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柏氏用晚膳时,方如萱的心情很好,柏氏瞧见,心内很是宽慰:之前知晓苏馨是被苏媛那个女人害死的时候,方如萱整个人看着都阴冷了几分,一点儿也不像个正值妙龄的女儿家,可她往后的日子还长,若是一直沉浸在仇恨里,这日子岂不是像泡在黄连水里一般苦楚了?
眼下这样,很好。
柏氏给方如萱夹着菜,事无巨细的叮嘱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所以这心思也不同。你娘虽然已经去了,可她肯定希望你和你哥哥都过得好好儿的。所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要有数,不要让仇恨蒙蔽了双眼。”
“外祖母,我明白的。”
方如萱正色应道。
说着话,想起了今日自己和金算盘对未来的规划,方如萱抬眼看着柏氏问道:“外祖母,云嬷嬷如今安置在何处?”
柏氏叹了口气,“当日你娘病逝,她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才告老归乡。如今知道了这些,我瞧着她也老了许多,便又安排人送她回去了。”
“外祖母,我想把母亲身边的那些人都找回来,您觉得可行吗?”
方如萱思忖了一番道。
“你身边没有可用的人?外祖母挑选几个人给你,可好?”
以为方如萱在祁王府里没有可信任的人选,柏氏关切的说道。
方如萱摇了摇头,“我手头倒是有几个人,王府内勉强可用。可是如果将来要做什么,怕是就有些有心无力了。母亲身边那些人,从前都是忠心耿耿的,后来母亲去了后,一部分人自己走了,还有一部分,却是被苏媛打发了。”
“倘若母亲还在,那些人也都还在王府服侍,不会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所以,我希望能找到他们为我所用,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
方如萱仔细的解释道。
“难为你了,能想的这样远……”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身边有可用的人,那做什么事都会事半功倍,柏氏很欣慰,方如萱能这样通透。
“那些人本就是从苏府出去的,大部分人还是我给你娘挑的。既然你有心,外祖母便让人去找,到时候送去王府给你。”
柏氏慈声说道。
方如萱回到王府时,正是给苏媛请安的时辰,方如萱便顺口提了丁海的来历,免得以后丁海常来王府,惹人起疑。
第二日,方如萱将从前在父亲书房内抄出来的人名录拿了出来。
“这几个人,不是府里的护卫,就是跟着父亲去了西山大营,你想办法找人问清楚,看看都有哪几个人在府里当护卫,我有用。”
唤来了苏叶交代着,方如萱轻声说道:“记住,莫让人发现是故意打听的。”
漱玉轩里,论起打探消息,苏叶最拿手。
服侍着方如萱用了早膳,趁着方如萱带着墨荷去逸馨殿的功夫,苏叶从角门里出去了,一个时辰的功夫,方如萱再回来,苏叶已经打听到了结果。
“都去了西山大营,还是哥哥带去的?”
方如萱有些惊讶。
苏叶点了点头,“奴婢有个同乡,是在王府做护卫的,奴婢寻了他,只不过打听了其中一个人,他就把大少爷带走的那些人是谁都告诉奴婢了。他还求奴婢在小姐面前说说好话,让大少爷也带他一起呢。”
这几个人,是方如萱印象中,对父亲最忠心的几个人,原本想着把他们拉拢过来,将来有什么用,不成想,方正浚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这样也好,大哥身边有人照应。”
喃喃的说着,方如萱又盘算起旁的法子来。
金算盘要在京城里开一家明面上看起来是当铺的古玩行,这样一来,将来方如萱和外头的联系就不会少,倘若王府里没有她自己的人手,和外面联系起来就有不少的麻烦。
“前院有和咱们相熟的人吗?”
方如萱问丁香和苏叶。
仔细的想了一会儿,丁香道:“墨荷的父亲和兄长都在外院,一个负责洒扫,一个在马厩。”
“马厩?”
方如萱想起前一次方正浚教她骑马时,马厩里有个伶俐的小厮一直在旁边跟着,当时还以为是负责飞雪的,现在想来,怕是想跟自己身边的人套近乎,打听墨荷在内院过得好不好。
得到了丁香的肯定,方如萱唤来了墨荷,“让你爹和哥哥留意着外面的事,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来告诉我知道,做得到吗?”
