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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饭以后,小武说要去还钱,于是就带着洪力他们去了一家酒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就算把洪力和胡子刘活活打死,他们也绝想不到在这种地方会有这样的一个酒馆:巨大的水晶吊灯,灯里放置着小巧精致的酥油烛台,利用烛火将水晶的光芒反射到屋子里的各个角落;靠墙壁一字排开四个木制落地大酒柜,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形成一道壮观的“酒墙”;旋转楼梯上铺着又厚又软的羊毛毯子;空气中弥漫着能让人骨头都软掉的大麻香气;宿醉未醒的酒客们都沉浸在美梦里……
这儿可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温柔乡。
但是小武一进来,就粗鲁地打破了这份宁静。他先是抬脚连续踢翻了七八张桌子,然后抄起一把椅子砸向其中一个酒柜,只听哗啦一声巨响,那满柜子的名酒立刻报废了,而那些被酒香陶醉的食客们也被惊醒,来自男人的抱怨声、女人的尖叫声乱哄哄地响成一团。
“去,把你们酒馆的老板给我叫下来。”小武横刀立马地坐在桌子上,也不管有没有人听见,满不在乎地甩出一句话。
“他妈的!这小子叫咱们来,是给他陪葬的吧?居然跑到人家的地盘闹事,一会儿非被揍扁不可。”胡子刘盯着小武脑袋后面那根一晃一晃的小辫子,脸都快气绿了,用胳膊肘碰了碰边上的洪力,“我看,咱们还是趁着没打起来,赶紧开溜吧。”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洪力瞪他一眼,“没有他,咱们几个早死在石室里了,你都忘了?”
胡子刘刚想狡辩两句,突然发现眼前的光线变暗了,紧跟着就听到酒馆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他一回头,发现酒馆里已经多出来六七个手拿棍棒的大汉,个个凶神恶煞地盯着小武,恨不得把他撕个粉碎。
一个身材像水桶的大汉第一个扑上来,但是他手中的棍子还没有打到目标,一个硬邦邦的拳头就像闪电般击在了他鼻子上。随即,他整个身子都被这股力道打得飞起,直直地撞向了后面的墙壁。
一看同伙吃了亏,其他几个大汉立刻一起发动进攻,但是任凭他们几个联合起来,竟然也不是小武的对手——他的出拳快如闪电,每一脚都准确有力,每一个转身都灵活有余,腾挪躲闪之间,就又把两个人甩了出去。
“靠,看不出这小子还挺厉害的嘛。”胡子刘看得眼睛都直了。
“等等!”这时,被围在中央的小武突然喊停,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旁若无人地找了张椅子坐下,“我不想在这里惹事,你们如果不想挨了打还被老板骂,最好去把鲁鲁姑娘叫下来,告诉她她的老朋友来了。”
几个大汉互相看了看,都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会儿打一会儿又和解的。但他既然说是鲁鲁姑娘的朋友,那可就不能随便动了。于是,其中一个大汉咬咬牙,上楼去报信了。
不一会儿,从二楼一间挂着蓝色法兰绒门帘的屋子里传出了一个慵懒的声音:“让客人们都先回家吧。”
刚才还呆若木鸡的酒客们听到这句话如遇大赦,立刻互相拥挤着拉开门逃出去。等他们都走光了之后,酒馆的门又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之前那几个打手也识趣地悄悄退下了,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而小武,已经自己到柜子里找了一瓶酒打开,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满意地一竖大拇指:“不错,这味道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
“小武?”法兰绒后面的那个慵懒声音此时在他身后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意外与惊讶,“咱们好久没见了。”
听到这个声音,他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笑了——鲁鲁姑娘来了。
他转过身,就看见了那张仍然清瘦却不失光彩的脸,漆黑的眸子犹如暗夜里的星星。
“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呢。”他连声音都温柔下来了。
“我怎么可能把你忘掉?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在这里跟人打了一架,最后是你那位朋友出钱替你摆平麻烦。没想到你第二次来这里,还是相同的情景,不同的是,你那位朋友已经不在了。”她也笑了。
“我今天来,是替他还钱的。”小武说完这句话,一把把他自己身上背着的大包解下来,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解开带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大捆的纸钞,还有一些金砖。
“连我都没有想到他居然欠下这么多钱。”小武笑了笑,“最近我刚赚了一笔,相信这些数目已经够了,多出的那些,够我在这里舒舒服服住上一阵子了。”
“你要在这里长住?”鲁鲁问。
“不是长住。这次要去喜马拉雅,我查清楚一件事就走。”小武喝了一口酒。
“什么事?”
