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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洞房(3)


狗生本来就不爱说话,而今变得更加孤僻,乡里人也不敢再像从前那样逗他玩。他常常是一整日都说不上一句话,三餐回来九间楼吃完了就往大里沟走去。路三爷很担心他,常常一个人走到三孔港去看他,陪着聊说一些物事。他听得似懂非懂,但他一直认定路三爷说的话,势必都是对的。

福六一直窝在家里好几日了,一日到黑不停地喝酒,就连招香出殡那日,他都醉得起不了身,只有沉香一个人去送殡。还好送终的人很多,招香的灵前才不会太凄凉。

一日,福六酒醒之后,见沉香还在屋里睡着,就去自己的睡房里收拾铺盖。他卷好草席棉被,就背在身上出了门去。他走出门时,沉香知道,她只是躺着,并没有睡。

福六背着铺盖走出沙塘乡时,乡里好些人都问他要上哪里去,他却一句话都不说。路三爷和春旺听说了,连忙追上他,可福六犟得很,任谁拉都拉不住,路三爷和春旺只好陪着他一直走到清山的棚寮里。他们看着他在棚寮住了下来,心里才踏实了。

路三爷和春旺临走时,福六恶狠狠地说:“扑他娘的我再也不回乡里去了,一乡里的人都当我是一坨屎。”

这日天快黑时,沉香在饭篮里装了饭菜,提着去给住在清山脚的福六吃。她刚走出门,就遇上了狗生。狗生刚吃完饭,正要往三孔港去。

狗生不像以前那样,一见了沉香心就跳脸也红。他看了看沉香,却不说话。

沉香反倒问他说:“狗生,你夜里在三孔港那边的茅屋睡吗?”

狗生就“嗯”了一声。

沉香又问:“茅屋里有草席有棉被吗?”

狗生又“嗯”了一声。

沉香就说:“狗生,我爹现在住到清山脚去了,他也不肯回来家里睡,我现在去给他送饭,往后我一日得去送三回。我这个填屎坑的爹,以前他是折磨我娘,现在是不到他死那一日,他就不会让我省心。”

狗生又“嗯”了一声。

沉香:“现在我一个人在家里睡,好难过。”

狗生还是“嗯”了一声,抬起头看了沉香一眼。

他们两个一起走到坡仔树,过了石板桥就都站住了。天正是到了要睡去的时候,四处都朦朦的光亮。他们看见乡里一把又一把的灯火被点亮了,昏黄的迷蒙在四处漫着。路边的草丛里,有着许多虫在叫,石板桥下的蛙也在叫。

狗生突然伸了手,梳了梳沉香的头发,就掉了头直直顺着大里沟走下去。

狗生走得远了,整个身子才陷入到夜的昏暗之中。

沉香一直看着,直到再也看不见狗生的后背,她心里的酸痛一下就变成两串泪水。

福六接过沉香送来的饭菜,立马狼吞虎咽。他吃了几口,一口饭菜从嘴里喷出来,大声叫道:“酒呢?我的酒呢?”

沉香黑着脸,硬着气说:“三爷说了,往后你再不能喝酒。”

福六顿时嗷嗷大叫,一把将饭菜扫到地上,在屋里一阵乱踢乱捶。

沉香不想理他,当即就出了屋,往乡里走出去。她走到家里时,又忍心不下,到橱柜里找酒,却发现家里的酒全被福六喝光了,只好到九间楼去找酒。

沉香从伙房里抱着一大坛子酒出来,正好遇见春旺,春旺说:“沉香,要给你爹拿酒去吗?天都黑了,我给他送去就好。”

沉香知道春旺心里更苦,春籽和来喜的坟就安在清山上,她不想春旺去了那里心里更痛,就说:“春旺伯,我去就好!清山离乡里近,天黑了也不怕。”

沉香走过坡仔树的石板桥时,往远远的大里沟往了一眼,就径直走到清山脚,把一大坛子酒顿在桌子上。

福六抱着酒坛子哇哇大叫,立马就跑了出去,沉香不理福六要去哪里,蹲下身打扫被福六扫落在地上的饭菜。没一会,福六的嚎叫声就钻进了棚寮里。

收拾完饭碗,她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床铺,又收拾了一通。等她提着饭篮走出棚寮时,福六的叫声竟然停下了。夜很黑,沉香看不清楚,摸着黑往她娘的坟头走去,才看见福六已经烂醉如泥,躺倒在招香的坟场里。

沉香又走回棚寮里,卷了铺盖抱到她娘的坟场,又铺在福六的身旁,心想,她娘就是死了,都逃不开这个填屎坑的路福六的纠缠。

沉香使出全身的气力,想把福六推到铺好棉垫的草席上,可福六却死活赖着不动。

沉香气呼呼地骂道:“你还是不是个人?你想死也别冻死在我娘的坟前。”

福六嘴里喷着口水,说:“沉香,我对不住你娘,我对不住你们母女,我是畜生!我是畜生呀!”

沉香从没听过福六说过一句这样的话,站起身,说:“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让我过得轻松些,别老发疯,在乡里丢人现眼。”

福六:“沉香,我当年是把你娘给骗了的,我骗了她硬要把她睡了,她是给我睡了才愿意嫁给我,三爷和三夫人都不愿意。后来你娘给我睡了,三爷和三夫人才没了办法。你娘跟了我,没有一日不受罪,我对不住她啊!我不是人啊!”