墨荷有些意外,但是听明白后,有些惊喜。
洒扫和洗马这样的差事,往往管事一个看不顺眼,就有被替换的可能,可是若是被方如萱注意到派上用场,将来也算是有个保障。
墨荷连连点头。
墨荷出去后,方如萱叮嘱丁香和苏叶,“王府从江北回到京城,府里的人,一半是原来的老人,一半是内务府送来的人,这些人中,肯定有摇摆不定的,若是有稳重可靠的,你们都留意着,看将来咱们能不能用得上。”
丁香和苏叶开口应下。
方如萱花心思搜罗人手的日子里,京城的南大街上,悄无声息的开了一家唤作“四方斋”的当铺。
同一条街上,当铺有五六家,见四方斋只是挂了个招牌放了串鞭炮就算是开业了,甚至都没有人上门道贺,那几家当铺的掌柜的和伙计们都暗里发笑。
再看着那不伦不类的名字,甚至有小伙计暗里打赌,看四方斋能撑多少时日关门。
可是没几日,四方斋就出名了,因为四方斋只收死当。
当铺里的东西,分死当和活当两种。
活当,便是当东西的人手中有钱时,拿着当票去赎回来。而死当,则是一旦主顾出门以后,那件东西便与他再无干系。
开当铺的人,掌柜的便要有一双好眼睛。
首先,收进来的东西要有价值,将来不能砸在手里。
其次,还要有捡漏的眼力。
京城里有个传言,南大街上的吴记典当行,就是因为祖上三文钱当进来的一个破瓷碗,被验出来是早年古物,一转手买了几万两而发了家。
听说四方斋只做死当,同行的人又闷笑了好几日,可是六月初,四方斋的第一桩生意,就来了个开门红。
其他铺子里都不收的一个青花瓷瓶,四方斋用十个铜板收了下来。
翌日,邱府的老太爷拎着鸟笼子去当铺捡漏,瞧出那青花瓷瓶是前朝古物,花两千两银子买了回去。
听说,当那瓷瓶的穷书生哭晕在四方斋大门前,险些悬梁自尽。
也听说,其他几家回绝了那穷书生的当铺掌柜的,悔的肠子都青了。
总之,四方斋出名了。
得知消息的时候,方如萱正在逸馨殿,听吴侧妃口若悬河的说着那四方斋的神奇之处,方如萱有些自得。
午后,方如萱说要进宫,马车出了王府后,径直驶到了会仙楼。
坐在雅间里等新出炉的糕点的时候,隔壁雅间的门开了,一身玄色长袍的金算盘摇着一把扇子,老神仙一般的踱了进来。
“先说一句开业大吉,再来恭喜先生的开门红。”
方如萱俏皮的说道。
“非也非也……”
金算盘捋着胡子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只开门红,算什么红?老朽可是做好了打算,要一枝独秀,十里长红的。”
方如萱身后,苏叶忍不住笑出了口。
苏叶等人和方如萱一般,对金算盘的名声如雷震耳,对金算盘本人,她们都以为是个古板严苛的老头儿,可在城外农户里见的那天才发现,那就是个妙语连珠的人,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是说话都是一种享受。
“那个青花瓷瓶,只是个普通的瓶子吧?”
虽然知晓答案,方如萱仍旧有些好奇的问出了口。
金算盘一本正经的回道:“可不能乱说,亵渎了神物。那可是前朝古物,在老国师案前受了七七四十九日诵经祝祷的。”
话是如此说,金算盘满含笑意的眼睛,却出卖了他的本意。
方如萱笑的乐不可支。
“四方斋的伙计,是丁海吗?”
到母亲为止,金算盘身边只丁海一个人可以信任,方如萱理所当然的认为丁海是四方斋里跑腿打杂的,可是,这样一来,她就免不了要担心,万一将来王府有人认出丁海是丁香的兄长,会生出什么事端。
金算盘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摇了两下,“非也非也……四方斋从掌柜的到伙计,唯有老朽一人耳。”
只收死当,已经挡去了八九成的生意,剩下的那一成多里,还有金算盘看得上眼和看不上眼的,这样一来,一个月四方斋能收进来两三样像样的东西,再转手出去都是其他当铺好几年的利润了,也怨不得那个青花瓷瓶卖出去以后其他几家当铺会那么悔不当初了。
金算盘眯着眼笑的慈和,可方如萱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像是一只老狐狸。
不过,这只老狐狸是自己人,方如萱对此表示十分得意。
“金老伯,您的徒弟需要什么样的条件?说说看,我帮您参谋参谋,若是有合适的,也可以举荐给您,让您的衣钵得以传承。”
自打四方斋开业,方如萱一直在思忖此事,因为一旦四方斋扬名,金算盘又会像从前一样备受追捧。
看穿了方如萱的盘算,金算盘会心一笑,“不劳小姐挂心,老朽已经有人选了。”
