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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顿旦先生(1)


  1

  小武说到这里再次停了下来,目光依次扫过面前这几个坐姿各异的俘虏,最后落在花凄凄脸上:“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也去过喜马拉雅,对吧?”

  “为什么这么说?”花凄凄心里一沉,但是表面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

  “因为一朵花。”也许是觉得她严肃的表情很好笑,所以小武也笑了笑,“我救你出来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你肩膀上的一块皮肤,那里也有一朵花,不过,看起来不像是文上去的,倒像是长在你自己身体上的一样。这个印迹,是一朵花,就跟出现在我父亲尸体上那朵一模一样。最重要的是,我肯定这个印迹是他第二次去喜马拉雅以后才有的。”

  “吹吹?”小武话音一落,洪力和胡子刘几乎同时想到,不约而同地喊了出来。

  “吹吹是什么?”小武问。

  “吹吹就是……”胡子刘大嘴一咧,刚要往下说,一片湿泥突然斜刺里飞过来,糊在了他嘴上。

  “死胖子,你敢乱说!”花凄凄瞪了他一眼,算是警告。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胡子刘被她一瞪,立刻败下阵来。

  “你们现在可以不说,反正一路上有的是时间给你们考虑。”小武笑眯眯地打量着他们,“有你们几个陪着,这趟进藏的行程一定会有趣许多。”

  “进藏?”四个俘虏都愣了。

  “当然。不过,那个瞎子就不用去了,因为我们不是去玩的,这一路上一定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我可不想分心照顾一个累赘。”小武指了指莫扬,“等明天天一亮,我就安排送你回家。”

  一听这话,胡子刘急了:“喂喂喂,关我们屁事啊!是她身上有那朵花嘛,我们身上又没有,干吗绑着我们……”

  “你们想走也可以啊。”小武两手一摊,无所谓地看着他,“不过,别怪我没有事先跟你们打好招呼——那座地下山庄被毁得很严重,有关部门已经从废墟里挖出了几具尸体,其中一具还有枪伤,所以认定这是一个犯罪团伙在蓄意盗毁文物,正在悬赏捉拿同犯。我担心,万一我看到悬赏通告上的赏金动了心,一个不小心,把你们的面貌特征全说出去,那可就……”

  “他妈的!算你狠!”胡子刘顿时泄了气,一想这小子说得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万一被捉,那绝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你说你是无辜的,谁信啊?难道你们跑到人家的墓葬里是为了观光旅游?

  他妈的,好汉不吃眼前亏!想到此,胡子刘把心一横,碰了碰旁边的洪力,一本正经地说:“老大,现在外面的情况确实对咱们不利,再说咱们对这里的地形也不熟,胡乱地跑出去,可能真会被逮住。不如暂时先跟着这个小子,就当避难了,等找机会,咱们再把他‘咔嚓’……怎么样?”

  “也只好这样了。”洪力点头同意,“我看他对咱们好像也并没有什么恶意。”

  “好吧。”达成一致意见以后,胡子刘又故意挤出一副凶眉凶眼,装腔作势冲着小武咋呼起来,“让我们去可以,那也不能说去就去啊!老子肚子里还没有过冬的存货呢。喜马拉雅那个劳什子的地方,去了光吃雪啊……”

  “是啊,总得有点儿准备。”洪力也说。

  “不急,我们的第一站,不是去喜马拉雅,而是去萨迦。”小武对他们的配合显然很满意,笑得更友好了。

  “什么?萨迦?那又是什么鬼地方?”胡子刘瞪起了眼,“喂,小子,你到底要去几站?耍我们是不是?说了去喜马拉雅,干吗跑去萨迦,你真当我们是陪你玩的呢?”

  “我有一个好朋友,他曾经在那里欠了一笔债,我要先去替他还债。”小武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自己不会去还吗?”胡子刘鼓着眼睛回了一句。

  “他如果还活着,当然就不用我代劳了。你们可能不知道,他有多想见到那个姑娘。”小武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看着洞外渐沉的暮色,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半天,他才轻轻说了句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话,“我一直在怀疑,当年那支登山队,为什么只有我父亲那组人没出事?”

  这一天就要过去了,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由于受不了胡子刘那震天响的呼噜声,小武就在山洞外面支了个吊床,正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感到有一双手悄悄滑到了他腰里。

  他忍不住一笑,捏住了那只又冷又纤细的手:“我的好姐姐,这种事儿,我可不喜欢女人太主动。”

  “少废话!把东西给我!”花凄凄抽回一只手,另一只手又往前探。

  “喂,你老实点,要不然我可大声叫了啊。”小武只好转过身又抓住了她另一只手,并顺势把她拉到怀里搂住,“姐姐,我拿你什么东西了?”

