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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巧解毒(1)


  这是一个暮色深重的暮春黄昏。

  流霜送走了最后一名病者,便与药叉道别,和红藕结伴,向她们租住的小院走去。药叉晚上都是宿在医馆的。

  街畔柳绿花红,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槐香,很是怡人。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流霜默然无言地走着,眸中纠缠着一丝淡淡的遗憾。总是有一些病人的病痛是她无法医治的,就如同她无法医治自己的寒毒一般。

  “小姐,有人在我们门前。”红藕小声说道。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流霜,并没有注意到已然走到了胡同里。遥遥望去,自家简陋的门庭边,凝立着一道黑色的影子,黑衣黑发,虽看不清面目,但是那身形极像一个人。

  难道是……?流霜心内漫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惊喜,她快步跑到那人面前。剑眉朗目,面目肃然,果然是师兄的随身佣人药锄。

  药锄在这里,那么师兄定是回来了,流霜的清眸瞬间笑成了两弯新月,她蹑手蹑脚地向院内走去。

  方寸小院,一株刺槐已然开花,淡白小花一串串垂挂着,芬芳满院。

  流霜眼波流转,环视一周,没看到师兄挺拔俊逸的身影。她又蹑手蹑脚走向屋内,床榻上空无一人,窗前的八仙椅也是空的,屋内依然没有师兄的身影。

  流霜的心渐渐沉落,难道师兄并没有回来?只有药锄回来了?不能啊,若是师兄没回来,药锄是该告诉她的啊。更何况,这只属于她的小屋里,依稀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那是属于师兄的气息,因为太熟悉了,所以才能感受到。

  流霜从屋中走出,正要出去向药锄那个闷葫芦问个明白。

  身子蓦然一轻,竟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了起来。温热的男性气息合着一股幽凉清香直扑而来,身子又一轻,她已经被抛了起来。向着那高高的刺槐飞去,白裙在空中翩然展开,好似白莲花开。

  飘飞的感觉太刺激了,一串清脆的笑声在小院里响起,流霜很久没有这么爽快地笑过了。

  飞到了最高点,落下来,被那双臂膀接住,又重新被抛起,再落下,再抛起,直到流霜被抛得头脑眩晕,分不清东南西北,连连求饶,才被那个人安然抱在怀里,坐在院中的软椅上。

  夕阳很美,槐花很香,周遭很静。流霜靠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心也很安静。

  一双修长的手,轻轻梳理着她丝丝缕缕的发,好似梳理着她的心情。

  流霜趴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缓缓哭了出来。眼泪好似决闸的河水,泛滥。

  在父母的怀抱里,她没哭,也不能哭,因为,她不能让年老的爹娘再为她担忧。但是,在师兄的怀抱里,却是可以肆意哭泣的。

  头顶上,依稀传来师兄悠长的叹息,极是悲怆怜惜。

  良久,流霜终于哭够了,多日郁积的委屈好似随着泪水消失了。她抹了一把眼泪,抬起朦胧的泪眼,望向朝思暮想的师兄。

  他身穿一袭淡蓝色衣袍,宛若将澄澈幽兰的碧天披在了身上,给人一种宁静而深邃的美。他俊美的五官若刀削玉琢一般,黑眸深邃如大海,眸中纠缠着思念纠缠着恍如隔世的悲喜。

  或者是分开太久了,流霜蓦然发现,师兄原来也是这般俊美的,比百里寒和百里冰一点也不差。

  若说百里寒是清冷的寒玉,百里冰是玲珑的顽石,那么师兄是什么呢?与她而言,师兄就是一抹光,一抹照亮她心底的光。

  流霜很纳闷,以师兄的容色,为何,那句诗里没有师兄的名字呢?不禁有些为师兄抱不平。

  “霜儿,在想什么呢?”段轻痕盯着她若有所思的侧脸,微笑着问道。

  “当然是想师兄你了,几日不见,师兄愈发出落的俊美潇洒了。”流霜盈盈浅笑着说道。

  段轻痕一呆,眸中闪过一抹微光,他一掌轻轻拍在她的头上,温柔地笑着问道:“那霜儿有没有动心呢?”段轻痕的语气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

  流霜诧异地挑眉,在她的记忆里,师兄似乎从来没有与她开过这样的玩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略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正迎上他的目光,灼亮而深情。

  心跳蓦然一滞,两颊隐隐发起烫来。流霜掩饰地嫣然一笑,将手一伸道:“师兄,拿来!”

  段轻痕黑眸中闪过一丝无法言说的复杂神情,他微微笑了笑,故意问道:“什么呀?”

  “当然是礼物了,你出去游玩了这么多日,难道没搜罗到好玩的东西吗?”流霜刁蛮地问道。

  “没有,不过,过几日我会送你一样好东西,你肯定喜欢的。”他悠悠说道。

  “什么宝贝东西,现在不能给我呢?”

  “那东西,我还没得手,怎能送你!”段轻痕边说边微微皱了一下眉,轻声问道,“霜儿,你和那个人,你们如何了?”

