺材

就在李铁柱正要睡去的时候,程万里走到了他的身边。程万里看着李铁柱腰上别着的一块白玉佩,心里绞着痛,但他还是忍住了,叫道:“李大当家,你睡了吗?”

李铁柱嚯的仰起身子,把程万里吓了一跳。李铁柱正要发火,看清了是程万里,才缓了口气,说:“秦老爷,这么夜还不歇息?”

程万里一屁股坐到棺材板上,说:“睡不着,这几夜,我一想到要杀进沙塘乡,就睡不着。”

李铁柱最喜欢跟自己有相似的人,他觉得程万里也是受了沙塘乡的害,就跟自己是一个样了,说:“秦老爷,过了明日,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上一大觉了。”

程万里点点头,说:“一定!明夜我一定要好好睡上一大觉。”说完,他看见李铁柱腰间插着一把匕首,心想这把匕首一定就是李铁柱杀了自己的儿子的那一把,说:“李大当家,你怎么睡觉了还在腰里插一把刀呢?”

李铁柱拔出匕首,说:“这把刀,是我大当家送给我的。现在他死了,我就一直把刀带在身上,见了刀,就如见到我的大当家。”

程万里啧啧地赞道:“李大当家,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李铁柱哈哈笑着说:“那是当然。”

程万里从身上摸出一把盒子炮,说:“李大当家,我也要做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可否把你的这把刀跟我换这把盒子炮?我要随身带着这把刀,一看这把刀,我就能想起你来!”

李铁柱当然舍不得这把匕首,但是,程万里却说见了刀就如见了自己,跟自己见了刀就如见了李大梁一样,觉得很是触动,眼前的程万里断定也是义气之人,就爽快地把匕首递到程万里的手里,说:“成!为了义气两字,我就把大当家送我的宝物给你!”

程万里又赞道:“李大当家不但爽快,更是豪气万丈!礼尚往来,你也得收下我的盒子炮。”

程万里的话,让李铁柱很是受用。李铁柱把玩着手里那把一枪就把鬼仔脚的脑壳打了个洞的盒子炮,忽然想起什么来,说:“秦老爷,这把刀,可是要到紧要关头才用,刀刃上有剧毒,只要一伤人,那人必死无疑。”

程万里惊叫道:“原来是这么一把宝刀!李大当家,我就要用这把刀杀沙塘乡的人。”说着这话的时候,程万里其实是在心里想,等自己拿这把刀宰了路三爷,就会用它来收拾李铁柱的命。

这夜,路三爷把路才叫到跟前,迎福堂堂屋里,还坐着路老爷。

路老爷说:“三儿,我想,把我们家溪北的地契都拿出来,当着乌旗乡的人烧了就是。”

路三爷摇摇头,说:“爹!如果是这么好办,我哪里要操心!溪北的田园土地,有一半是我们路家的,这里头,我们自家就有一半。但是,还有将近两成是溪南其他乡里的。我们家要是交出了地契,我们路家的要不要交出?要是沙塘乡都交出了,其他的乡里必然也得跟着交出来,到那时,这些乡里的人就会把矛头对着我。我要在跟乌旗乡和谈之后,等乌旗乡的人要地契,我再跟溪南的乡里说。”

路老爷点点头,说:“还是三儿你想得周到!赤旗乡同声同气,不能先伤了自己的和气。我是想,天下真的变了,我们家老压着这么多地契,其实也该交出来了。”

路三爷点点头,说:“我也是这样想!是时候了!”

这一夜,路三爷跟路才秀说起好些他自己的往事,说起路才秀他娘三夫人,还说到了路才秀的出世。

路三爷叹了口气,说:“才秀,爹当年算你是破家星。其实,爹是算错了。人也有轮回,六十年就一甲子,天底下没有不败的皇朝,也不会有不败的家族。就算爹没生了你,世道还是要走到这一步,我们家也终究会走到没落的那一日。这些年我才想明白,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路才秀翘着二郎腿,还不断地晃动。他耳朵里听着路三爷的话,眼珠子却一直盯着屋顶看。

路老爷笑了笑,说:“三儿,你这样想,是对的!才秀不是什么破家星投胎转世的,他就是我们家的孙儿!老天爷竟然让他生在我们家,就注定他是我们家的人。”