“我父亲的死……”
一到了晚上,鲁鲁姑娘的小酒馆里就变成灯红酒绿的销魂地。
这里似乎把整个村子里的热闹全集中起来了,到处充满欢乐、歌声和酒香,还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比如,现在坐在小武后面的两个人,正在悄悄谈论着一件事:
“喂,你昨天说的那个舞娘的事儿,再给我讲讲。”
“还讲什么啊?太可惜了!唉,真没见过人有那么死的,连骨头都被抽走了。”答话的人叹了一口气,“我看死的那姑娘肯定已经不干净了。”
“这都能看出来?老哥,跟我说说你怎么看出来的?”听的人立刻两眼放光,提起了精神。
“她身上衣衫不整的,又有水,肯定是被人抛下了河,想让人找不到她。而且她身上那么红肿,肯定是被打的啊。”说的人又叹了一口气,“那么漂亮的姑娘,死了真可惜啊。”
“老哥,你说会是谁干的?”
“不清楚。”说话的人摇摇头,“以前的望果节,从来都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最要命的是,现在只发现了一具尸体,其他那些失踪的舞娘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村里就没有组织人出去找找?”
“找了,连附近的山里都去了,根本没有任何结果。唉!也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说话的人点了根烟,吧嗒吧嗒抽了两口,若有所思地说,“最近,村子里好像真的来了很多从没有见过的人……”
一听到这句话,小武立刻想起了白天碰到的那个叫“罗呵”的人,于是转过身来想问问关于这群“陌生人”的来历。但是还没等他开口,就感觉到有人在用力扯他的裤腿,一低头,见是一个小女孩儿,脸上挂着两行大鼻涕,一双眼睛肿得像灯泡。
他认得这个小女孩,好像有个外号叫“小鼻涕虫”,是鲁鲁酒馆里的小帮工。
“找我有事吗?”他问。
“你是那两个哥哥的朋友吗?”小鼻涕虫吸了吸已经流到嘴边的大鼻涕。
“哪两个哥哥?”他抬了抬头,正好看见坐在角落里的洪力和胡子刘,以为是这俩人没钱付酒账,所以人家找他来了,于是冲他们指了指,“是那两个吗?”
“不对。”小鼻涕虫连眼睛都没斜一下,“我说的是照片上那两个哥哥,他们一年前来过这里。”
一年前?照片?还没等小武回过神儿来,一张照片就伸到了他鼻子底下。
“这上面有你。”小鼻涕虫冲他眨了眨眼睛。
“是吗?”他疑惑地接过照片,立刻傻眼了:照片上的确有他,他站在中间,而旁边的两个人,就是他父亲的学生,也是他曾经的好朋友。
他一下子想起来了!
没错,一年前,正是他父亲最反常的时候,每天都在小黑屋里胡言乱语。那两个学生认为老师可能在喜马拉雅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经过多方打听,知道察克波里寺有一位密修的喇嘛,可以用高深的气功将“那种东西”从人身体里逼出来,于是就赴藏去请那位喇嘛。但是他们一走,就再也没了消息。
原来他们到过这个村子!
可是,察克波里寺与这个村子相隔十万八千里,而且是在相反的方向上,他们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看着这张照片,小武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