  流霜呼吸一滞,她自然知道师兄指的是她和百里寒的事情,不曾想,师兄刚回来,这么快就知道了。

  “师兄,原来你知道了。我和他,已经和离,再无瓜葛了,从此后,男婚女嫁,再不相干。”流霜极是落寞地说道。

  “那就好,”段轻痕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手缓缓压到了腰间。

  “师兄,你这次回来就别走了,爹娘已经归乡了,我却不能随他们而去,不如我们一起在京城开医馆怎么样?”如果有师兄和她在一起,她就不用这么累了,师兄的医术也不差的。

  段轻痕笑道:“那样自然是很好的,但我有更好的建议,我们不在这京城开医馆。你不是最想游历天下吗?师兄带你去,苍山雾海,戈壁草原,我们边游玩边为病人医病,怎么样?”

  他未说完,流霜的双眸便弯成了漂亮的月牙状,这正是她的梦想,她从未和师兄说过,可是师兄竟然都知道。

  夕阳终于彻底沉落下去,一弯新月缓缓升起,段轻痕的蓝色长袍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他白皙的手捂在腰间,那里有暗深色的液体渗了出来。

  “霜儿,我还有些要事要办,要先离开了,待事了后,我会来接你的!”段轻痕忽然站了起来,温柔地说道。

  “师兄,你还要走么?”流霜以为他回来便不走了,很是不舍。

  “很快就来接你。”段轻痕说罢,缓缓站起身来,在月色迷蒙中,向门口走去。

  流霜追到门口,望着师兄和药锄在小巷里慢慢走远,直到消失不见。她低下头,闻见槐花的芬芳,心底无限惆怅。

  师兄,好似有什么心事,他似乎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

  段轻痕一走出小巷,躲开了流霜的视线,便靠在街角的墙上喘气。

  药叉早在这里等了很久了,一见段轻痕,便上来施礼。药锄极是忧心地对药叉说道:“主子伤还没好,听说霜小姐要嫁人,不待伤好,便急着赶了回来。如今,伤口又崩裂了。”药锄很是埋怨地说道,主子见到霜小姐那么欢喜,竟然将她抛了起来,伤口能不崩裂吗?

  月光下,段轻痕的脸色极是苍白,他觉得整个人有些木木的,就连腰间的疼似乎也感受不到了。他苦笑了一下,纵然是他赶了回来又怎样,还是晚了,还是让她嫁给了百里寒,还是让她受到了伤害。他曾经发誓要一辈子都呵护她,保护她的,可是他却让她受到了伤害。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失去了什么。

  当她扑到他怀里痛哭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委屈的,既然是委屈的,那么就代表她是在乎的。

  她在乎那个男人对她的伤害。一想到这,他就觉得难受。

  师兄来去匆匆,空气里似乎还流荡着师兄的气息,然而,他的人已经走远了。

  流霜心内,涌上一股淡淡的失落。她坐在软椅上,抬头仰望着幽深的夜空。夜空如墨,点缀着一颗颗星辰,闪耀着细碎的光芒,新月就在众星怀抱里,散发着皎洁冷冽的清光。

  自从有记忆以来,她和师兄便聚少离多,他好似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流霜真的不明白,师兄一个江湖郎中,究竟有什么要事可做。

  多年来,流霜第一次惊觉,其实她是不了解师兄的。

  红藕看到流霜心情不佳,便默默地点燃了廊下的“气死风灯”,又在廊下摆了一个小方桌,菜式虽然简单,但却不失精致。红藕在烹饪方面,手艺还是不错的。

  “红藕,只我们两人,为何弄了这么多菜?”流霜疑惑地问道。

  “小姐,你真是忙糊涂了,今日是五月初五。”红藕边盛饭边说。

  原来是端午节,她倒真是忘了。想起之前的端午都是与爹爹娘亲一起过的,如今却只有她孤苦一人,流霜端着碗,默默用着饭,难免有些食不知味。

  小巷里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夹杂着马蹄声声,在静谧的夜里,敲得人心惶惶。流霜如今居住的小院是平民区,一向很静谧,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竟会如此喧哗。

  但应是于自己无关吧,流霜想着,依然埋头用饭。

  红藕却耐不住好奇,跑出去看了看,不一会儿便神色慌张地跑了回来,有些惊慌地说道:“小姐,有许多人,好像是朝我们的小巷来了!”

  流霜心内一紧,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心头涌起。正在此时,院门被人打开,一串灯笼如长龙般游了进来,霎时间把小院照得亮如白昼。

  一个人从中间缓缓走了出来,一身锦绣宫服,面容依稀有些熟悉,流霜想起,他是太后跟前随侍的公公,好似是姓刘的。

  刘公公细声细气地问道:“白流霜可在?”

  流霜缓缓站起身来,走上前施礼道:“白流霜在此,不知刘公公深夜驾临寒舍,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流霜轻声说着,心中却极是纳闷,不明白他们如何会找到这里来的,不过宫里人要想找一个人,倒也不难。流霜只是不明白,她如今和皇室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他们来找她,又是为得什么?