路三爷和路老爷心里都知道,虽然路才秀现在总是一副好像连老天爷都没他大的样子,但是这个人既然能古怪,就说明他日后能有一些作为。

路老爷抽了口烟,黑着一张脸,但他却不是不高兴,只是太担心。他知道,要是和谈,一定是路三爷出面,谈得拢自然好,谈不拢,路三爷就可能有性命安危。

路才秀觉得有点冷,才缩了脖子,整个人就像一只乌龟。

路三爷又说:“爹现在相信了,你有一日会长成真正的人。我们家还没有到要一穷二白的时候,你会守住我们家的基业的。”

路三爷抽了嘴烟,说:“爹最对不住你的,是没有照顾好你娘,让你一出世,就没有了娘亲疼你。等过完年,爹就去给你寻一门亲事。”

路才秀忽然站起身,拍拍屁股就往外走。路三爷这才发现,原来路才秀已经长得跟自己一样高了。

赤旗乡的壮丁都按路三爷的话,早早地睡了一觉,在夜打三更时起身,一拨拨地赶往渡头滩。路三爷早已差几个女人在渡头滩摆好祭坛。

沙塘乡的两千多号壮丁是总理头领到渡头滩的,溪南顿时有了大响动,把好不容易忍着寒冷睡下溪北壮丁都吵醒了,溪北壮丁顿时都在溪坝上大声嚷叫,叫声震天。

总理头担心地说:“溪北的人那么整齐,会不会把我们的人吓到的,人家现在气势大得很。”

路三爷站在溪坝上,缓缓地说:“现在就让他们叫嚷,看他们明早还有没有精神头。”

总理头立马就明白了,欢喜地转过身,大声叫着说:“三爷英明!乌旗乡这么早聚合,并非好事!他们几千号人在溪边耗了一夜,吹了一宿的冷风,明日士气就会大落。”

沙塘乡壮丁一听,才明白为什么路三爷要让他们好好睡一觉,个个都精神抖擞,浑身来了劲。

赤旗乡的人马很快就到齐了,有将近六千多人。沙塘溪两岸,呼声喊声连连,天地间挤满杀气。

赤旗乡的祭台前插上了大火把,祭台上摆了猪羊。路三爷和一众乡族长及宗族头人里老割断一排挂在溪边的公鸡的脖子之后,就一同祭拜天地,洒酒落溪。

临近溪边的乡里煮了一锅又一锅的猪红汤,汤里放了老姜,抬到渡头滩来,壮丁们一个接一个地喝上一碗,顿时感到浑身冒热。

正如乌旗乡的人所料,赤旗乡的路三爷一定会来找和谈,不过他们一直等到天亮开了,才接到一支从溪中射到溪北坝上的信箭,路三爷亲自渡船至溪中,射出求和之箭,邀乌旗乡头人乘船到沙塘溪中间和谈。

乌旗乡的人一个个头上都绑着一条黑布条,尽喊着不要和谈,要一雪前耻,杀到溪南去。

但是,溪水寒冷,乌旗乡的壮丁匆匆下了船后,士气就跟着掉进溪里。他们把上百条船划到溪中间了,却不见溪南有一点动静。乌旗乡后面的壮丁也一拨拨地下了船,没过半响,沙塘溪上的渔船已有数百条。

船上的乌旗乡壮丁看着站在溪坝上头缠红布条的赤旗乡壮丁,都知道这么冲过去硬是上坝,肯定要吃大亏。路三爷是要逼乌旗乡和谈。

李铁柱站在船头上,厉声喊道:“杀!”乌旗乡的渔船便一并冲往溪南。

忽然,冲在最前头的渔船上,每只船都伸出两条火枪,接连朝溪南放枪,溪坝上很快就有好几个躲闪不及的壮丁中枪,有两个滚下溪边,连忙有人冲下去捞起他们。

乌旗乡的壮丁见溪南坝上终于有点乱了,全都呵嘿呵嘿地叫喊起来。

路三爷命赤旗乡的壮丁把一排排钉好的木架摆在溪坝的最前面,然后全都蹲下身子,最前排的,都拿铅锅挡住身子。

眼见乌旗乡的渔船靠近溪南,路三爷一声令下,连忙有人给十个弓箭手的箭头点上火,十个弓箭手把箭头燃着一大团火的长箭对准溪北的渔船射出去。北风干裂,有几艘船被射中了,火立马就在船上烧起来,船上的壮丁急忙扑火,顿时间船上大乱。