  “小子,还装,我要的是羊皮铁卷!”花凄凄脸一沉。

  “铁卷早就不在我身上了!我说过,我只是个拿钱替人办事的,一出来就把东西交给接应的人了。”小武打了个哈欠,“那铁卷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你这么紧张?”

  “铁卷被拿走了?”花凄凄急得一跺脚,“雇你的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还想去追啊?你连我都打不过,追上他们也只能是死路一条,那些可是真正的亡命之徒,我劝你还是别螳臂当车了。”小武打了个哈欠,“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那铁卷上到底写些什么?”

  “哼。”花凄凄冷笑了一声,“你不是很想知道你父亲肩膀上那朵花的来历吗?我告诉你,只要找到铁卷上的地方,你的答案就能解开了。”

  “铁卷上的地方?”小武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歪过头看着她,“那是哪里?”

  “奴奴花卡卡。”花凄凄也不想对他隐瞒,“那是妖魔居住的地方,禁锢着数不清的妖魔。统治奴奴花卡卡的主人,就是魔王……”

  小武忍不住扑哧一下乐了:“姐姐,看不出你这么天真,这种骗小孩子的玩意儿你也信?”

  花凄凄白了他一眼,继续说:“你父亲死后肩膀上出现的那朵花,叫做吹吹,那是魔王最喜欢的花。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以告诉你,奴奴花卡卡是真的,魔王也是真的。而且,这世上有太多人一直在找它,在找魔王。”

  花凄凄的语气和神情都不像在说谎,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容置疑的果断,所以小武不说话了。

  “如果你父亲肩膀上的印迹真是在第二次去喜马拉雅以后才有的,那我就可以确定:奴奴花卡卡就在喜马拉雅。而且,只要顺着你父亲当年走过的路线,也许就能找到它。”花凄凄盯着小武,微微一笑,“连我也没有想到,这个死结就这样被意外打开了。”

  “那么然后呢?”小武皱了皱眉,“你决定心甘情愿地跟我去喜马拉雅了?”

  “我要跟你合作。”花凄凄不理会他的打情骂俏,“你想弄清楚你父亲的死因,而我必须要找到魔王,我们都是一定要找到奴奴花卡卡的人。所以,不如结伴。不过,有句丑话我说在前面:到了奴奴花卡卡,立刻分道扬镳,各自的死活自己负责。”

  “你们女人啊,最会干过河拆桥的事儿。我们男人流血流汗,最后还是要被一脚蹬开。”小武故作无奈地摇摇头,“我也知道你不过是利用我,让我帮你打架、帮你带路,还帮你挡住危险,但我还是得答应你,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一个女人的要求。”

  “呵呵,那好吧,就一言为定……”花凄凄说着要走。

  “等等。”小武拉住她,“姐姐,我也有一个要求:以后不要再叫我‘臭小子’,我可真的不小了。”

  小武说完,在她下巴上用力捏了一把,然后自己一溜烟儿地跑进了山洞。

  “你……”花凄凄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人已经跑没影了,气得她一咬牙,恨恨地骂道,“臭小子,我早晚要剁了你那只爪子!”

  这个同样的夜晚,已经有一个人感觉到了远方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

  他穿着深青色的藏袍,上等的绸缎、精致的镶边,再加上合体的剪裁,衬托得他的身材更加挺拔修长。

  他背着手,已经在楼道尽头这间狭小的窄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戴着绿松石戒指的手几次伸出去,又犹豫着缩回来。

  终于,屋里的人先开口了,是一个苍老的女人的声音:“顿旦,你为什么还不进来?”

  听到这句话,他瞬间坦然了,于是伸手推开门,探身进去:“姑姑,你在等我?”

  黑暗的小屋里,充斥着一股怪异的味道,到处都是潮湿的霉气,墙角铺着一张油乎乎的羊毛毡子,桌子上点着一盏酥油灯,灯光或明或暗,使得那些破旧家具的影子也若隐若现。这间小屋的简陋寒酸,与他满身的贵气实在格格不入。

  一个老太婆正端坐在肮脏的羊毛毡子上,手里拨弄着几块羊肩胛骨,衰老却依旧精光四射的眼睛里,渐渐浮起慈祥的笑容:“我就知道,你还会来的。”

  她,是顿旦先生的卜师。因为她最精通藏族古老的羊肩胛骨占卜,所以他们都叫她“羊仙姑”。

  “为什么?”他一边问,一边走到她身边,很随意地盘腿坐下。

  “自从上次卜了那个卦之后,你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我看得出来,你不甘心。”老太婆合上眼皮,“你今天来,想算什么?”