  “太后懿旨,宣白王妃进宫为宫人医病!”刘公公细声细气传达着旨意,语气很是恭敬。此刻,他竟还称流霜王妃,显然,百里寒并未将他们和离之事大肆宣扬。

  “医病?难道是太后病发了?”流霜问道。

  刘公公却是不答,只是催促道:“王妃还是快些收拾一番,记着带上你的药囊。有些事,到了宫里便知分晓。”

  显然,刘公公并不想透露此事,毕竟宫里的事,怎能随意外传。流霜也不好再问,心内却有些疑惑,宫里那么多御医,太后怎会召她前去。但是,太后懿旨,想要推脱也不能,流霜只得拿上药囊,随着刘公公上了马车。

  一时间马蹄声声,载着流霜向皇宫内而去,过午门,穿过层层宫院,停在了一座宫殿门前。这并不是太后所居的慈宁宫,显然不是太后病发。

  流霜下了马车,随着刘公公缓步向殿内走去。这是一座华贵典雅的宫殿,此刻整个宫殿被华然盛放的宫灯照得亮如白昼。殿外的长廊下,站满了宫女太监,一个个默然侍立,似是大气也不敢出的。

  流霜心内一直在猜测,究竟是何人病了。难道是皇上的嫔妃?

  刘公公早已进去传话,凝立片刻,便有小宫女出来将流霜迎了进去。

  流霜一踏入殿内,不禁惊了一跳。诺大的宫殿,竟然有很多人,但是却又似乎没有人,因为,没有人说话,殿内静谧的可怕。

  流霜眼波迅速一扫,便看到对面的凤榻上,坐着太后。皇上负手在殿内走来走去,一脸忧色。皇后侍立在太后身侧,亦是脸色苍白,纤长的手中拿着一方锦帕,不时搓来搓去,看上去竟是紧张的很。

  看这架势,果然是有人病了,且那人身份还是极重要的。

  流霜跪下给太后皇上皇后施礼后,便听太后威严的声音,沉声道:“霜儿,不必多礼,起来吧!”

  流霜依言站起身来,迎面碰上百里寒的目光。他站在太后身侧,神情很安静,但却有一股汹涌的力量,将流霜的心,搅得泛起了波澜。

  百里寒的心,在看到流霜的那一刻,也是微微一震。

  他凝望着光影里的那个女子缓缓走近,此刻,她已不再梳新妇的发髻,而是在头顶随意地挽了一个小髻,其余黑发如瀑布般披在消瘦的两肩。头上簪钗全无,一身素白衣裙,在宫灯映照下,衬得她容颜如雪,气质高华,整个人如同冰雪塑成一般。黑眸幽深清澈,眸中暗涌着秋水般的清凉气韵。

  那目光在扫过他时,他觉得焦躁的心开始渐渐沉静。

  流霜避开百里寒的目光,耳听得太后焦急地说道:“霜儿,哀家今日传你来,是让你为冰儿瞧病,你定要尽你所能,将冰儿医好!”

  流霜心口一滞,一脸惊色,再也没想到,竟是百里冰病了。几日前,他还是那般活蹦乱跳无法无天的,如今,竟然就病倒了么?

  “她不是白王妃么?怎能让她为冰儿医病呢,皇上,臣妾斗胆请皇上收回成命!”皇后看清了流霜的容颜,忽然跪下向皇上说道。

  皇上悠长地叹了一口气,似是举棋不定。

  “啪”地一声,太后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声道:“冰儿在里面生死未卜,你们却在这里犹疑不定!她是白御医的女儿,医术或者称不上高明,但也不见得比宫里这些御医差!能不能医,先试试再说,难道,你们就让冰儿等死么?”太后凛冽的目光向地上一扫,语气极是冷冽地说道。

  流霜随着太后的目光一扫,这才发现,地上跪了十多人,看服饰,竟是宫里的御医。他们一个个低眉敛目神色惶恐。

  难道说,这么多御医都医不好百里冰么?是什么病如此棘手,那么她又如何能医好呢?

  “母后,臣妾不是不信她的医术,而是信不过她的人,她毕竟是宁王的王妃!”皇后语气温婉地说道。

  流霜一呆,若她是百里寒的王妃,就信不过她吗?这是为何?

  流霜抬眸望向百里寒,他的神色出奇平静,眉峰轩朗,双眸里镇静的没有半分波澜。他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清绝的笑意,不紧不慢说道:“皇后,此事还未查明,您就妄断是本王给冰儿下的毒,这也罢了,却不让医者为他医病,这是为何。难道,皇后是怕有什么事情败露吗?”

  皇后闻言,温婉的神色忽然一僵,眸中似有两簇火焰在燃烧。“本宫能怕什么?本宫怕的是,这个女子再给冰儿毒上加毒!”皇后的声音里有着一丝波动,显然是有些恼怒。但她能坐到皇后的位子,那心计绝不简单,此刻,亦是隐忍未发。

  流霜这才知道,百里冰原来是中了毒,而皇后怀疑是百里寒下的毒。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