路三爷嚷着说:“乌旗乡的人听着,再往前来,就不是十支箭射出去,而是一千支箭射出去。”

乌旗乡的人气得直跺脚,个个都喊着要冲,渔船还是往溪南划过来。

路三爷看见渔船上都放着木板,又抬头看了看天顶,天顶上忽然越来越暗,顿时暗吃一惊,心想一定要挡住乌旗乡的人,不让他们上坝。路三爷又叫放箭,几百支火箭接连射向渔船。

渔船上的壮丁倒是不慌了,拼命往溪里舀水灭火,十几个被箭射中的人,身上着了火,就直接跳进溪里,再给身旁的壮丁拉上来。霎时间,溪中火光四放。

就在乌旗乡的渔船快要划到渡头滩时,忽然有一拨拨的乱箭从溪中飞出,朝溪南的渡头滩砸下来,赤旗乡壮丁纷纷拿手中的铅锅或木板挡箭,不少人被乱箭射中,倒在地上嗷嗷乱叫。冲在最前头的渔船上的壮丁也都拿起弓箭,狠狠地朝渡头滩上的赤旗乡射去。

没过一下,也有一拨拨的乱箭从溪南渡头滩上冲下溪中,有些乱箭甚至在半空中就撞了个正着,直落到溪水中,或是人头上。船上中箭的人也不少,有的人一歪就砸进了水里。船上坝上喊声叫声震地。

忽然,最前头的乌旗乡壮丁竟然在船上点燃火药,一包包地往溪坝上扔过来,顿时,渡头滩上炸声连连,赤旗乡被炸死多人。

路三爷狠下心,让赤旗乡的壮丁也燃火药。顿时,一包包火药从溪南坝上扔下溪中,扔到船上的一下就炸开了,扔到水里了,火引息了,火药包还浮出水上。有的火药包刚落到船上,胆大的壮丁就跑过去捡起来往水里扔,可刚扔出去就在眼前炸开,整个人被炸得飞离了船上,摔进水里。

炸声接连,喊声不断,杀气横冲直撞。溪下溪上的人马,全都杀红了眼,哄哄的声响夹杂着爆炸声、惨叫声、呐喊声,还有溪南溪北的铜锣锣鼓声。

这时,一阵接一阵的北风忽然从溪北刮到溪南,赤旗乡的壮丁都睁不开,看不清前头的乱阵。溪北坝上的一个里老大声呼叫:“要落雨!刮大风啦!要落雨啦!天助乌旗乡!天助乌旗乡!今日就是踏平溪南之日,也是天理昭著之时。”接着里老的话,乌旗乡的壮丁一声接一声的喊着天助乌旗乡,杀气陡然直上。

没一会,雨丝变成雨粒,一场大雨就这样瓢泼而下。路三爷一点都没有想到会有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他看着雨水朝自己的脸上落下来,心里一阵阵地发冷。他紧握拳头,厉声喝道:“堵住渡头滩!”

溪南坝上的火药点不着了,只能用人的身子挡住雨水,一点着火引就把火药包扔到溪中。溪北的壮丁躲在船身的肋板之下,点着了火引,立马又冲到船肚上,一把扔向溪南。

乌旗乡壮丁把船划到渡头滩了,可船上的壮丁并不急着抢滩,而是把渔船都拉到一块,从船肚里翻出木板,拿出锤头把一块块木板钉死在船身上,还有人甩出一条条的大麻绳,把几艘船套牢在一块。

路三爷坐镇溪南渡头滩,不能让壮丁们乱了阵脚,立马调遣人手,把石块都分拨搬到渡头滩,令身手好的一拨壮丁挡于渡头滩最前头,其后再围两堵人墙,势必要把乌旗乡的人挡住不敢下船。

一块块硬石头从溪南坝上乱飞下来,很多砸进水里,冒着咕咚的声响,有的砸中溪北壮丁的头上身上,立马就有人头破血流。

经受溪南坝上的连连抵挡,冲在最前头的十来艘船上面的壮丁,倒得差不多了。没想,这几乎是乌旗乡派出来送死的,按人丁多少从大小乡里抽出来的,一个个都是划船的好手,为的就是不顾一切把船冲到渡头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