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父亲的肩背宽阔得足以担当天下,可是不知何时,已变得瘦骨嶙峋,隔着寝衣亵袍,透过松弛的骨与肉,掌心似乎可以感觉内腑在剧咳中震颤、撕裂。r
连自己也分辩不出,心里的感觉是憎恨还是怨怼,薛琅琊凝声道:“父皇总是不肯给我最想要的东西,不论是堂堂正正与母亲一起站在您身边的机会,还是一个重要过任何人事的女人,不过没关系……你不给,我自己会拿!”r
薛千峦缓缓抬头,鲜血沿口唇滴滴溅下,眼圈已变成青紫色,神容惨淡,语气却森寒如冰:“这就是你要的?一个站在朕影子里的机会?一个市井间的平贱女人?朕曾经十几年未立储君,等你强大,等你成长,可是你如今对朕说……你想要的,就是这些?”r
“自古贤主明君心怀邦国,岂能被儿女私情束住手脚?为了那个姓苏的女人,你可以不做太子,你可以与朕反目成仇,就算有雄才大略又有何用?你又何尝配得上南楚薛姓了?”薛千峦摇着头,迟钝地低语,“真叫朕失望……早知道你骨子里就软弱至此、不堪大用,我当初何必、何必赐黛云鸩酒?”r
薛琅琊俊美的脸庞瞬间褪尽血色,烛光下淡若金纸:“什么?”他素纱冠两侧的青络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声音又低又轻,“你说什么?”r
“就算赐死了黛云,令你的身世再难落人口实,又有什么用?竖子难成大器,可是朕……居然为了你、为了你……”薛千峦双目神采涣散,虚弱地声声低咳,握紧拳一下一下敲在胸口,落势绵软无力,“朕现在真难过……真难过……”r
薛琅琊怔怔地望着他,耳中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嗡嗡作响、鼓铙长鸣,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雪亮与血红,光影飞旋,给了自己生命的父亲,却亲手赐死了母亲,这就是天命所系的九五至尊?母亲一生最爱与最恨的人?r
意识回复的下一刻,他看见自己正在用尽全力,将锦被死死捂在元帝的面颊上,明黄色的丝缎滑爽灼热,像在指间熊熊燃烧的河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