福六忽然又坐起身,抱起身边的酒坛子就往嘴里灌,沉香气得一把夺下他的酒坛子,福六就要去抢,沉香一气之下把酒坛子摔烂了,气得福六发疯似地蹦了上去,一下就把沉香压倒了,沉香的腰被扭了一下,痛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福六像狗一样趴着沉香,扯着她的脖子嚷着说:“你摔我的酒,你敢摔我的酒。”

沉香被他扯得喘不过气,脸色一点点地发白,怎么挣扎也翻不过身。

福六忽然全身燥热,一嘴咬到沉香的脖子上,就在她身上一阵乱啃。沉香的气是缓过来了,可是被福六吓得连连惊叫,她死命地推着福六,叫嚷着骂道:“畜生,你这个填屎坑的畜生,我是你女儿啊!”

福六满嘴喷着酒气,愤愤地说:“你不是我女儿,你是我从外头捡回来的野种。我今夜就要兑了你,不能便宜了扑他娘的狗生的,我跟春旺的祖宗十八代都有仇。”

沉香挣脱得一点气力都没有了,发了疯似的哭叫着,双手不停地扯着福六的脸。

沉香的大衩裤被福六扯掉了,她尖叫着,求福六放过她,可是福六还是死命扯她的衣衫。沉香忽然昂起头,一嘴咬在福六的胸口上,咬得福六嗷嗷乱叫。福六抓住她的头,死命拔都没法拔开沉香的嘴。福六痛得滚了下来,沉香还趴在他的胸口死命地咬。沉香忽然拔起头,硬是把福六胸口的一大块肉从嘴里撕咬下来。

福六痛得直打滚,人一趴到地上,胸口就泡在倒在地上的酒水里,更是刺得他的胸口一阵阵的剧痛。

沉香看着他在地上翻爬滚打,嘴里竟然哧哧地笑了。她笑着笑着就哭了,见福六正要往自己扑过来,立马撒了腿就往乡里跑回去。她一口气跑到坡仔树,才突然想起自己没有穿大衩裤,又抱着头大声乱叫,边叫边往三孔港跑下去。

乡里有人听见了叫声,打开房门走到坡仔树,却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就走回家里去睡觉。

狗生在隐隐的梦里,听见了沉香的哭叫,他听见沉香一路跑一路哭,最后纵身一跳,跳进了沙塘溪。他听见沉香跳溪了,大叫了一声,突然就吓醒了。狗生以往每次都是一觉睡到天亮,可自从那次梦见春籽和来喜掉进了一个坑里,他就经常做噩梦,一做噩梦就会被吓醒。

狗生一醒来,心里就扑通扑通地跳,吓得流了一身大汗。他绞着脑汁死命想,刚刚究竟是做了一个梦,还是真的听叫沉香的哭叫声了。他越想越怕,立马就往九间楼跑回去。

狗生跑进沙塘乡时,很多人家已经吹灭了灯火。他一路跑回到沉香的家里,找不到沉香,又跑进了九间楼。

路三爷正在和春旺一块抽烟,见狗生失魂落魄地疯跑进来,连忙问:“狗生,你在找谁?”

狗生呼哧呼哧地说:“我找沉香,我梦见沉香跳沙塘溪了。”

路三爷一下就愣住了,上次狗生跟他说梦见了春籽和来喜掉进坑里了,来喜和春籽真就被埋在了坑里。这下,狗生又说沉香跳溪了,沉香可能真是出事了。他心里隐隐一痛,连忙跑去叫人找沉香。

春旺跟在路三爷后头,急急地说:“沉香还回来家里拿了坛酒,说是要给福六送去,我还以为她回来了。都怪我都怪我,没有替了她给福六送去。”

路三爷叫了几个人分头去找,自己就跟春旺向清山跑去。

狗生跑得快,把路三爷和春旺丢在后头,很快就跑到清山脚的棚寮里,却只看见饭篮,没有看见沉香。他又在山脚乱找,很快就跑到招香的坟头,脚底踩到了摔烂的酒坛,看见坟头上的铺盖。他捡起沉香的大衩裤,顿时嗷嗷乱叫,震出一个个回音。

路三爷和春旺很快跑到招香的坟前,看见狗生手里拿着的大衩裤,脸色都发青了。

路三爷还在地上捡起沉香从福六胸口上咬下来的那块肉,气得直跺脚,昂起头看着天顶,突然骂道:“老天爷,你瞎了眼了?”

九间楼的下人在清山后的狗母山沟里找到了福六。他们看见福六趴在山沟里的乱石上。路三爷赶了过来,一看,气愤地对家丁说:“别抬了,就在沟里挖个坑把他埋了。”

春旺着急地问:“三爷,用不用把他房头的人叫来?”

路三爷:“要,你去把他房头的人叫来,就说是我说的,福六的后事不用办了,就地埋了算数。”

春旺点点头,正要往乡里跑回去,路三爷又说:“回去喊乡里的人出来,有多少喊多少,要出来找沉香。我现在就带人去沙塘溪找。”

路三爷带着人马正往三孔港赶下去时,狗生搬了一截石板条,放到渔船上,就划着渔船往出海口而去。他断定沉香跳溪了,沉香一定是被溪水冲到海里去了,他要到海里去找沉香。

狗生划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把渔船划到了出海口。他看了看四周围茫茫的海水,又抬头看了看天顶,日头已经挂得很高,日光耀着他的眼。

他拿出一条大麻绳,一头死死地捆在自己的腰上,另一头又牢牢绑在石板条上。他使出一股牛劲,把沉得要命的石板条搬到船沿上,船身就往一边歪斜了。他坐在船沿上,嘴里一声声地叫着沉香,心里想沉香想得满满的都是苦水,眼泪一把一把地流。

他忽然仰头望天,大喝一声“人比畜生还畜生”,就一把将石板条推落进海水里,人跟着一歪,也一头砸了进去。

船身还在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