  “姑姑,你那天为我做的羊胛骨占卜,得出的结果是:远行者死,命不能归;东方来人,欢善相见;丑地官事,消息不善。我还记得姑姑当时就说,这是一个凶卦,尤其是最后一句,预示着过往的一段丑事将会败露。”顿旦的目光牢牢盯在她脸上,似乎想看穿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姑姑,你为什么一直不问我,‘过往的丑事’是什么?”

  “因为我不想知道。”老太婆的唇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纹,“你的过去也许并不由你自己做主,从你赶来见我的那一天,我就感觉到,你不是要来见我的人。所以,既然那个时候我没有问你的过往,以后也绝不会问……”

  “你认定我不是要来见你的人?”顿旦的目光闪了闪,那是像刀锋一样的寒意。

  老太婆转动着手里的羊胛骨,沉默了片刻,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那天,你能来见我,对我说那番话,已经是菩萨恩赐的福分了。”

  “是吗?”顿旦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我差点儿忘了,你是部族里资格最老的占卜师,什么都不可能瞒过你。”

  “可是真相并不握在我手里……”

  “好了,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顿旦面有不悦,打断她的话,“姑姑,我今晚来,是想卜算上次那支卦的下文。”

  “我的孩子,执迷不悟并不是我们的美德。卦象只是一个预言,真正的结果在于你的选择。”老太婆的脸在闪烁的灯影下,看起来也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你的心太重,这使你步履艰难。如果你能放下,今天的一切,还将会属于你。”

  “我要卜算上次那支卦的下文。”他冷冷地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老太婆不再与他争辩,她清楚顿旦的脾气。他如果要做一件事,任何人是阻止不了的。于是,她从羊毛毡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到墙角的案桌前——案桌上供奉着一尊面如银月的女神像,那是多吉玉仲马女神,藏历占卜术中最重要的女神。

  她扑通一声跪在案桌前,开始向多吉玉仲马女神行礼,嘴里快速地念着占卜的祷词,然后将手中的羊胛骨以特殊的姿势撒出去。

  八片羊胛骨,摆成一个没有规则的图案。老太婆低头看了看,神色一凛:“远敌已来,女鬼大斗,问事皆凶。”

  “女鬼?”顿旦感到有些意外,“是不是部族里来的?”

  “不是。”老太婆果断地摇摇头,又说了一句,“顿旦,你这两次占卜的对象,都是你自身。可是每次的结果都是凶卦,看来,你要考虑离开这里了。”

  “离开?”顿旦的嘴角动了动,突然笑了,“姑姑,我发现人的烦恼果然都是自己找的,如果今天我不来找你卜卦,你就不会让我离开了。”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准备离去,“以前,你总是在帮我;而现在,你却总是在阻止我。我们之间,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说。”

  “顿旦,我要提醒你,之前的那支卦,提到‘东方来人’,这些人近日就会到来,但是与你是敌是友,现在还未知。如果他们变成你的敌人,你会很麻烦。记住我的话:结果在于你的选择。”

  他没有回答,身影已消失在门口。

  “孩子,我是在救你。”她叹着气,想去把地上散落的羊胛骨收好,却猛然瞥到供奉在案桌上的那面圆镜里,似乎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光影,于是凑过去细看。

  镜子里,一片大雾弥漫,雾气渐渐向前推进,露出了一栋朦胧可辨的房屋……

  在藏地有名的女神多吉玉仲马占卜里,镜子里出现这样的影像,是大凶之兆。

  何况,那栋房屋的形状,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是当年臭名昭著的朗孜厦。

  2

  小武有一辆老得快掉牙的老吉普车。

  第二天天一亮,他把莫扬安排妥当以后,就用这辆老吉普车,载着洪力、胡子刘和花凄凄三个人,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开始了入藏的行程。

  一路上,这辆不给力的破车至少爆胎了三次,无故熄火了六次,车门被拉掉过两次,甚至连方向盘都被转下来过,但是它始终顽强地行进着,没有报废。

  这更让洪力他们三个人觉得崩溃,心里一直祈祷着这辆破车快瘫痪吧,要不早晚得把他们的小命颠掉。

  为了补爆胎,小武把洪力和胡子刘的皮鞋、皮带全都搜刮走了,就差没把他们的皮也一块儿扒下来。

  鬼才知道这个天才少年是怎么用那些东西补爆胎的。

  然后,他就吊儿郎当地开着这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掉链子的破车,一路突突着,居然真的安全到达了萨迦。

  下车的时候,胡子刘蹲在地上,几乎连肠子下面那点儿东西都快吐出来了。

  小武笑着走过去,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看你个头儿挺大,原来这么不中用。”

  “他妈的!要不是……要不是……”胡子刘龇牙咧嘴地往地上一坐,气喘如牛,“要不是打不过你,老子早一泡尿把你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